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魏時遷眼看著鐘秒秒近在咫尺的臉頰,還有那毫無防備的柔軟嘴唇…… 下一刻,他猛的翻身坐起,跨過鐘秒秒下了床,悶頭大步走出臥室,到外面的咖啡店店面去“乘涼”。 屋里的溫度實在是太高了,魏時遷有點承受不住,離開臥室就感覺好了不只是一點。 魏時遷現在非常后悔,就不該一時腦袋發熱,要求暫住在這里,現在半夜不能睡覺,全是自己作的。 魏時遷頭疼,干脆自己做了一杯咖啡,準備在外面轉轉,一會兒再回去睡覺。 這一轉,就轉到凌晨4點半鐘。 鐘秒秒還以為魏先生遇到了什么,趕緊從臥室出來查看。 魏時遷應該是在出神,都沒有發現鐘秒秒已經站在了他身后。 “魏先生……” “魏先生?” 鐘秒秒叫了他兩聲,魏時遷這才回頭。 魏時遷略顯尷尬,咳嗽一聲,說:“你怎么起來了?天還沒亮。” “我睡得好好的,感覺魏先生不見了,所以出來找你啊。”鐘秒秒說著,還揉了揉眼睛,看起來還是很困倦的樣子。 魏時遷忽然覺得,鐘秒秒迷糊的樣子,有點…… 可愛。 錯覺。 魏時遷立刻尋找說辭,怎么能讓鐘秒秒知道自己失眠的真正原因? 魏時遷指著吧臺邊的落地鐘,說:“你搶走了我的落地鐘,難得有時間,又寂靜無人,我就來了興致,想要一個人瞧瞧這落地鐘。沒想到,這一看就入了迷,都已經這么晚了。” 魏時遷生怕鐘秒秒會覺得自己的借口蹩腳,說:“你繼續去睡,不用管我。” 他說著,走回了咖啡桌旁邊,將杯子放回小碟子里,隨手拿起桌上的手機,按亮看了一眼。 手機上成片的未讀短信,魏時遷怎么可能沒有注意,一瞬間臉色有點僵硬。 “魏先生?”鐘秒秒有點擔心,小聲問:“你沒事吧?” 魏時遷淡然的說:“能有什么事,腦震蕩好的差不多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鐘秒秒搖頭。 魏時遷當然知道,她問的不是這個,只是顧左右而言他。 只可惜,鐘秒秒是個實誠的人,并不會這些彎彎繞。 鐘秒秒擔心的說:“我是說……魏先生和你父母的事情,怎么樣了?” 那天之后,已經過了許多天,鐘秒秒沒有再去過魏家一次。 魏時遷坐下來,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矮小的沙發和咖啡桌襯托著他逆天的大長腿。 鐘秒秒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善解人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如果魏先生心里不舒服,可以找我傾訴,我會聽著的。” “你?”魏時遷笑了,說:“不高興的時候找別人傾訴,只會把不高興的氣氛傳染給別人,這又是何必?” “話不是這么說的。”鐘秒秒想了想:“人家都說,不高興的時候傾訴過,心里就會舒坦一些。所以,魏先生如果心里不高興,就找我來說吧,我想讓魏先生高興開心。” 這大半夜的,鐘秒秒穿著她單薄的粉色睡衣,坐在魏時遷面前,信誓旦旦的…… “表白”? 反正那番話,在魏時遷耳朵里聽著,和表白也沒什么區別了。 魏時遷伸手壓了壓自己的額角,感覺鐘秒秒也太“不拘小節”。如果換了其他男人,遇到這樣的場面,指不定就要“把持不住”,像自己這樣坐懷不亂的紳士,真是世間少有。 鐘秒秒瞄了一眼魏時遷的手機,小聲問:“魏先生……會恨你的母親嗎?” 鐘秒秒只是一座落地鐘,根本沒有親人,所以她體會不了,被至親傷害的感覺。但是想一想,應該是一種痛徹骨髓的感覺吧? 魏時遷伸手撥了撥桌上的咖啡杯,淡然的搖了搖頭:“不會。我媽對我很好,我怎么可能恨她。” 唐歆要殺魏時遷,魏時遷卻說唐歆對他很好。 只差一點點,如果不是有鐘秒秒在,那瓶被換掉的藥片,根本無法被發現,魏時遷可能會因為突發過敏休克死亡。 這不是反話,鐘秒秒能看的出來。 魏時遷笑著說:“那天你也在,你什么都聽到了吧?我的親生父親……” 魏時遷不是魏正林和唐歆的孩子,而是魏正林弟弟的孩子。 魏時遷擺了擺手說:“我的親生父親早就死了,當時我并不知道他是我親爸。” 鐘秒秒不知道該怎么接口,就默默的傾聽著魏時遷的話。 魏時遷說:“是被綁架撕票死的,我和你說過,我這樣的人,想要綁架我的人,十根手指都數不清,并不是開玩笑。” 可能普通人無法想象,覺得過于荒唐,過于不切合實際,但這就是魏時遷的生活。 魏時遷淡淡的繼續說:“當時我應該是在上高中,二叔被綁架的事情在家族里鬧的沸沸揚揚,不過我爸不讓我管,現在想想,原來是這樣的原因。” 二叔才是魏時遷的親生父親,他突然被綁架撕票,魏正林下意識的不想讓魏時遷多管多看,擔心他會傷心難過。 “二叔去花天酒地,喝多了,把保鏢全都給轟走,結果突然被綁架。”魏時遷回憶著說:“綁架他的人,可能根本不是想要錢,直接撕票了。二叔被砍了三十多刀,聽說腦袋被砸扁,腸子流了一地。” 到底什么樣子,魏時遷也沒見過,只是聽說…… 鐘秒秒聽得有些不安,卻也不知道怎么開口安慰。 