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他準備轉(zhuǎn)身離去了,傅落銀叫住了他:“林水程。” 林水程轉(zhuǎn)頭看他。 傅落銀溫聲說:“記得按時吃藥。” 林水程頓了頓,點了點頭,隨后,他快步離開,其他的人把傅落銀押了下去。 * b4的研究基地有兩個地方,一個在星城,一個在江南分部。 林水程試著聯(lián)系了一下傅落銀的家人,但是都沒能連通,周衡告訴他:“小林先生,傅將軍這會兒估計在前線,來不及聯(lián)系任何人。” 林水程坐在車上,聽著傅氏軍工的專家告訴他目前的情況。 聯(lián)盟在量子安全墻遭到攻擊的一瞬間就發(fā)動了警報,從警報開始一直到第一層量子安全墻被破解,中間只間隔三分鐘。 這三分鐘里,聯(lián)盟定位到了攻擊者的所在區(qū)域,全體力量直接出動追擊,楊之為那邊帶病上陣修復,后方追責清查,這一切的運轉(zhuǎn)cao作都發(fā)生在兩個小時以內(nèi)。 “這次b4加密系統(tǒng)的自毀系統(tǒng)是誰都沒想到的,小傅總他自己也是倒血霉,被追責倒是正常,但是說他通敵叛國,這就是完全的無稽之談。”專家壓低聲音告訴林水程,“這回是有人鐵了心想讓小傅總下去呢,傅氏軍工科技估計是什么人的眼中釘,已經(jīng)很久了。” 周衡在開車。 他一路都很緊張,臉色發(fā)白了一路,這個時候也接了一句話:“金·李教授也在努力恢復數(shù)據(jù)了,但是他接手b4計劃時間不長,好像遇到了相當大的困難。” 林水程問道:“b4計劃到底是個什么計劃?這次數(shù)據(jù)的核心內(nèi)容是什么?” 車輛開到了實驗基地。 因為接近年關,又不是正常上班時間,這里一片冷清。之前來駐守的聯(lián)盟軍方已經(jīng)在二十分鐘之前撤走了。 這是林水程第一次走進傅氏軍工科技園。 他之前不關心傅落銀的工作背景,傅落銀也從來沒有對他提起過。 林水程下了車,專家?guī)е贿呑咭贿呎f:“b4,實際上是一項生物優(yōu)化改造計劃——不要誤會,傅家的方向不是人體方面的,而是偏動植物方面,類似發(fā)光海藻研究。在分子遺傳學上,傅家是目前全世界走得最遠的,以前是小范圍內(nèi)探索環(huán)境改造、宇宙空間建設方面,而b4的核心技術,是dna遺傳鏈優(yōu)化技術。就目前來說的dna拼接改造手術來看的話,許多動植物都會在改造之后表現(xiàn)出dna溶解斷裂的副作用,更嚴重的后遺癥反應類似核輻射,但是咱們公司的優(yōu)化技術是無后遺癥的。” “傅青松創(chuàng)始人在開創(chuàng)這項技術之后第一條規(guī)定就是,不得將這項技術應用在人體改造中,傅凱將軍和小傅總也貫徹了這一條原則。b4中唯一涉及人體相關的,那就是針對原發(fā)性遺傳病的研究,當時我們公司和蕭氏公司合作推動基因改造計劃,主要用來無償治療出聲即患有嚴重遺傳疾病的孩子,比如——” “比如原發(fā)性免疫缺陷病。”林水程一直在認真聽,這個時候卻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他垂下眼,輕聲說,“我的弟弟,有這種病。他是通過這個公益計劃被治好的。” “對,對,啊,那還真是巧了。”專家有點意外,連連感嘆了幾聲,“原發(fā)性免疫缺陷,先天性心臟病,21三體綜合征等等……上一代b4領頭人主攻這個方向,并且在研究癌癥遺傳分子,做免疫優(yōu)化,這些都是通過了聯(lián)盟許可的。這個方向到了現(xiàn)在,其實難點不是生物,而是化學,金李先生和他的團隊被請過來,也是這個原因。” “被破壞的數(shù)據(jù)有哪些?”林水程問。 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實驗室門口,專家推開門,里邊十幾個人齊齊回頭來看他。 平常纖塵不染的實驗室里現(xiàn)在充滿了煙味,每個人都一臉憔悴。 金·李那湛藍的大眼睛也滿是疲憊,一看到來了新人,他立刻從癱坐著的椅子上跳了起來,大吼道:“這個沒辦法恢復,其他的都行,關鍵物質(zhì)的譜圖不可能恢復!找個算命的來算一算吧!早點跑路,我不想被安上叛國罪!” “執(zhí)行總裁來了。”專家清了清嗓子,面無表情地說,“現(xiàn)在都聽執(zhí)行總裁的,” 周衡打了個電話,微笑道:“聽林先生的吩咐,從今天起鎖死實驗室大門,只進不出,物資供應我們會保證,大家的安全情況我們也會保證。希望大家能夠盡早完成任務,恢復關鍵數(shù)據(jù)。” 