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唐忱松開她已經包好的纖手,抿了抿薄唇,良久淡淡地吐出幾個字:“沒有了。” ???姜檸又不傻,瞧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分明是有什么事她斷片了。但既然他不說,姜檸也就不打算問,免得是什么讓她出糗的洋相事,還是忘了的好。 姜檸抬起受傷的那只手在半空中,仔細地看著錦帕上的那道結扣,心頭淺覺微澀。她其實有留意到,唐忱方才替她上藥包扎的手法,極其嫻熟利落。 大概……這些年沒少受傷吧。 “唐忱。”姜檸忽然喊出他的名字,伸手輕輕扯住他骨感的長指,“陪我放個燈吧。”她聲音不大,帶了點兒嬌弱的商量。 指間傳來的軟涼觸覺,讓唐忱不自覺地指節微蜷了下。他想不到理由拒絕,即使想到,也說不出口。 回答姜檸的,是唐忱不著痕跡地將手抽回的動作。 就在她暗暗有些失望的時候,卻看到唐忱尋來火折子重新點了火。隨后拎過她手里的燈罩,放落在地上,輕輕地點亮了燭芯。 姜檸笑著舔了下唇,跟著他半蹲在孔明燈前,豁然躥出的火苗兒搖曳亂顫著,瞬間烘暖了兩人的面龐,散著淺淺地松脂香,圈圈繚繞在風絲里。 唐忱靜靜地注視著對面的小姑娘。 只見她從身上拿出一張便筏,顯然是提早寫好的,隨后熟練地綁在燈罩的繩結上,神情認真而專注。 “可以啦,放吧。”姜檸大功告成一般興奮,橙紅色的燭火跳躍在她閃著雀喜的桃眸中,靈雋溢亮。 唐忱慢慢拖著燈罩兩側的木架子,將手里的孔明燈緩緩放飛出去。 姜檸仰著腦袋,并沒有許愿,而是雙手背在身后,目送著不斷上升地那盞孔明燈,越飛越高,越來越遠。 “寫的什么?”唐忱望著她滿是期翼的小臉兒,不禁好奇問道。 “噓。”姜檸回過頭看他,纖白的食指豎在唇前,故作神秘地朝他揚了揚眉:“說了就不靈了。” 唐忱也未深問,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懶散地翕動了下薄唇,意有所指道:“同樣的愿望寫兩次,也會不靈。” 姜檸乍一聽沒怎么懂,但是看到他面色仍不郁,不知怎的,她冷不防就想起了劉清洵走前留下的那句“欠著,下回補上”,再瞧唐忱一晚上臉色都不怎么好,好像就有點兒明白了。 “我怎么覺得,你似乎不太喜歡我與九皇子一起呀?”姜檸一手環胸,一手食指摩挲著下唇,不緊不慢地上下打量著他,故意問道。 原本,答應與陸紹人他倆一起在雨花街走月,也是為了讓唐忱看到,有意氣他。見他今晚一直面色不郁,姜檸覺得自己應該是達到了目的。 唐忱聽到她這句話,微微瞇了瞇眸子,不答反問:“難道,你很喜歡與他一起?還是說,你更喜歡與陸紹人一起?” 姜檸忽然被他逗樂了。 “你回來多久了?”她也學他那般不答反問,問得很不著邊際,問得他一頭霧水。 “快三個月。”唐忱雖然看不懂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還是如實答了。 “都快三個月了,”姜檸倏然長睫上掀,極快地接過話茬,唇角上翹,“那我喜歡跟誰一起,你看不出來嗎?” 唐忱聞言,挺拔的身形恍然一滯。剎那,空氣仿佛被人鎖住一般凝固。 月光溫柔如水,細碎灑落,萬物皆被虛影化,朦朧不堪。 “看來,是我表現的不夠明顯。”半晌的靜置后,姜檸率先開口,而后低頭笑了下,“我會反省。” 說著,她走近到唐忱面前,“準備好了嗎?” 在她靠近的一刻,那份熟悉的柑橘香瞬間漫溢開來。昨晚的曖昧,旋即躥過唐忱的腦中。 “什么?”他微蹙的俊眉染疑,開口的嗓音不太通透,聲線里混沌著沙啞。 “準備好,接受我的反省了嗎?”她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眉唇上侵染著妖冶的笑意。音色溫柔軟糯間,透著千嬌百媚的蠱惑,頗具風情。 湖風自遠處的山黛迂回而來,空氣漸漸變得濕潤,讓她的聲音也沾著低低的濕潤,“等下別掙扎得太用力。” 話音落下,姜檸挑了下眉角,根本沒有給唐忱反應的時間,細長的雙臂徑直勾纏上他的脖子,小巧的鼻尖輕輕擦過他的頸側。 她鼻尖薄涼,他脖頸溫熱,觸碰上的頃刻間,如同狐妖的小尾巴柔軟掃過。細癢的觸感自脖頸,一點點蜿蜒蠕動進唐忱的心梢上,又自心梢絲絲縷縷地繞到他的喉間。 姜檸不穩的呼吸肆意散落在耳側,交纏著媚軟的香氣,徹底紊亂了唐忱的心跳。 喉結上下滾動了下,方讓唐忱緩了些神。垂下眸子,抬手一把桎梏住姜檸圈著他的雙臂,手上加勁,試圖鉗制住她的動作。 “你——” “嘶……”耳邊傳來姜檸咝咝地抽氣聲,打斷了他欲出口的輕斥,唐忱這才意識到她手上有傷,不由得放松了些力道。 然而他手上剛一松,姜檸旋即趁機而上,毫不猶豫地直接吻上了他的耳垂。 他耳廓間的溫度那樣灼熱,幾乎要燙化了她的唇。恍惚間,姜檸感覺到唐忱的身子繃得僵直,鼻息漸重,起伏不定。 不遠處的衛喆等人突然望見這一幕,個個都面面相覷傻了眼。 鐵?鐵樹開……花??!? 下一刻,一簇簇光燦異彩的煙花閃速地躥上天幕,緊接著猛然劈炸開來,仿佛一場人世的大火,濃烈地燒綻在姜檸身后。 光怪陸離間,她似是初入世的靈妖,光影璀璨,如影隨形地泛縈著她,似幻似真。 驚艷,在這一剎那迷蒙了唐忱的眼。 盡管這個稱不上親的“吻”是由姜檸起得頭,盡管她努力地強裝鎮定,可酡紅的臉頰,緊攥的手心,以及紛亂如擂鼓的心跳實際上早已出賣了她。 姜檸緊張得不行。 所以她并沒有做任何過多的停留,在這場煙花結束之后,她迅速撤離開唐忱的身體,而后一言不發地轉身,撒腿便跑走了。 第29章 被cue 晚間,唐忱回到府中, 去書房前正巧給唐夫人攔了個正著。 “小忱啊, 今個兒走月可碰著檸丫頭沒有?”唐夫人笑迎上來,單刀直入地奔了主題。 唐母總還是盼著他倆好, 哪怕要她跟唐老將軍親自登門致歉呢。一來,她確實對姜檸那丫頭喜歡得緊, 二來, 她覺得唐忱對人家并非完全沒有感情的。 唐忱只是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嗯”了一聲,瞧著沒什么情緒。 唐夫人聞言, 心里一樂, 拉著他的胳膊拽他進了正堂,“要我說啊,姜檸這丫頭真是喜人得很, 雖然人家被你退了婚, 可還是沒忘了咱們兩家的交情,今兒午后特意攜了禮來看我。” 說著, 唐母招了招手,小桃領了人前后捧著大小各式,長短不一的錦繡禮盒而來, “你瞧瞧, 這些個東西都是檸丫頭捎來的,我觀了幾眼確實不錯,定是用了心挑選的。”唐夫人招呼他過去, 將禮盒開了幾個遞給他瞧,且暗暗瞥著自家兒子的面色。 唐忱低下眸子,打量著面前的和田籽料雙貔貅玉掛,修長的雙指輕抬,無意識地撫觸了幾下耳垂,有些微微出神。 原本他看到這些該是很煩躁的,可現在,好像又沒那么氣悶了。 耳間的指骨微動了動,透過眼前貔貅一對靈秀的小圓目,唐忱竟隱約間望見了那雙流光熠瀲的桃花眸,眸中匯聚著月圓下盛綻的一場人間煙火,一掠而過。 讓他驚艷,讓他念茲在茲,讓他久久都無法平復。 “你這孩子,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唐母見他直不愣地走了神兒,不滿地拍打了他肩膀兩下,“我說,姜檸是個好姑娘,你可莫要辜負了去,若不然有你悔不堪言的時候。” 