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林水程渾身上下包的嚴嚴實實,戴了口罩和墨鏡,還戴了個帽子,跟著保鏢和九處人員一起出了門。 傅落銀沒有跟他坐在一輛車上。 林水程安靜了一路,他依然帶著冷靜、理智的情緒,傅落銀走在他身邊,也是一聲不響。 他們兩人周圍兩米范圍內都沒有人敢靠近,因為傅落銀散發的戾氣無異于在跟所有人警告:林水程是他的所有物。 帶路的九處人員跟林水程介紹:“這個嫌疑犯叫秦威,是這次我們根據量子安全墻破解進行反追蹤后查找到的唯一人員,其他人員都進行了自殺式自毀行動,只有他的自毀爆炸系統被我們搶先破解了,沒死成,然后押了回來。但是押回來之后他也什么都說,我們用了……一些手段之后,他也依然沒有說一個字。” “秦威是星科大畢業生,也是一家能源公司的企業高管,他絕不是啞巴,只是在我們的審訊過程中表現出了相當高的精神素質和體能素質,禾將軍那邊的意思是,目前正在調查他的身體基因,是否有進行過基因方面的改造提升。” 九處人員瞥了一眼傅落銀,非常謹慎地說:“和傅氏軍工的基因內容,目前我們是沒有查到有任何相關性的。” 隔著對內不透明的審訊室,林水程看到了秦威。 秦威看起來年紀不大,三十歲左右,他身上帶著一種成功階層會有的銳氣和傲慢,臉上雖然因為連日的審訊而顯得疲憊松垮,但是只要任何見過他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這是個非常聰明的人。 他處于一種封閉自我的狀態。 “秦威父母雙亡,被人收養長大,收養的人家對他一般,十八歲之后就斷了經濟來源要他獨立謀生。他二十歲的時候開車失誤出了車禍,把一個年輕女生撞得下肢癱瘓,那個女生是餐廳服務員,他擔負了所有經濟賠償,后來和她結婚了,女生原來是干餐廳服務員的,后來癱瘓了就在家做一些小活計。小兩口挺會過日子,而且秦威自己本身有能力,慢慢的也就越來越好,后來他媳婦……嗯,不知道怎么的自殺了,他一直沒結婚,工作到現在,再就是被我們抓獲的事。” 九處人員說,“從他的個人經歷來說,他是比較容易變得扭曲的,確實這個情況會很辛苦。” 林水程注視著秦威。 隔著審訊室,秦威看不到他,可是這一刻卻像是感知到他的視線一樣,往他的方向看了看,隨后又看向了別的地方。 九處人員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林水程:“……你有什么想法嗎?” “自殺式逃亡和自毀系統。”林水程說起話來還是止不住的咳嗽,聲音也尤其沙啞,“他們表現了一定的社群性和集中性,我目前沒有什么想法,但是只是一個提議,或許可以從最近幾年活躍的宗教團體入手。” “宗教?”九處人員懷疑自己聽錯了。 樓青在旁邊想起昨天送了一本宗教書給林水程,臉都綠了——他本意是幫助林水程走出困境,誰知道林水程原來在想這些東西! 林水程又劇烈咳嗽了好幾聲,半天后才緩過來,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高度藝術化的犯罪手法,背后有相當強的科技資源,證明r組織內部應該集中在高層知識分子、科研人員或者受過良好教育的人群中,不一定是宗教團體,也可能是……科學會,科普社團之類的地方。他們的籠絡手段里可能也包括精神控制。” 林水程笑了笑:“這個的話,我自己比較有感觸,不過這是我目前的想法,我沒有你們那樣的專業度。” “明白。”九處人員刷刷紀錄著什么,隨后詢問道:“您要試著進去和他接觸一下嗎?或者協助我們問一些情況之類?” 這句話是問林水程的,但是九處干員的視線卻看著傅落銀。 傅落銀臉色有點不好看,但是沒說什么。 林水程點了點頭,同意進去看看。 審訊室大門打開,干員領著林水程走進去。 在他們進去的時候,秦威依然漫不經心地盯著空氣中的一點,以為這又是一次漫長而繁復的審問——直到他的視線掃過林水程。 他的表情變了變。 外面的監控人員在耳麥中說道:“注意他的位置,提高警惕!” 