第96節
里面一片安靜, 無人應聲, 甚至連一點響動都沒有。 已經睡著了嗎? 謝苗蹙了下眉, 提高點聲音又叫了兩聲。 依舊沒人回應。 這下就讓謝苗有些為難了。 假期課不緊,這個時間有些人應該已經睡了, 她不太想大喊大叫,把別人都吵起來。 何況付玲只參加了英語一門競賽,明天一整天都沒有課,是不是回家了還真說不好。 正猶豫間, 跟過來的顧涵江低聲問她:“怎么了?” 謝苗轉頭, 大概和他說了下情況。 少年眉頭皺了下, 突然彎腰,抱著他的腿把她舉了起來。 “你干什么?”謝苗驚了下,趕忙摸著他刺刺的短發, 扶著他的腦袋借力穩住身體。 顧涵江穩穩抱著她,聞聲將她往上又托了托,“你敲窗戶試試?!?/br> 敲窗戶聲音不算太大,既不影響別人,也足夠引起屋里人的注意,的確是個好主意。 只是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嚇到付玲。 謝苗想著,但還是伸手試了試,“夠不著?!?/br> 顧涵江干脆用力將她推上去,“你踩著我的肩?!?/br> 舉都已經舉起來了,謝苗也沒矯情。 她瞇眼瞅準時機,巴住窗沿邊一借力,踩著顧涵江的肩膀站直身體,敲了敲窗玻璃。 可連敲數下,里面仍舊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謝苗抿了下唇,“放我下來吧,可能沒人。” 顧涵江沒說什么,抱住她的腿往下一松,又攔腰圈住她緩了下力道,才將她放回地上。 夏日里穿得薄,被攔腰緊緊抱住的時候,謝苗能清晰感覺到少年胸膛上傳來的熱度。 她臉頰有些燙,但穩穩落地后第一件事,還是伸手幫對方拍去肩膀上的灰塵,“謝謝你。” 顧涵江任由她拍,低眸靜靜凝視著她仰起的小臉,神情專注。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跟我去招待所住一晚吧?!?/br> 謝苗動作一頓,“我沒介紹信,去不了招待所?!?/br> “住我的房間。”顧涵江說,“這么晚工作人員也該睡了,我有鑰匙可以直接進去。” 謝苗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但這個年代對作風問題看得很重。萬一有警察半夜查房,他倆不是兩口子,她又沒有介紹信,她不想給自己也給他帶來麻煩。 “還是算了吧?!彼龘u搖頭,“你回去睡,我找個空教室湊合一晚上?!?/br> 顧涵江還以為她是不放心自己,抿抿唇,“你睡我房間,我出去找地方休息?!?/br> “那是你的房間,我霸占了,把你趕出去,算什么事兒呀?” 謝苗理了下剛被弄亂的衣服,又調整了下背著的書包,往北邊那棟三層小樓去,“正好我明天沒課,晚上多看會兒書,明天白天回寢室睡就是,你回去吧。” 顧涵江沒說話,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謝苗回頭看他兩眼,見他眼神堅定,以為他是想送自己去教室,沒多言。 她去了競賽班常用的空教室,發現門果然沒鎖,就找了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 誰知她拿出早上留的數學作業,剛準備開始寫,顧涵江一言不發坐在了她旁邊。 “你不回去?”謝苗一愣。 “我陪你?!?/br> 少年抬起手臂搭在桌邊,修長的手自然垂落,露出的腕骨突出且漂亮。 謝苗忍不住看了一眼,但還是笑著勸他:“我沒事兒,說不定宿管就是有事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了。你累了一天了,回去睡覺吧,用不著陪我等?!?/br> 顧涵江沒動,沉眸望著她,又說了一遍:“我陪你?!?/br> “我做會兒作業,睡一小覺,最多早上六點開門就能回去了,你賠我干耗著干嘛?” 謝苗沒好氣地推他一下,“行了放心吧,這里是學校,出不了事兒?!?/br> 可不論她怎么勸,顧涵江就是不動如山,眼神甚至有些執拗。 謝苗實在拿他沒辦法,只能不管他,低下頭開始寫題。 可說是不管,心里還是滋味難名,寫了幾道題實在靜不下心,她又停筆,“你真不走?” “不走。” 少年伸手打開她的鉛筆盒,拿出鉛筆和小刀,竟然很有閑心地跑到撮子那里給她削起鉛筆。 謝苗盯著他的寬肩窄腰和翹臀看了會兒,默默鼓了鼓臉頰,繼續寫題。 不多會兒,少年回來了,將削好的鉛筆和小刀放回去。 想一想,他又拿出來一根,問謝苗:“能借我個本嗎?” 謝苗沒說話,打開書包找了個自己不用的本子給他。 顧涵江就拿著鉛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好半晌沒再出聲。 