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林水程搖了搖頭,安靜地說:“他們不讓我聽?!?/br> “不讓你聽就對了,他們其實沒有那么重視你,也知道你是小傅總的人。那個女將軍之所以答應用你去換我的老東家,我想你是用了點手段的吧?”金·李帶著他那種見慣世事的、驚人的敏銳性看了他一眼,隨后補充道,“不過這都不重要。戰備一組到現在依然認為,破案的關鍵在楚時寒的案件上,那個女將軍到了這個時候,想要整治的其實還是學術界。這個邏輯也很簡單,既然random是高科技組織,那么學術界頂層一定不怎么清白。而當初楚時寒在遇害之前,是主動聯系過她,說想要就學術界的一些問題談一談的——哥們,拋開你是最大嫌疑人這個話題不論,她懷疑楚時寒和b4動了一部分人的蛋糕?!?/br> 林水程很平靜,他想了想。 當初星大名畫報告之后,禾木雅找他談的那一次,實際上已經隱隱透出了這些意思,她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想要你做一把漂亮的鋒刃,割開那些腐爛的果實。”話語矛頭直指如今的學術界。 在那之后,她下令實行的各種有關學術界的政策,更能看出這一點。 金·李繼續吃著炸雞:“她這個思路倒也不是不正確,只是在關于你的問題上,他們大概覺得過于玄學了……你別這么看我,我也覺得你是很神棍的一個人,各種意義上?!?/br> 林水程啞然失笑:“我?” “看過科幻片嗎?你這類的科研人一般都是最后反派,為了某個理想進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實驗之類的,林,你感覺是那一類人。和你沾邊的東西,什么蝴蝶效應……這些東西都太虛了,他們不敢把籌碼押在你身上。”金·李喝了一口可樂,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而我是追求漢堡和可樂的那一批人,科學的終極目標與我無關。不過我沒有要諷刺你的意思,就我的感覺來說,你確實是那把鑰匙。但是這個時候來說,我可能會更加有用。” “那這些事情和b4有什么關系?”林水程問道。 “b4里有那個女將軍要的東西,二百六十六組人體基因優化鏈條,以及咱們上一次推出來的基因粘合劑?!苯稹だ畎崖曇魤旱酶土耍八冶M快做出來以對抗random,因為她認為random已經在暗中使用人體優化改造技術。” 林水程怔住了:“這聽起來太……” “太不現實了是嗎?”金·李吐出一塊雞骨頭,“看來他們真的什么都沒有告訴你?!?/br> “你是見過那個r組織成員秦威的,他們一開始就就發現了,聯盟的吐真劑對他無效,所以送他去做了基因檢測。” 林水程低聲說:“我知道這件事。檢測結果呢?” “在他的身體里,我們發現了兩種遺傳核。這兩種遺傳物質中,一種是他本來擁有的東西,另一種是粘合改造過的,這種遺傳物質cao縱性狀表達為,任何東莨菪堿類麻醉劑對其無效,所以他能夠一直保持沉默。” 林水程微微睜大眼睛。 “我看了他的血液提取物,他的身體因為這種改造已經出現了大范圍的轉錄不正常,體內無法正常合成蛋白質,dna又溶解斷裂現象。這種效果類似于輕度核輻射后遺癥,也一定程度上證實了他們的想法?!?/br> 金·李說,“還記得嗎?b4里有唯一一種不會導致這種副作用的粘合劑。小傅總是對的,當初全聯盟的量子計算機被干擾后,他第一時間要求我繼續推行b4計劃,認為r組織的目標或許正在b4上面,此言不虛。r組織做不到去副作用,但是b4可以?!?/br> “有了這個方向的發現,所以這里的人對你說的宗教啊蝴蝶效應啊……其實不太感興趣。他們偏重點不一樣。只能說,兩邊盡力?!苯稹だ钫f,他用湛藍的眼睛看著他,“不過,林,我還是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林水程輕輕問:“什么消息?” “先不告訴你。”金·李沖他眨了眨眼睛?!澳阌龅搅司椭懒??!?/br> 舊七處343會議室。 “傅副處長,您現在進了特備一組,即默認您已經做好了一切出戰的準備,由于您在第八區的履歷,你將領導偵查緝拿科,或許會非常危險,這一點您明白嗎?”