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傅落銀沒有這樣做,他隨便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癱坐在書桌邊的沙發上,問道:“剛剛那是禾將軍的人嗎?” “對,航天局和防御局的。”傅凱說,“最近這些事……” “我也是回來跟您討論這些事情的,關于這次b4計劃的人選問題,您覺得需要換人嗎?”傅落銀問。 傅凱思索了一會兒后,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他,示意他先說自己的想法:“人是你定的,你有什么想法沒有?” 傅落銀說:“我的想法是不換人。” 傅凱皺起眉。 傅落銀接著說:“有點太巧了,上邊剛頒布文件說整改學術界,金李教授緊跟著就被卷進了案子里,調查期大約會往后無限延長。不管random的目的是什么,b4計劃受到了影響也是事實,我們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性。” 傅凱說:“可是這樣的話,b4總是要受影響,期限往后延長是一定的。”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去跟禾將軍談一談,這件事您放心。”傅落銀說,“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件事,就是全聯盟,包括七處和我們的工廠被定點投放大范圍量子干擾的事情,這件事有一個明顯的目標方向——對面想干擾量子分析,但是我想,這其后或許還有一個隱性的危機,也就是量子安全墻的建立。” 傅凱沉吟道:“這個方面是七處和九處、國安局、航天局都涉及到的項目,安全墻至今還沒有搭建起來,我記得這是楊之為領銜負責的項目。” 傅落銀說:“不排除random隱藏了可用量子計算機的存在,量子計算機演化到第六代第七代,之前的廢品應該是按程序銷毀的;random有可能通過舊設備研制出量子計算機;再次,我們已經確定對方是個高科技組織,也不排除他們的成員本身也有量子計算機的研發成員。這次量子干擾過后,聯盟至少兩個月內,量子安全墻的建立會受到阻礙。一旦對方擁有量子計算機,那么全世界的大門對于他們來說會是完全打開的。” 傅凱聽到這里,眼神里露出贊許和認同:“那么你想要什么解決手段?” 傅落銀說:“我希望您以防御局局長的名義提出,全聯盟內,除了量子計算機集中修復的地方,其他地方大范圍內進行長期的、全面的量子干擾。我們的機器被干擾了,也不允許任何對方的漏網之魚留下,這是最好的還擊手段。” 傅凱笑了:“你還挺會想——你自己怎么不上報?” 傅落銀說:“我去說未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再就是這件事也讓我想到有關b4計劃的一個點。哥他還在的時候,最后負責的版塊內容是生物分子拼接對嗎?” 傅凱說:“是這樣沒錯。” 傅落銀說:“我是聽說我對象的報告之后才想到,b4有關這方面的版塊可以通過量子計算機破解。” 他稍稍提了一下林水程,觀察著傅凱的反應,同時不動聲色地繼續說著:“我哥的那個版塊已經研究出了幾千種可用于優化生物遺傳程序的穩定新螺旋結構,我們手里擁有的核心科技是拼接手段和穩定的反應程式。換句話說,這個機密如果被破解了,那么b4對于他們來說也將是一張攤開的報告。不管他們用窮舉手段,還是單純使用量子計算機暴力破解我們的加密系統,這都會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傅凱說:“會不會想得太遠了?random目前沒有針對我們公司的行動,這次事件中也沒有明顯關聯。” “我覺得有關聯。對面涉及到高科技犯罪,有一天遲早也會犯到我們傅氏軍工科技頭上。”傅落銀說,“國防,軍工業,航天業,加密領域,生物科技……我們公司是一塊大肥rou。” 傅凱嘆了口氣,笑著說:“也對,你的想法是正確的,不得不未雨綢繆。就按你說的做,我會往上上報的。禾將軍那邊……” “那就不是您的事了,我會去跟她談談的。”傅落銀說。“現在您可以跟我談談,我現在這個對象的事了。” 第47章 約定05 傅凱聽見他主動談到這個話題,神色立刻沉了下去。他張了張嘴,看著傅落銀的目光有些復雜:“你那個對象,給我分了。” 傅落銀從沙發上直起身來,望向他——他從這樣稍稍松散的姿態換成稍微警惕的姿態,但是他的眼神和神情還是鎮定寬和的:“我好久不回家,一見您,您又來幫我拆這個鵲橋,怎么也得給我一個理由啊。” 傅凱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咳嗽了一兩聲后,強行正色道:“這次的事九處和防御局也接觸了,調查的時候他們告訴我那個林水程現在在跟你處對象,如果不是這次線人提起,我也不會注意到是他。