就在林水程摘下墨鏡的那一剎那,一直保持緘默的秦威居然發出了一點聲音,他說:“你……”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 緊跟著,秦威突然整個人往前瘋狂掙動了起來! 他坐在拘束椅上,四肢都收到了限制,但是他居然就這樣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哪怕整個身體都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堅硬的桌上。 驚天動地的巨響中,半米成了不可逾越之障礙,安防人員迅速上前制住了他。 林水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往后拉了過去,接著整個人都被護在了懷中! 傅落銀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他第一時間把林水程扯了回來護住,林水程偏頭往上看,能看到他緊繃的下巴的線條,還有他一瞬不瞬、陰沉地望著秦威的眼睛。那樣子仿佛是什么人動了他的寶貝一樣,只差把對方生吞活剝。 劇烈的動靜還在持續著,被制住的秦威不動了,但是還模糊喊叫著什么話,安防人員掰著他的肩膀讓他抬起頭來,那一雙死氣沉沉的眼沖著林水程望過來的時候,居然如同熱烈燃燒的火焰,里邊透著興奮、期待和狂喜! 他瘋狂地叫喊著,沖著林水程叫著:“神!我們的神!!”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我終于見到你了!” ……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微小的表情,再次成為了重錘,一寸一寸地,幾乎將林水程砸碎。 他覺得自己有點站不穩,連骨骼都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因為荒謬、憤怒或者其他,他無法分辨。 血液一陣一陣的往上涌,沖擊著他本來就因為感冒而不太清醒的頭腦,林水程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唯一的觸感只有傅落銀環在他腰間的手臂,和抵著他后背的身體,溫暖有力,堅不可摧。 第94章 風暴07 “回去,馬上撤離!今天的事不能透露出去。”傅落銀低聲厲喝,“再審!我看看他嘴里還能吐出什么花樣來!” 林水程發病的狀態已經有些明顯了,他渾身都在抖,牙齒格格作響,“神”這個字如同晴天霹靂一樣,直接劈傻了在場所有人,包括林水程自己。 傅落銀干脆直接把他打橫抱了起來,快步往外沖去。 他低聲說:“沒事,沒事,他故意嚇你的,沒事,誰知道那個瘋子什么意思?不要在意,林水程,不要在意。” 林水程靠在他懷中,死命咬著嘴唇,抓著他的手直接用力到發白,眼神近乎絕望,他低聲說:“我不是,我不是……” “我知道。”傅落銀把他抱得更近了一些,他走得快,九處和七處人員在前面為他們開路,他緊急想了想措辭哄他:“你如果是,那咱們家首長就能和黃油面包一起跳舞了,是不是?” 這樣的情況下,這句話說出來,基本上沒有任何說服力,傅落銀有點緊張地打量著他,雖然依然面無表情,但是依然是下意識地,把他死死地扣著,好像世間任何力量都無法把他們分開。 林水程看著他,很久很久之后,才慢慢平靜下來,身體放松了。 傅落銀彎腰把他抱上車,隨后坐在他身邊。 隨行的醫生過來了,他問傅落銀:“林先生需要鎮定劑嗎?” 傅落銀摸了摸林水程的頭,察覺到他狀態還是不太對,低聲問:“我們睡一覺好不好?睡覺了就到家了。” 林水程沒有吭聲。 醫生給林水程打了鎮定劑。 片刻后,林水程就睡著了。 傅落銀把他好好地抱在懷里,看了他很久。 很久很久之后,他閉上眼,把下巴擱在林水程肩頭。 車輛無聲地往家中駛去。 傅落銀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林水程的臉頰,又放輕呼吸聲,摸了摸林水程眼尾的那滴淚痣。 “這么快就睡著了。”傅落銀低低地說,唇邊扯出一絲笑意,那笑容有點苦澀,聲音也相當嘶啞, “又要我抱又要我扶,還這么容易惹我擔心,可我還在跟你生氣呢,林水程。” “你要我怎么辦,你想要我怎么辦?” 林水程醒來時,聽見蘇瑜在和傅落銀在房間過道里說話。 他很久沒看到蘇瑜了,沒有想到蘇瑜這個時候過來了。他和傅落銀說話聲音都壓得很低,像是怕吵醒他。 林水程從床上坐起來,裹著被子,安靜地聽著。 傅落銀在挨訓。 “有你這樣的嗎,嫂子他本來出了那么多事狀態不好,你還這么刺激他,我知道你生氣,我知道都知道你別這么看我——都過去了,別折磨你們彼此了吧。”蘇瑜聲音壓得模糊不清,“看開點,你們不是不合適,是沒那個緣分。你賭氣有用嗎?你賭氣有用嗎負二,啊?” “我哥死了,我遇到他了,這就是我和他的緣分。”傅落銀的回答硬邦邦的。 “那你現在跟嫂子這么僵持著又有什么意思?你想明白了就早點放手,或者你們倆好好談一談——” “我不跟他談。” “那你一個人難受著,嫂子跟你一起難受。” “他有什么難受的?他有什么——” “你小聲點!上次弄得嫂子打了三天點滴,你看看你這是人干的事嗎!” 外邊一起寂靜了一下,隨后是傅落銀有些低落的聲音:“……我抽根煙。” “還抽煙,嫂子咳成這樣你還抽煙。”蘇瑜繼續教訓他,“我嚇都嚇死了你知道嗎這幾天,董黑在前線忙,你也是,就這么個事鬧得滿城風雨,我媽都催我來看看你,還跟我說如果你不開心就咱倆湊活算了……我呸!你這么硬氣賭氣不如直接分手,嫂子是我們家的恩人,我們家雖然沒你家大業大,但是護住一個嫂子不是問題。再說了,你氣什么氣?嫂子他知道你哥是你哥嗎?嫂子他自己不難受?你有本事就做絕點,分開了兩邊舒坦。現在那個秦威那邊是什么情況?他為什么看到嫂子了就管他叫神?” “沒審出來。他后邊又不說話了,九處和警務處讓我把林水程再帶去一次,我沒同意。” 傅落銀又喃喃地說:“我不會把他一個人丟下的。” 沒等蘇瑜回答,他又說:“可是我也不想跟他和好了。” 蘇瑜一聽,自己嘮嘮叨叨跟他講了半天大道理,敢情這個哥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也無語了:“我說你……” “你別說我了,我胃疼。”傅落銀說,“你去看看林水程,這幾天如果有空就陪陪他吧。” “大哥,負二哥哥,你胃疼也要注意啊。”蘇瑜說,“別以為自己當過兵就扛造,當兵時落下傷的我見了沒有五十也有一百個了。” “嗯。” 腳步聲離房間里越來越近,林水程披上衣服下床。 蘇瑜一進來就愣了,小聲說:“嫂子你醒著啊……” 林水程沖他點點頭,又溫和地笑了笑:“你來了啊,吃飯了沒?” “……”蘇瑜覺得自己看來是在林水程這里摘不掉“飯桶”標簽了,不過林水程看起來狀態很好,也愿意跟他說說話,他順著林水程的話繼續說下去:“還沒呢餓死我了,嫂子你吃飯了沒,咱倆要不點個外賣吃吧?” 他知道林水程回來后一直沒怎么進食,整個人都消瘦了下去。 林水程說:“我做吧。” 蘇瑜愣了一下,接著有點高興:“那太好了!終于又能吃到嫂子你做的飯了!我跟你說,我上次吃過嫂子你給做的椰子雞之后,再去吃三院的,就……” 他一邊吹著林水程的彩虹屁,一邊在心里對林水程的狀態做了一個穩定的估算:至少還愿意做飯,今天林水程看起來不算太糟糕。越是這種狀態,越要鼓勵、陪伴林水程的任何自主行為。 蘇瑜陪著林水程吃了藥,看著林水程戴口罩去廚房,幫他去打下手。 傅落銀在客廳看資料,背對著他們,從廚房這里能看到沙發上的情形,蘇瑜差點看笑了:傅落銀一個人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個被罰站——罰坐的小朋友。 蘇瑜笑,林水程瞥了瞥他,清清淡淡的問:“你在笑什么?” 蘇瑜跟他解釋:“我看負二像個小學雞,真的,嫂子,這幾天他對你不好,我教訓過他了,你別太往心里去,也別太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