一位航天局人員問道。 他的視線看向會議桌盡頭的男人。 傅落銀一身聯盟軍裝,冷漠的氣息中隱隱透著幾分漫不經心:“明白。” “對于目前情況和特備一組做出的會議決定中,您需要履行責任的地方,您也全部接受并且同意嗎?”航天局人員繼續問道。 面前的男人雖然年輕,但是透著一種非常鋒利的威壓感,讓人不由得有些膽怯起來。 傅落銀抬起眼:“我接受。不過我仍然堅持,不能放棄對宗教團體的重點排查?!?/br> “小傅?!焙棠狙抛谧雷拥牧硪欢?,同樣一身筆挺的軍裝,精神筆挺。她語氣溫和地說:“之前已經排查過了,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組織,目前聯盟范圍內活動的宗教團體,都是登記報備過的;不合法、不合規的,也早就被取締了。” “沒有發現不代表沒有?!备德溷y堅持,“這和您現在進行的學術界排查并不矛盾,兩邊同時進行,或許可以給r組織更大的壓力,讓他們露出更多馬腳?,F在的我們過于被動了,數據恢復、災后重建補償、安撫社會固然是頭等大事,但是現在我們連r組織的來頭都沒摸清楚,這是全聯盟的恥辱?!?/br> 會議席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覷。 禾木雅靜坐著沒有動,她思索了片刻,隨后問他道:“我記得……幾個月前,政府的量子計算機被全方位干擾之后,提出反向擴大范圍進行全球量子干擾來反擊的方案的人,是你吧?” 傅落銀點了點頭:“勞煩禾將軍記掛?!?/br> 禾木雅又打量了他幾眼,隨后嘆了口氣:“并行吧,宗教這部分的偵查交給你。小傅,這是我出于對你能力的信任。戰時我們的人力有限,所以也希望你能盡快給出成果。” “我明白?!?/br> 會議結束了,傅落銀起身往外走。 在場的其他人不由自主都松了口氣。 傅落銀在場,氣場壓迫感太強。更何況航天局和傅氏軍工科技在短短一個月內多有齟齬,說不尷尬也是假的。 一個航天局干員偷偷打聽:“傅氏軍工……不是前幾天才鬧翻嗎,傅將軍的事,還有搶那個姓林的人的事,怎么這會兒又過來了?” 他身邊人小聲告訴他:“傅副處長自己要求的,聽說在b4上做出了一些讓步,無論如何都要過來。” “林先生,可能會有一點輕微刺痛感,請忍耐一下。一會兒還要進行穿刺,取樣骨髓細胞,這個的話我們會給您上超局部麻醉。遺傳物質取樣流程是會多一點的?!?/br> 醫療分析艙。 護士給林水程解開橡皮圈,遞給他一根消毒棉簽。林水程肌膚蒼白,隱隱能看見其下淡青色的血管。 他用棉簽摁著針孔,輕輕問:“這個是要連續取樣幾天?” “一周,您每天來一次吧,穿刺只需要第七天再做一次就可以了。基因分析結果的話,要再等三天,十天后就知道結果了。”護士解釋說。 林水程點了點頭。 所有取樣做完后,醫療人員給林水程發了一包熱牛奶,還給了他一些小餅干。警衛員依然跟他寸步不離,如同假人一樣監視著他。 林水程坐在休息椅上,歪頭看了看頂上的燈光,張開五指。 他的指尖細長白皙,邊緣透著微微的紅色,燈光照下來尤其明顯。 這樣的一副軀體,有可能已經被人改造過,未來有一天消弭在斷裂的dna和溶解的蛋白質中嗎? 林水程記事晚,五歲前才記事,三歲前的檔案資料則直接缺失了。 他從來沒有聽過家人提起那段過往,家里沒有女人,有關他的mama,他不記得的那些時光,從來都沒有人提起過。 在他的記憶里,他一直是一個平凡的、或許比平常人稍許聰明一點、努力一點的普通人,如果有什么原因能讓他成為“神”,那個答案會出現在他的三歲之前嗎? 林水程喝完一袋牛奶,在警衛注視下乘上電梯。 醫療艙離他的工作室電梯是直達的,上下都有人監視接應,每一層都有專人把守。 林水程摁了最頂層,電梯“?!绷艘宦曂闲旭?,行到中途某一層時,電梯門打開,走進來一個人。 林水程站在電梯按鈕前,起初低頭在看自己手背上發青的針孔,直到那人一步一步走進了,在他面前站定,他才慢慢地看向了對方。 淡淡的薄荷香氣在狹小的空間飄散。 傅落銀微低著頭看著他,那一眼里幽深莫測,平靜之下蘊含著風暴,冷而肅穆。 “七。”傅落銀低低地說。 他和他并肩站著,男性溫熱的體溫透過來,剛勁的軍裝之下隱約能感觸到繃緊的肌理。 林水程怔住了,這一剎那,他的大腦失去了思考,唯一的反應就是垂下手,碰了碰自己的口袋——那里躺著一張剪下來的相片。 