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謝楚河道:“意卿懷了身孕,已經三個多月,可不是看過去富態了,你快別亂說話了,小心她叫人把你轟出去。” 朱恒一怔,旋即露出了笑意:“那真是極好,楚河,你終于有孩子了,我很替你高興。” 他的笑容真誠而坦蕩。 謝楚河心中微微嘆息,讓蘇意卿先下去了,然后,他親手倒了一杯茶,端到朱恒面前:“你此來株州,有何用意?” 朱恒接過茶杯,“嘖”了一聲,“你知道我是無酒不歡的,忒小氣,上什么茶水,給我呈酒上來。” 謝楚河終于板起臉:“你知道我是不飲酒的,朱三,你還是這么啰嗦,有話快點說。” 朱恒啜了一口清茶,終于正色道:“縱我不說,你也應當知道我的來意。株州城一失,朝堂之上人心動搖,圣人思慮良久,有意與你和談,命我前來與你相商。” 謝楚河不動聲色:“哦,與我和談,圣人想要如何?” “劃江而至,你居江東,朝廷居于江西,井水不犯河水,圣人分封你為江東王,從此你名正言順,不再是亂臣賊子。” 謝楚河哂然一笑:“何其可笑。” 朱恒咳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圣人也是要留些體面的,話我是帶到了,大將軍,若你有何要求,不妨提出,我們盡可以再行商洽為宜。” 謝楚河卻不回答,只對朱恒道:“你別回京都了,留下來吧。” 朱恒喟然一嘆:“我家老頭子臨去前再三交代我,一臣不能事二君,朝廷待我們朱家不薄,朱氏子孫不能做背信棄義之人。” 朱太傅和朱老夫人三四年前相繼過世,謝楚河為避諱,連賻儀都不能送去,只能在家中燒了三柱香以為哀思之情。 饒是如此,圣人依舊對朱氏三兄弟起了猜忌之心,朱家長子、次子以不同的名由被罷了官職,如今賦閑在家,只有三子朱恒,因他的泰山大人高淳王乃是當今圣人的親叔叔,故而對他網開一面,但也是領了個虛職,再不能接近朝政中心。 這次朝廷擬要與謝楚河和談,圣人才終于又想起了朱恒,便把他遣了過來,打探謝楚河的意思。 謝楚河聽得朱恒這樣回他,道:“我原以為你不是一個迂腐的人。” “且不說老頭子的囑咐,我若真與你有所牽連,那置安陽于何地、又置我岳父大人于何地?楚河,你當知道我的苦衷。” 謝楚河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神色淡然:“既如此,那你此行注定無功而返了。” 朝廷派來的屬官和隨從都被摒在廳堂之外,反正無人聽見,朱恒不在乎地聳了聳肩:“無妨,我本也是奉了圣命,不得不來,你這個牛脾氣我還不清楚嗎,會同意才怪哉了。” “不。”謝楚河慢悠悠地道,“朱大人,朝廷的提議我未必不能考慮,但這個功勞不能給你,你回去,叫尚書令秦大人過來和我商談,我總會給朝廷一個答復的。” 秦子瞻如今已官至尚書令,兼太子太保。圣人年事已高,雖不欲放權,但無奈有些力不從心了,太子已經開始打理朝政,秦子瞻身為太子心腹權臣,在朝中如今是炙手可熱。 朱恒懷疑地望著謝楚河:“你和秦子瞻有舊?我怎么不知道。” 謝楚河微微一笑,眼神卻是冷漠的:“我和他確實有舊,舊仇。古人有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雖非君子,也不能負十年之約,總之,你不要多管,回去叫秦子瞻過來,我自會與他分說,若其他人,我是不見的。” 朱恒欲言又止,只能道:“好吧,大將軍,如你所言,我傳話便是。” —————————— 朱恒走后,謝楚河暫時停止了對燕朝那邊的攻勢,這兩年他頗多征戰,所轄地域越來越大,如今打下了株州城,也正是需要好好調整謀劃一番。 何況蘇意卿如今懷著身孕,趁這個時機,他也想好好地陪在她的身邊。 蘇意卿這一胎懷得還算安穩,胃口好得很,每天因著自己的體態苦惱不已,經常性地會鬧著節食。