謝苗低頭把上午高老師留的作業寫了一半,偏頭望去,才發現他又在畫她。 這一次他的筆觸更加細膩,她嗔怒時瞪圓的桃花眼,還有噘起的小嘴兒,都刻畫得十分生動。 她默不作聲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開口:“你以前學過畫畫?” 話出口,她才反應過來他之前那十年寄人籬下,肯定沒機會學畫畫,有些懊惱。 顧涵江卻不似她想象般流露出被戳到痛處的表情,點點頭,“學過一點。” “真學過?。俊敝x苗意外了。 顧涵江看她一眼,垂眸將最后幾筆畫完,才抬起頭,“我爸很喜歡繪畫和書法,小的時候教過我一點兒。那時候我總想著玩,不好好學,還被他打過手板?!?/br> 在謝苗的認知里,顧涵江這人堅韌、冷漠、克制,成熟得不像個十幾歲的少年。 她見過他努力學習,見過他為賺一點錢不辭辛苦,卻從沒見過他肆意玩樂。 她有點無法想象,“你小時候也會因為貪玩不好好學習???” “會?!鳖櫤c頭,“小時候我爸沒少拿皮帶抽我。” “抽你?”謝苗眨眨眼,“都是為了什么?” 顧涵江沉吟了下,“有一次拿彈弓打鳥,不小心把鄰居家玻璃打碎了。還有一次,拿著爺爺最愛的茶壺出去跟人顯擺,說要和泥做個一模一樣的,結果把茶壺嘴兒摔掉了……” 顧涵江實在不是個會講故事的,言辭簡練語氣平平,愣是把童年趣事說得索然無味。 可謝苗還是從他的描述中,漸漸勾勒出一個調皮搗蛋、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形象。 到底是什么樣的十年,能把活潑好動的他折磨成初見時那個孤僻冷漠、滿身是刺的樣子? 謝苗的心突然有些疼,望著顧涵江的眼神里,也就不自覺泄出些柔軟的憐惜。 “你爸對你還真嚴厲?!?/br> 她單手托腮,歪頭看他,“要是我爹,他只會沖過來問我:‘苗苗你嚇著沒?’” 顧涵江想想自己所見所聞,謝家人和謝苗的相處,點頭,“奶奶他們對你都挺好?!?/br> 謝苗沒注意他叫的是奶奶而非謝奶奶,聞言彎起桃花眼,和他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知不覺便進入深夜。 “你小時候有玩得特別好的人嗎?”顧涵江問謝苗。 “沒太有?!?/br> 謝苗掩嘴打了個哈欠,“我家那三個熊孩子就夠鬧騰的了,我哪有什么精力跟別人玩兒?” “那司大地……” 顧涵江剛想問她和司大地是什么時候認識的,謝苗又打了個哈欠,眼皮直打架,“不行了太困了,我得先睡一會兒。你要是也困了,就回去睡覺吧?!?/br> 顧涵江:“……” 眼睜睜看著謝苗拿小臉在自己胳膊上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角度開始睡覺,他沉默半晌,起身,輕手輕腳到周圍搬了幾把椅子過來。 他將椅子并成一排弄成個長椅,然后伸手,試探著抱起謝苗。 大概是真的又累又困,謝苗模糊不清地嘟噥了兩句,沒醒。 顧涵江就小心翼翼把她橫放在長椅上躺好,將她的頭輕輕枕在了自己腿上。 次日一早,當明媚的晨光透過窗戶斜斜照進來,顧涵江就醒了。 這一夜,他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睡得腰被僵硬,被枕著的腿更是幾乎沒了知覺。 他瞇眼看了下窗外,怕謝苗叫晨光晃醒,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結果一抬頭,卻對上一雙難掩震驚的眸子。 展鵬今天上午要上物理競賽課,早上起得早,他就提前到學校來了,打算趁沒人安靜的時候看會兒書。沒想到推開門,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幕。 如果其中一個不是自己的同班同學,這個畫面看起來還挺唯美且溫馨,可…… 展鵬皺起眉,那邊,顧涵江已經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 “小點聲,宿管提前鎖門走了,她沒進去宿舍,下半夜才勉強睡著。” “宿管提前鎖門走了?”展鵬眉頭蹙得更緊。 來市二中一年,雖然他除了學習不太關心其他,也聽說過女生宿舍那位宿管不太靠譜。 可按照規定,宿管晚上必須住在學校,鎖門離開已經不是不靠譜了,而是違規、失職。 展鵬又望了謝苗一眼,見她眉心擰著,似乎睡得很不舒服。而她面前的課桌上,還攤開著昨晚沒寫完的作業。 他收回視線,默默退出了教室。 要是她醒了看到自己肯定會尷尬,還是找個地方先待一會兒吧。 展鵬能想到的,顧涵江也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