他動了動嘴:“你怎么……” “七?!备德溷y打斷他,重復了一遍。 看他不懂,傅落銀伸出手——從林水程肩膀上伸出去,微微側身,摁了第七層。 這短短的一剎那,卻仿佛是把他擁入了懷中。兩人輕輕一個錯身,耳畔都落下了彼此溫熱的氣息。 “叮咚”一聲,第七層到達。 傅落銀走了幾步,反身用手撐住了電梯門,就停在這里看他。 林水程避開他的視線,依然淡靜地站在電梯內,安安靜靜的。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從你走那天我就有一個疑惑,所以我跑過來了?!备德溷y注視著他,目光炙熱,“林水程?!?/br> “你要走就走,親我干什么?” 第98章 落花春去04 林水程看著他,沒有說話,像是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么,他張了張嘴,但是幾次都沒有發出聲音。 最后他清清淡淡地說:“你不應該來這里?!?/br> “我想來就來,你都說要跟我分手了,你管不著我?!备德溷y本來都走到了門邊,這時候又湊進一步俯下身來——他一下離得那么近,林水程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他退無可退,脊背貼上冰冷的電梯墻,只能感受傅落銀溫熱的呼吸湊近了。 他刻意垂下眼睛不去看他,臉上一點波動都沒有,傅落銀就這樣微微俯身下來,伸手——把林水程掛著的身份牌從外套之下勾了出來。 林水程穿著白大褂,不靠近他,只能看見身份牌上掛著的藍線,其他地方都被擋住了。 傅落銀伸手勾出他的身份牌,仔細看了看,低聲念道:“特備一組林水程,辦公室902a?!?/br> 沒等林水程反應過來,他就把這個身份牌取了下來,揣在了兜里,順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找了半天找到了身份牌,伸手就往林水程兜里塞:“你的我收下了。好學生,想要身份牌就自己過來找我要?!?/br> 他像個圈領地的雄獸,一定得在他這里留下什么,這樣他才安心。 林水程一直沒有動,唯獨傅落銀把手往他兜里伸的時候,林水程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傅落銀不管不顧,強行把工牌塞了進去。 隨后,傅落銀才直起身,望著他笑了一下,輕輕說:“好了。別生氣。” 林水程還捏著口袋里的照片,就看到傅落銀走了出去,回頭沖他揮了揮手。 電梯門關閉,繼續上行。 到了九樓工作間,林水程才把塞在口袋里的工作牌拿出來看了看。 上面印著:特備一組傅落銀,辦公室711a。 一直監控電梯畫面的警衛員跟了過來,看見了什么也都當沒看見一樣,依然公事公辦地問他:“您好,請問您需要換一張新的身份牌嗎?” 林水程抿了抿嘴:“算了,不用?!?/br> 他裁了一張紙片,在上面寫下自己的信息,隨后把這張紙片連同兜里地照片一起塞入卡套內,擋住傅落銀的信息。身份信息在外側,傅落銀的照片在里側,傅落銀本人的信息根個夾心餅干一樣被夾住了。 他把身份牌戴好了,塞在了白大褂的里面。 之后的每一天里,林水程總能在電梯里遇見傅落銀。 有時候是他們兩個獨處,更多的時候,電梯里還有別人。傅落銀在有別人在的時候都很規矩,但總會有意無意地搞出一些小動作,比如往他兜里塞一把奇奇怪怪的糖,比如偏頭看他,那么多人擠著推著,他就只看著他,唇邊帶著一點笑意。 他像個固執等待的孩子,幼稚而堅定地等待著他的某些回應,不說破自己要什么,只是等待,仿佛兩邊心知肚明。 糖果和送來的水果外賣,林水程都讓警衛員退了回去。 后來傅落銀不送他吃的了,金李的晚飯內容卻逐漸豐富,幾乎變成了三人分的分量。金李點菜要個老母雞瓦罐湯當宵夜,送來的必定是三罐還帶白粥小菜,這個藍眼睛的漢堡可樂學家就會大大咧咧送一份給林水程:“哥們隨便吃!都是敲詐老板的,不吃白不吃!” 瓦罐雞湯掀開蓋子,醇香清透的湯底散發出難以抵抗的氣息,雞rou燉得軟爛入味,湯底臥著枸杞和黨參,熱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