這個孕婦可嬌氣了,一說她就要兩眼淚汪汪,謝楚河頗有些頭疼。 幸好,一個月后,溫氏到了株州城,馬上就把蘇意卿彈壓下去了,謝楚河這才松了一口氣。 隨著溫氏一起來的,還有伯母崔氏,聰明伶俐的白茶還把鸚鵡阿貴都一起帶過來了,如此,蘇意卿這里又熱鬧了起來,反而開始嫌棄起謝楚河,把他趕出去處理軍務了。 再過了兩天,鎮南王妃也到了株州。如今的鎮南王妃是黎黎,因藍安圖在株州戰場上受了重傷,黎黎不放心夫君,特地從貴州城趕來照顧。 不過,等黎黎到了株州,藍安圖已經漸漸開始好轉起來了。 黎黎左右閑著無事,便過來陪著蘇意卿。 一起來的還有趙長盛的夫人唐氏。 這位唐氏是唐博遠的嫡女,頗有乃父風范,據說一手弓馬功夫很是了得,和趙長盛吵架的時候,會拿著大刀殺得趙長盛滿院子亂竄,趙長盛被夫人管得服服帖帖,雖然后院鶯鶯燕燕眾多,但大約也就過個眼癮,他有七個孩子,都是唐氏生下的。 是的,七個孩子,單就這點來說,唐氏是當之無愧的行家里手,所以,一聽說大將軍夫人有了身孕,她就上門了,務必要將她的經驗傾囊相授。 幾個女人湊在一屋子,加上一只多話的鸚鵡,簡直是呱噪得不行。 唐氏看著蘇意卿的肚子,斷然道:“這絕對是個小子。” 蘇意卿虛心請教:“連大夫都說如今月份還小,看不太出來呢,唐jiejie是怎么知道的?” 唐氏眉飛色舞:“看看夫人這肚子尖尖的,行動舉止姿勢利落,肯定懷著個小子,還有,聽說夫人最近胃口大好,那只有小子才這么能吃,夫人你放心,我生了六個男娃一個女娃,看得準準的,沒有一回錯過。” 她轉過頭去問鎮南王妃:“王妃,你說是吧。” 黎黎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百越族的女子眉眼濃艷深邃,身量高挑健美,完全不復她幼時嬌怯的模樣,只有脾氣還是和當年一樣的溫順和軟,她歪著頭想了想,頷首道:“好像唐jiejie說得不錯,我生過四個孩兒,也確實如此。” 只生過三個的崔氏和兩個的溫氏表示她們沒有置疑的權力。 大抵每個孕婦生育之前,親眷們都會津津有味地猜測男女,不管對錯,總是樂此不疲。 鸚鵡拍著翅膀呱呱大叫:“小子、小子,是個小子。” 溫氏笑罵道:“可不得了,連扁毛畜生都學會溜須拍馬了。” 只有蘇意卿不太高興,哀怨地看著大家:“你們小點聲,若是個閨女呢,她聽見了要生氣了。” 唐氏從善如流,立即改口:“閨女也好啊,若生得和夫人一般,花朵似的,那可太招人愛了。” 溫氏忍不住插嘴:“那可不成,不能像卿卿,我家卿卿也就這張臉能看了,腦子是一團草包,若是娃娃像她一樣笨,可糟糕了,還是像女婿好。” 蘇意卿氣死了:“說什么,娘,閨女要是長得像她爹,那還能看嗎,那么兇神惡煞的一張臉,將來要嫁不出去了。” 唐氏掩著嘴笑:“大將軍的女兒,還怕嫁不出去,將來不知道多少人排著隊來求呢,夫人,來,若是閨女,喏,我家六個小子,你要是看得上,隨便挑。” 正說笑著,蘇意卿忽然哎呦了一聲。 眾人都唬了一跳。 溫氏緊張地道:“怎么了?怎么了?” 蘇意卿低下頭,輕輕地戳了戳自己的肚子:“它動了,它好像踢了我一下。” 唐氏笑吟吟的:“算起日子,快五個月了,差不多該動彈起來了,到了后面,它會在你肚子里使勁折騰呢,你等著吧,可好玩了。” 黎黎跟著笑道:“偏就這會兒開始動了,我想,大約真的是個男娃娃吧,聽你們說他是閨女,不樂意了。” 這邊說著,蘇意卿覺得肚子里面又動了一下,她不禁駭笑:“喲,說得和真的似的,它又動了,敢情是在偷聽我們說話呢。” 溫氏喜滋滋地道:“如今開始動起來了,再過五個月就要生了,我盼了這么多年,終于要當一回外祖母了,我等這一天可等太久了。” 崔氏在旁邊笑得有些勉強:“這可真好,當初母親就說過,卿卿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果然如此。” 