這孩子我幾年前見過一次,你們不合適,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們兩個在一起。” 傅落銀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您還見過他——您什么時候見過他?” 傅凱說:“幾年前你還在第八區啃泥巴的時候見過了!見過一面,這個……這個孩子精神氣不是很好,我也看過了,你們倆八字不太合,以后麻煩事還多著,而且我們家不能進這種搞科研的,你知道這些搞科研的都不太會來事,我們傅家的兒媳婦絕對不能是這種人。” “哦,線人告訴您的。”傅落銀笑了笑。“那還是挺有緣的,您提前好幾年見過了兒媳婦,到時候大家看見了,也不至于生分,是不是?”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回傅凱沒好意思直接說什么家世之類的話,只是拐彎抹角地勸他,甚至還扯出了八字來跟他掰扯。 只是不知為什么,他這句話這么一說,傅凱臉都綠了。 父子倆提到這個話題,都有點犯忌諱。 有夏燃的事情在前,傅落銀明顯在這方面的話題上沒什么好態度,隱隱都是隨時可以翻臉的態度。 而傅凱雖說在家里在外邊都是鐵腕強權,但是家里只有這個小兒子從來沒有鎮住過;如今老了退下去,也慢慢地覺得對這個小兒子有所虧欠,到了該安享天倫之樂的日子,時常也會反省自己對待子女的態度,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強力鎮壓。 傅落銀已經長大了,他這個小兒子如今站起來,比他這個將軍要更加高大挺拔,會帶給人隱隱的壓迫感。 傅落銀還是笑:“不過我得說,您這也想得太遠了,我和我這對象處了兩年,真正見面的時間加起來半個月估計都沒有,談這些也太早,分不分的也太早了。他一個學生,家境不好,我還能多上心不成?談著玩玩而已,他喜歡我喜歡得要死要活,我也不好太拒絕他,就先這么處著,您別想太多。” 傅凱欲言又止,半晌后說:“你這個處著是打算處多久?” 傅落銀模糊了一下重點:“再看吧。” 他坦坦蕩蕩地看著他父親,眼神里干干凈凈,毫無心虛之感。 父子倆一個拐彎抹角,一個緩兵之計,總之都沒把心里兜底的話說出來。 只是這么一個試探過來,兩邊也都差不多推敲出了對面的意思,只是都不接招。 傅凱沉默了一會兒:“那個夏……我聽說他這次是回來了,說要好好學習考研?” 傅落銀打斷他:“爸。” “這孩子的事呢,爸爸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當年我那么做,的確是有點過激,說實話,夏家那孩子人不壞,只是差了點斗志和上進心,我當時是想著,把你放到第八區兩年,你能長成一個男子漢,到時候你做什么決定,我都不會再管,但是沒想到那個孩子反而先走了。” 傅凱喝了一口茶,而后放下茶杯,直視他的眼睛:“落銀,現在人回來了,你要是喜歡,你就去跟那孩子在一起吧。這么多年了,你身邊一直沒有個照顧你的,我也是……” “爸。”傅落銀微微加重了語氣,一提到這個話題他就炸,心里燃起一種無名的焦躁和叛逆情緒,“過去那么久了不用再跟我提。我現在這個對象家里窮,但是他自己做量子分析,說實話也不缺我們家這點錢,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壓根兒都不知道我們家是干什么的,他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怎么就配不上我們家了?” 傅凱瞪他:“你看你,還說不得幾句了,幾句話就急眼?被那個姓林的迷了眼睛?” 傅落銀說:“不是為他這個事。我只是說他這個人沒有任何問題。您也別跟我急眼。” 傅凱深吸了一口氣:“兩個月,兩個月你跟他斷干凈,這事不能拖到過年。” 傅落銀看傅凱一再堅持,嘴上依然堅持敷衍著:“再看吧。” 過年? 過年他直接把人往家里帶,傅凱還能把林水程趕出去不成? 林水程那個樣子,能討他喜歡,也一定特別會討長輩喜歡,傅落銀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傅凱帶著他們這一個圈子里長輩固有的思想,一時間不好矯正,不管怎么說,只有到時候直接把林水程帶回來看看,說不定傅凱的態度就會軟化。 他不介意如今在戀人的事情上與家人多妥協一點,但是他更不介意再來一次曾有的叛逆與反抗——從前他們就沒管住過他,現在更不可能。 傅落銀站起身來:“還有一件事,爸。” 傅凱抬頭看他:“什么事?” “哥當初那份檔案是放在家里的吧,我希望您能可以拿出來給我看一看。”傅落銀說,“封在警務處的那份我看過了,數據上有問題,審理邏輯上也有漏洞,這份文件是您親手封的。” 傅凱又是好半天沒說話。 