金·李瞪大眼睛:“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周衡點了點頭:“先生,是可以的,我們是甲方。” 金·李:“……” 林水程走上前,對金·李伸出手:“您好,我的名字叫林水程。” 金·李的藍眼睛眨巴了一下,滿臉疑惑:“我的甲方是不是快倒閉了,你的名字我有印象,哦……我想起來了,你是傅總的對象!” 林水程點了點頭,又說:“vixerunt也是我,以前受過您關照,很高興認識您。我們其他的話不多說,您可以直接給我介紹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嗎?” 金·李用手揉了揉眼睛,聲音沙啞地說:“我剛來不到一個月,很多東西都還在上手階段,資料也是在聯(lián)盟系統(tǒng)里無法備份的。這次被自毀銷毀的其他內(nèi)容倒是沒什么,關鍵缺失了核心報告中一組dna黏連物質(zhì)的成分報告,這個東西是b4新一代基因優(yōu)化拼接的核心,上一代領頭人剛開發(fā)出沒多久就去世了,這東西目前也還沒做出來,只知道是混合物,直接用樣品打譜也分析不出來。” 簡言之,就是關鍵物質(zhì)信息缺失了,而目前沒有辦法從一般的化學物質(zhì)分析方法:核磁分析和質(zhì)譜分析中分辨出來。 林水程皺起眉:“官能團呢?紅外呢,相識物質(zhì)能給出來嗎?” 金·李苦笑起來:“紅外要是能看出來,我至于在這里這個樣子嗎?紅外分析過了,系統(tǒng)沒有給出任何相似物質(zhì),這是前代領頭人獨立研發(fā)合成的新物質(zhì)。這要是量子計算機還能用就好了,可以窮舉破譯原材料構成,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你也知道。完全沒辦法了,小傅總那邊調(diào)查期是多久來著?兩天?三天?” “兩天。”周衡解答說。 林水程說:“有辦法,你的團隊里有多少人會解紅外譜?” 金李說:“我的團隊里三個人是純化學方向的,加上我是四個。b4涉及機密,這個時候也沒辦法請外援了。” “那么帶上我就是五個,三天時間,五個化學專業(yè)出身的人,解一張紅外光譜,試試總能行。”林水程說,“沒有量子計算機,我們用手和腦子計算分析。” 金·李叫道:“你瘋了!你知道有多少種可能等著我們算嗎!”你知道混合物里有幾種物質(zhì),分別是什么比例嗎!” 這是完全的從未知里找解,瞎貓碰死耗子,能不能碰到,全看緣分——根本就是玄學! “不知道,所以抓緊時間。”林水程轉(zhuǎn)身拉開實驗室的巨幅白板,跟專家低聲說了說,把紅外光譜圖投到了屏幕前,接著給每個人分發(fā)白紙。 一人半人高的一摞。 金李還在喋喋不休:“我知道了,林,你其實是個算命的!你算一算能推出物質(zhì)比例!你們中亞分部出來的學生永遠喜歡用應試思維去解決問題!你在這里算,我想不如去修量子計算機!” “如果應試有用,為什么不用?而且我們現(xiàn)在不是毫無頭緒,我們至少有紅外光譜,知道特征官能團。”林水程已經(jīng)埋頭演算了起來,同時他直接吩咐金·李的助手:“再給我全部的資料,現(xiàn)在我是執(zhí)行總裁,我把任務分配給你們,金·李先生,我要知道這種物質(zhì)現(xiàn)有的一切特征,請你和我一起假設:如果是我們自己要研發(fā)一種全新的dan粘合劑,我們會在哪種方向推進。” “這些資料有,b4粘合劑的前代資料也有,不過你看完至少得一個月。”金·李也沒脾氣了,他開始放棄大喊大叫。 林水程目不斜視地盯著演算紙:“你看過嗎?” 金李:“看過。” “那么我就不需要看了,你來做研究計劃,我來推演。”林水程說,“合作愉快。” 實驗室里燈火通明,林水程這時候已經(jīng)沒有任何心思去思考別的。 他把幕布上映射的圖譜深深地刻在了腦子里,睜眼閉眼都是揮之不去的圖線。 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學生時代。 他學競賽,他們那個小城的化學老師費盡心思,給他買資料,出試卷。 他的老師總是說,他是他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學生。林水程到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就已經(jīng)自學完了高中所有的內(nèi)容,上課從來沒聽過講,而是按照自己的規(guī)劃和老師的指導,一本一本地刷題。 