魏時遷繼續說:“你知道我第一次遇見綁架這樣的事情,是幾歲嗎?” 鐘秒秒被問到,渺茫的搖了搖頭。 魏時遷伸出手來,放在鐘秒秒面前:“五歲。” 五歲,很小,是一個幾乎記不住事情的年紀,但是魏時遷記得清清楚楚。 魏時遷好像并不怎么在意,開玩笑一樣的說:“有的時候,我連十天前具體做了什么都想不起來,但五歲那年的事情,我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細節。” 那個時候,魏正林很忙,忙著天南海北的做生意,忙著讓唐歆和兒子能過的更好一些。 魏正林要去國外做生意,但是唐歆的身體不太好,所以魏正林干脆打算帶唐歆和兒子一起出國,這樣也好多照顧著,就當是去度假。 魏時遷五歲,第一次出國,非常開心,瞧什么都覺得有意思,看什么都覺得想要。 魏正林忙著要去談合同,有一天無法陪著他們,魏時遷又玩瘋了,想要再去一趟游樂園。 魏正林跟他說,改天再去,但魏時遷當時還小,不懂什么事情,就是不愿意。 唐歆很疼他,也體諒丈夫很忙,干脆自己帶著魏時遷再去游樂園玩。 魏時遷說:“那是我第一次遇見綁架的事情,很害怕。” 他們明明帶了很多的保鏢,但是仍然遭遇了綁架。 魏時遷淡淡的說:“都是因為我不好。” 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鐘秒秒卻聽得心驚膽戰,感覺只是聽著,已經雙手冰涼。 魏時遷繼續說:“我也不知道我們被帶到了哪里去,我很害怕,只能死死抓著我媽的手。” 那些人說,小朋友別害怕,只要你爸爸給錢,就不會傷害你們。 那些綁匪分明是這么說的,但是下一刻又說要送給魏正林一些見面禮。 魏時遷平靜的說:“那些綁匪怕我爸不老實給錢,說是要給他一些見面禮下馬威,讓他不敢輕舉妄動。綁匪說,要割掉那個小孩的一只耳朵,或者一根手指。” 綁匪準備把魏時遷的一只耳朵,或者一根手指,放進包裹里,送給魏正林做見面禮。 魏時遷很害怕,他當時太小了,只知道哭,如果少了一根手指一只耳朵,那是要多疼啊,他不敢想象。 “當時我媽……”魏時遷繼續平靜的說:“死死抱著我,對那些綁匪大喊,不要動我的孩子,你們可以割我的耳朵,割我的耳朵。” 那天每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魏時遷都記得清清楚楚。 鮮血迸濺的那一刻,世界很安靜,唐歆咬著牙不出聲,似乎是怕自己的痛呼聲會嚇到五歲的兒子…… 魏時遷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平靜的表象已經有些堅持不下去。 他說:“你可能沒有注意過。我媽的右耳……” 鐘秒秒是見過唐歆的,一個看起來溫柔又高貴的女人,從上到下,一絲不和諧也沒有,就連頭發絲也充斥著普通人無法觸碰的優雅。 然而那如錦如緞一般的頭發下面,唐歆其實少了一只耳朵,只是一般人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只耳朵是假的,是義耳。 鐘秒秒靜靜的傾聽著,她現在才知道,魏時遷說的沒有錯。不高興的事情,分享給別人,那種氣氛是可以傳染的。 她現在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很復雜,仿佛一顆心臟在油鍋中不停的煎炸。 人…… 果然是個很復雜的生物。 鐘秒秒依舊看不懂,想不明白。 有的時候明明運籌帷幄,有的時候卻又莫名沖動。 有的時候明明冷酷無情,有的時候卻又赴湯蹈火。 哪里有一定的好人和一定的壞人,每個人都異常復雜,堅強中懦弱,懦弱中掙扎,天堂和地獄之間,才是人類創造的奇跡。 “幸好,”魏時遷露出一個笑容:“最后我們被救了出來。” 這只是五歲那年的一件事情,魏時遷如今已經二十多歲,別人羨慕他嫉妒他,覺得他含著金湯勺長大,是無憂無慮的天之驕子。可魏時遷到底,也有別人讀不懂的回憶。 每個人都自以為是,自相情愿的認為自己懂得很多,卻不過皆是個孤單的井底之蛙。 魏時遷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從小到大,我媽都很疼我,為我做的不只是這樣一件事情。你說我能恨她嗎?” 魏時遷笑了笑,繼續說:“如果非要徹底清算,我欠我媽的命可能不只一條。” 五歲的時候,魏時遷就在下定決心。他以后一定要對mama很好很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什么時候。 “不過幸好,那天有你在。”魏時遷突然說。 如果不是有鐘秒秒的存在,魏時遷或許已經死了。然而可笑的是,其實一切不過是個誤會。 魏時遷說:“我不想我媽知道真相之后,后悔難過。” 所以,魏時遷頭一次很慶幸,自己遇到了鐘秒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