傅落銀站在他的書桌前,只看見傅凱手指有點發抖,他找了找他放在桌邊的遠視眼鏡,拿起來,也不戴,只是找了塊布慢慢擦:“這事別查了,到此為止吧。” 傅落銀:“我是什么態度,您也是清楚的,您如果不方便給我的話,明天我叫人過來,把咱們家別墅一寸一寸翻過來,那樣費事費力,也不值得,您說是這樣嗎?” 他非常清楚傅凱現在這種半推半就的態度——嘴上反對,但是實際上并沒有給他施加太大的壓力,也許是因為知道拗不過他,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總而言之,真正的資料,他一定會拿到手。 “你看你說的什么話!”傅凱又瞪他。 他臉上的老態和疲態更加明顯了,沉默不語地擦了一會兒眼鏡之后,這才低聲說:“東西在家里的檔案室,那個地方你不能進,還有一些輔助資料我放在九處,一會兒我讓人拿過來。” 傅落銀說:“現在吧,您打個電話,我晚上還要回去呢。” 他盯著傅凱打電話,傅凱撥出了號碼,直接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把時寒那個案子的資料拿過來。” “好了,現在你能放心了?”傅凱說,“我的檔案室你不能進,你出去陪你媽說說話吧。” 傅落銀放下心來,退出了他父親的書房。 楚靜姝在藥物控制下,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她今天是醒著的,看見傅落銀后,反應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激動,似乎是默認了這個事實——默認了她在這世上,還有個和楚時寒如此相似的兒子。 兩人客客氣氣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上的節目誰都不喜歡,是某種爛俗無味的八點檔電視劇。保姆和管家站在一邊,也是什么話都不敢說。 中途傅家大門打開了,一個軍人走了進來,手里提著幾個檔案袋走向書房,中間也沒停頓下來跟他們打招呼。 傅落銀知道呆在客廳的時間或許到頭了——但是他和楚靜姝還基本什么話都沒說。 那男人進了書房后,過了一會兒出來敬了個禮:“傅副處長,首長請您過去。” 傅落銀吧視線轉移到楚靜姝臉上——楚靜姝的視線也有些不自然,似乎也在絞盡腦汁思索如何跟他相處。 傅落銀說:“媽。” 楚靜姝愣了一下,隨后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我有男朋友了,他人挺好的。”傅落銀說,“最近忙,回來得都急,下次再把人帶來您看看。” 楚靜姝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又是愣了一下之后,才擠出一個笑意,點頭說:“好,好。” * “首長,資料都在這里了。”男人說。 檔案室內,傅凱面對著兩份資料,眉頭緊鎖。 這兩份資料有明顯的編號a和b,但是居然都在封存資料上寫著“楚時寒遇刺調查詳細資料(全)”。 “首長,這次真的要這樣做嗎?”男人低聲說。“您打算給傅總哪份資料?” 傅凱顯然還在沉思,片刻后,他低聲說:“給他a。” “林水程這個人,你去替我持續關注。”傅凱又摘下了他的金絲邊老人眼鏡,“我本以為兩年前會是我最后一次聽見這個名字,但是如今我總是懷疑,當初我的做法是不是錯了。林水程身上有問題。” 男人說:“我跟他聊天的時候,并沒有感受到他身上還有什么異常。他沒有否認在查楚大少的案子,不過他把您當成了工薪階層,并且誤解了整個案情。事發突然,我仍然按您之前的要求,向他隱瞞了真實的情況。” 傅凱說:“你做得好。” 他反復擦著那枚鏡片,喃喃說:“這件事不能不讓我懷疑,他和金·李在同一個審稿系統,金·李一接手b4,立刻出問題……” “首長,這也是我要說的。”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機,打開信息給他看,“我飛過來的路上接到的消息,楊之為從前的博士生樊鋒、裴睿均被舉報,雖然事情是子虛烏有的,但是調查程序一旦跟進,相應的也會拖延很長的時間。三個月內,這些人恐怕都無法帶領b4計劃。” “……”傅凱手里的動作一頓。 楊之為是傅氏軍工的嫡親派系,他可以用的幾個學生都出事了,剩下的還有誰? 傅凱低聲說:“落銀我會另外派人跟緊保護,林水程這個人很異常,但是……算是看在時寒的面子上,這一次,我再給他一個機會。” 他從桌上拿起那份標號“a”的文件,示意男人將剩下的收走。 他把這份文件遞給了剛進門的傅落銀:“全部都在這里了。” 傅落銀接過文件,說了一聲:“辛苦您了。” 出家門前,他看見時間還早,于是給董朔夜打了個電話,兩個人照例去傅落銀和林水程現在的家,對照傅凱這次給出的資料與警務處那份封存的資料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