溫氏知道崔氏又想起了被關押在京都大牢里的蘇意嫻,不由自悔失言,忙抓住了崔氏的手,安慰道:“孩子們都是有福氣的,你莫要擔心,將來總有一家人團聚的一天。” 蘇意卿亦勸慰道:“伯娘您莫著急,五jiejie如今沒有消息就是好的,可見無恙,若有機會,我叫謝郎遣人去京都打聽看看。” 崔氏忙又把愁容掩下去:“好端端的,提這個做什么,卿卿你別想太多,如今就你肚子里的孩子最要緊,旁的事情都放一邊去,不要管它。” 因著蘇意卿的嘴巴饞,這案上現在擺滿了松子核仁等零嘴兒,那只鸚鵡也賊得很,眼見著眾人沒留意了,飛了過來,一頭扎到那松子堆里頭去,一陣猛磕。 還是白茶發現了,一巴掌拍了過去:“作死的東西,夫人的吃食,你也敢偷嘴,要是大將軍知道了,你毛都要拔光了。” 鸚鵡呱呱叫著,逃了開去,小爪子里還緊緊揪著兩把松子不放。把眾人逗得都笑了起來。 一派和樂晏晏的光景。 —————————— 作者有話要說: 男女猜猜看,永恒的話題。 第62章 這一年芒種時分,天氣漸漸又開始回暖了起來,朝廷派來的使臣到達了株州,雖然一路風塵仆仆,但他端的是個豐神如玉的美男子,仍然保持著雍容高雅的氣度,站到了大將軍府門前。 正是當朝尚書令秦子瞻。 領著秦子瞻進城的軍士態度生硬,道是進去稟告大將軍,就將這一行人直接擱在大將軍府門口了,半天不見出來。 門口守著兩列持著長戟的武士,身披黑甲,姿勢筆挺,目不斜視地站在那里,恍若沒有看見大門口的情形。 隨行的屬官忍不住,沖過去怒道:“尚書令大人乃是奉了圣人的旨意,到此拜會謝將軍,爾等緣何如此怠慢,當真無禮之至!” 立即有兩個武士出列,一言不發,抓住了那個屬官手腳,一把扔了出去,將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秦子瞻臉色微變。 黑甲武士冷冷地看著尚書令大人:“大將軍府門前,閑雜人等,若再敢喧嘩,一律仗斃。” 在這粗魯軍士口中,他竟是閑雜人等,秦子瞻心中惱怒,但想起此行所負的使命,明知謝楚河在為難他,他還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維持著他云淡風輕的模樣,繼續等候。 那個屬官被摔得門牙都掉了,血流了滿口,本來還待痛叫,聽得黑甲武士那樣說著,連吱聲都不敢,捂住了嘴,在同伴的攙扶下艱難地爬了起來。 太陽升得老高了,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 “啟稟大將軍,京都方面來了使臣,按您的吩咐,已經帶進了城,眼下正在府門外候著,是否要傳喚他們進來?” 侍衛站在回廊外頭,恭謹地等候指示。 蘇意卿懶洋洋地歪在榻上,戳了戳謝楚河:“快走,干你的正經事去,別老膩歪著我。” “如今,還有什么事情會比我的孩兒更正經呢。” 謝楚河揚聲吩咐外頭,“且讓他等著。” “是。” 小鳥唧唧啾啾,窗下花蔭濃密,空氣里有淡淡的茉莉花的香氣,和風惠暢,竹簾子輕輕搖曳。靜謐而安好。 謝楚河把臉貼在蘇意卿的肚子上,良久,驚喜地叫了一聲:“他真的動了,他踢我了。” “不是踢你,是踢我,這小東西最近可壞了。”蘇意卿把謝楚河的頭扒拉開,“哎呦,怪熱的,別湊過來,煩你呢。” 隨著月份的增大,蘇意卿變得愈發體嬌怯熱起來,兼之這天氣也一天熱似一天,她如今已經換上了輕軟的羅衫,肚子也開始顯懷了,胸脯鼓鼓的,整個人都平添了一股嫵媚的豐韻。 謝楚河還愛晚上抱著她睡,他的身上原本就熱得和火似的,蘇意卿嫌棄得不行。 孩子還沒生下來呢,大將軍便開始要失寵了,他十分之心酸。 兩個侍女持著紈扇,在一邊輕輕地搖著,為蘇意卿扇風,也不敢太過用力,畢竟這天還未到大夏,怕她著涼了。 謝楚河不依不饒地黏著她,蘇意卿的鼻尖微微地沁出了一點汗珠子。謝楚河湊了過來,舔她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