競賽每年的試卷都又難又偏,林水程報不起昂貴的夏令營培訓班,于是只在每個寒假,暑假,把他能找到的一切題目都做一遍,把他遇到的所有知識點都編成試卷,和老師一起探討。 在他們那個小高中,優(yōu)秀學生的水平其實是會高于老師的。 他的競賽老師也清楚地明白這一點,他總是鼓勵他,鏗鏘有力地告訴他:“有志者,事竟成!” 年近六旬的老老師,患有高血壓和心臟病,家里無字無女,甚至沒有什么好的職稱——連競賽輔導老師,都是校方在看到了林水程的能力之后,特意分派給他的。 遇到難題時,老師就戴著老花鏡,認真地跟他一起研究。每次大考放榜,林水程總能看見他彎腰去年級的成績公告欄,湊近了去看。 林水程已經(jīng)很多年不再去看成績板,但是他的老師每次都會高興地告訴他:“你是第一。” 從來沒厭煩過。 那么多個蒼白的日日夜夜,高中宿舍寢室有熄燈時間,大冬天,林水程會抱著一條棉被去宿舍樓下,代替宿管阿姨值夜,這樣他能就著燈光多寫幾套試卷。 解譜是最難的,一張一張的分析,有時候遇到難題,一張可用信息幾乎為無的質(zhì)譜,也會要求解題人推出方向。 打印紙張粗劣,單是草稿就能堆起來老高,他就是從那個時候落下了干眼癥的毛病,有時候白天上課,閉閉眼睛,眼前會浮現(xiàn)刺眼的虛影。 那是他人生的信條,從小時候那個帶雪的清晨開始建立,在初高中時生根發(fā)芽。 他想讓他愛的人們驕傲,他想沖破那道透明的墻。 時隔多年,他又觸碰到了當時那種鮮活的心思,或是又碰到了那堵隱隱擋在他前面的墻——每當他有所好轉(zhuǎn),每當他有所希望,每當他有所愛戀,神就會剝奪走他的一切。 但如今他已經(jīng)不再恐懼。 他記得傅落銀的眼神,記得他身上的薄荷香,記得他給予過的他一切——他人生的二十多年,第一次獲得的安全感。 那熟悉的、低沉得仿佛連心臟都能一起震動起來的聲音存在他腦海中,他告訴他:“那是偽神。” “烯氫伸展過三千,排除倍頻和鹵烷。末端烯烴此峰強,只有一氫不明顯。化合物又鍵偏, 1650會出現(xiàn)。烯氫面外易變形,1000以下有強峰。910端基氫,再有一氫990。順式二氫690,反式移至970……” 他已經(jīng)不需要這么簡單的口訣了,他遇到的困難也是中學幾道題所無法比擬的,但是林水程卻從腦海中浮現(xiàn)的這些詞句中找到了平靜。 “林,我想我們是否需要休息一下?”早晨九點,金·李盯著黑眼圈看他,一副精神搖搖欲墜的樣子。 他們已經(jīng)連續(xù)工作了十二個小時。在林水程來之前,他們已經(jīng)加班加點嘗試恢復了更多邊緣數(shù)據(jù)。 林水程說:“你們睡吧,我過會兒再休息。” 他站起身來,找到周衡——后者正靠著沙發(fā)睡午覺,被他一拍驚醒了:“小林先生,有什么需要嗎?” “找個醫(yī)生過來,帶鎮(zhèn)靜劑和喚醒電流表給我。我的狀態(tài)會出現(xiàn)入睡障礙,等我要睡的時候給我注射鎮(zhèn)靜劑,一旦入睡,三個小時后用喚醒電流叫醒我。”林水程說,“還有我要咖啡。” 沒等周衡回答,林水程又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88章 風暴01 “傅氏軍工科技從創(chuàng)立伊始,第一宗旨就是為全聯(lián)盟人民服務,為人類在太空探索和空間發(fā)展上做貢獻。傅青松、傅凱,到我傅落銀這里第三代,我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問心無愧。” 傅落銀說,“我承認我在b4安全維護上的失職,出現(xiàn)了意外的情況,但對于其他的一切指控,我不接受。” 他站在大廳正中央,神情鎮(zhèn)定,脊背筆挺。 距離傅落銀被收押已經(jīng)過了兩天,審判庭上坐滿了人,九處和航天局分坐,左邊為首的地方,禾木雅目視前方,審慎地看著他。 另一邊,傅凱神情凝重,由于傅落銀是他的親生兒子,審判時采取回避政策,代替九處坐在審議位置的人是九處副處長,以及七處處長肖絕。 這是一場漫長的辯護和審判對決,室內(nèi)的氣氛空前壓抑。 審判長提問:“按照程序,星際聯(lián)盟法庭有幾個問題要問你,請如實作答。” 傅落銀:“請問。” “對于b4加密系統(tǒng)中的自毀程序,你是否知情?” 傅落銀:“不知情。相關情況,我想調(diào)查過后會有一個交代。” “您確定您完全不知情,沒有聽說過任何有關自毀程序的情況嗎?” “沒有。” 聯(lián)盟總務大樓,警務處。 大樓中央人來人往,中央主控室里擠滿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