唐忱緩過神兒,指腹仍摩挲著耳間,而后,竟意外地淺勾了下唇,“嗯,是不錯。” 他話中滿含深意,“不錯”二字不知指的是物,是人,還是今晚落在耳間的吻。 頓了頓,唐忱朝一旁的從流招了招手:“將這些東西一律擺放在正堂最顯眼的位置,沒我的許可,任何人不得移動半分。” 他要時刻看到這些,時刻警醒自己,還有不少人在惦記著她。 …… 秋分,八月中。 初候,雷始收聲。二候,蟄蟲坯戶。三候,水始涸。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中秋后,秋分始,晨昏瑟涼。 亦止不住天清風朗,午時仍有融融暖意,偶摻了絲燥。 晌午頭巡過,日頭偏正,慈寧宮。 入了月洞門,便見德妃只攜一貼身婢子,款款立了蓮花池旁,靜賞著肥碩艷紅的錦鯉四下游蕩。 德妃三日一來慈寧宮,陪太后誦經禮佛。然太后素來膳后要憩瞇一會子,醒來的時辰有早有晚。德妃每每會提早半柱香的功夫,若太后尚寐著,她也不允人通傳,只立了外頭候著。 這一候,便二十年如一日。一年到頭,任寒暑交替,皆風雨無阻。 加上德妃為人低調素樸,雖妃位尊貴,卻最是不喜奢靡豪侈那一套,甚得太后歡心。 “你啊,直接進來便是,何苦在那日頭底下傻杵著,哪回都不聽。”太后自內屋里出來,由著德妃攙扶著倚了軟塌上去。 德妃端了熱盞遞給太后,也不見外,笑答道:“老祖宗這話念叨快二十年了,臣妾要聽啊早聽了。” “可不是,偏就遇上你這么個倔性子的。”太后假意嗔怪地拍了下她的手背,接過盞來瞅了眼外頭,嘆道:“這十五一過便是小年,人老了,一年比一年不禁混。” “老祖宗可不興說這些個喪氣話,您身子骨硬朗得很,臣妾啊還等著給您賀百壽呢。”德妃上前,替太后理了華服,接過小婢手里的團扇,輕緩打扇著。 太后不由笑她,似憶起什么,偏頭問道:“再過幾日該是去萬安寺了罷?” 太后信佛,每年重陽過后,便要去食齋飯,誦經文,潛心禮佛數日。往年萬安寺一行德妃必要陪同,今年也不例外。 德妃點頭道是。 “這年年啊,都是咱們幾個去誦經念佛,也沒甚新意,怕是佛祖都要厭煩了去。”太后抿了兩口熱茶,忽而拎著盞蓋刮茶的動作一頓,思忖著問道: “倒不如今年挑些個小輩兒,陪咱們一道去?” 德妃正欲開口接茬,卻被一道溫潤聲兒給截了去。 “給老祖宗請安,給母后請安。”劉清洵自殿外掀袂踏入,風姿卓絕,眉目星朗,翩翩儒雅地拱手作揖。 太后跟前兒的人哪個不知,陛下的幾個皇嗣里,她老人家對這個老幺最是偏愛,甚至勝過東宮。 見到來人,太后慈笑連連,往身邊拍了拍示意其坐:“瞧瞧,正擱這兒念叨著他便來了。” “老祖宗可是今年想讓洵兒陪您去燒香祈福?”劉清洵坐了塌邊兒上,溫和一笑。 太后不免哧笑一聲,鎏金鏤雕的護指套點戳了他幾下,“你們幾個平日里,一個比一個忙乎,尤其是你,連德妃一年到尾都見不著你幾面,哀家還能指望上你們不成?” 話雖是這么說,可語氣卻未見半分責怪,細聽起來倒盡是寵溺之意。 劉清洵任由太后假意訓著,接過婢子手里的瓷盞,淺呷上兩口,只笑不語。 太后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而道:“洵兒他們總歸是想著做大事的,自然不愿與我們這些婦人啰嗦一處,何況真要讓他們侍候起來,反倒添了亂。” “那…老祖宗的意思是?”德妃接了話茬問。 “到底還須得是甄選些心量細致的女兒家。”太后笑答。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