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第26章 遇刺 走月是從前老祖宗留下來的遺風馀俗。 意為中秋之夜,門庭巷陌大擺街市長龍, 樓閣高懸亮紅燈籠, 排排成串,共賀團圓良宵。 皓月當空, 薄影如紗。散了冥脆的瑩白光暈,皎皎琳瑯, 淺泛剔透。湖上花燈盞盞, 伴夜幕孔明燈火重重,似繁星點點,鋪滿水面, 攪著粼粼波光, 交相輝映。 中秋乃大節,京中單只夜市便開了數不盡的多,其中, 當屬雨花街最為鬧騰。 街市熙攘, 婦孺提燈執果,嬉笑作鬧;女兒家翠袂委地, 掩唇挨肩;文人墨客游船泛舟,登樓圍坐,此月圓之際, 大有一片融融祥和之態。 只是此刻, 姜檸卻并不十分樂呵。 且不說這一路下來,連唐忱的影子都未見著,單單是與劉清洵并肩游街市的尷尬, 足以讓她問候陸紹人的祖祖代代了。 原本陸紹人嘴上便是個閑不住的,有他在一旁囔囔著,姜檸也能跟著應和兩句,定不會使氣氛尷尬了去。 誰知他死性不改,剛出來走了沒幾步,轉身就進了鵲枝樓去逍遙,只留他們兩人大眼瞪小眼。 姜檸簡直氣個半死。 若不是因為聽到唐母說唐忱在雨花街,她定不會應了陸jian商這鬼邀約。 她與劉淸洵并非很熟,又要端著大家閨秀的乖順模樣兒,自然無法表現得多熱情??烧f到底人家堂堂一個皇子被約出來,總不好陸紹人那死鬼一溜,她就將人撇下不理。 其實坦白來講,劉清洵也不是多難相處之人。 既不似唐忱那般冷峭寡淡,也不同于陸紹人那樣狂狷不羈。他待人接物向來從容有禮,說話平和儒雅,并無戾氣。舉手投足間是矜貴,透著溫潤的矜貴,是與生俱來的風度翩翩。 這與故作姿態無關,是自小生存的環境和接受的教育,是他形成這般性情。 清朗洵然,典型的人如其名。 “很不自在?”劉淸洵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眼瞼微動,溫聲笑問。 他問得十分平靜,并無任何調侃的意思,聽上去倒像是在關心她是否真的“不自在”。 姜檸收回胡亂飄忽的思緒,側頭看向他,本能地開口道:“回殿下——” 話還未說完,驀然被身后躥出的兩個孩童給莽力撞了下,她正抬頭望著面前人說話,兩個孩子跑得快,撞上來的力道不小,她一時沒得防備猛地朝前踉蹌過去。 剎那間,姜檸忽然覺得肩頭一緊,預料當中的摔倒并未發生。 回神一看,只見劉清洵結實的手臂橫攬在她肩上,以此扶穩她的身子,另一只手順便將兩個蹦蹦跳跳的孩童給攔了下來。 姜檸嚇了一跳,站穩后迅速退了幾步,從他身體范圍內撤出來,保持回原來適當的距離。 “多謝殿下。”她微行一禮,言語得體,垂首道謝。 劉清洵點點頭,確認她沒事,未過多言語。轉身蹲在兩個孩童面前,抬手摸了摸其中一個的小腦袋,神情溫潤,和煦笑道:“這里人多不可以亂跑,你們的娘親呢?” 兩個孩子聞言,立馬朝后指了指,虎頭虎腦地煞是可愛。 不多會兒,便見一對年輕夫婦步履匆忙地趕至過來,顯然是在后面追了一路。若不是給他二人碰上,街市上人這樣多,很容易便走散了去。 劉清洵將兩個孩子親自交到其父母手里,并體貼細致的囑托了幾句。年輕夫婦感激不盡,一人抱一個在懷里,笑顏而去。 待他回過頭,發覺身后的小姑娘正直直盯著對面的攤鋪,滿目清輝,墜了層期許的亮。 “要去放燈嗎?”劉清洵提步走至她身側,順著她的目光瞥了一眼,眸中含笑。 姜檸聞言收回目光,見他已經處理完事情,清了清嗓子,忙道:“殿下身份尊貴,這樣有失妥當?!?/br> 笑話,跟堂堂當朝九皇子一同放孔明燈,她哪來那么大面子。若要給人認出來,免不了又是一頓口舌之爭。 “私下里,不必與我拘禮。”他靜靜聽完她的話,笑得溫和,而后徑直朝對面攤鋪走去,只留下一句:“放個燈也有失妥當,那當皇子未免太過委屈?!?/br> …… 礙于劉清洵的身份,兩人到底還是在湖畔處挑了個不那么扎眼的地方,也算是曲徑通幽,鬧中取靜。 姜檸雖一開始有些擔心,但轉念想想,至少不用像方才在街上那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左右尷尬。她已經在心里盤算好了,等會兒燈一放完,她便說以姜大人有門禁為由,結束這場莫須有的“走月之行”。 然后再去街上好好地尋上一尋,她就不信逛遍整條雨花街,還能找不到唐忱那鬼人。 “別動?!?/br> 這廂姜檸正在心里美滋滋地想著,耳畔突然傳來劉清洵的沉聲提醒。她心里咯噔一下,四下瞭望了眼,卻并未發現有何異常。 “將火熄了,跟緊我。”劉清洵微微側頭,神情并不見慌張,一派鎮定自若對她道。 姜檸低頭將手里的火折子吹滅,十分聽話的跟在他身后,盡管她還尚未察覺到危險,不過瞧身前人的神色,絲毫不像是開玩笑。 既然他這么說,那她照做便是了。就算等下真有不測,也只能隨機應變。 周遭瞬時靜謐得出奇,風平浪靜,應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姜檸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喘一下,睜圓了眸子警惕地望著四周。末了須臾,果然傳了窸窣的動靜出來。 只聞數十道水漾聲紛紛撩起,再一定睛,便見有黑衣人縱躍湖面,踏水而來。 姜檸登時警覺起來,慌忙之中不忘粗略一數,大概十余人之多。 那行黑衣人方一落地,將他二人團團緊圍于中央,其個個面裹黑布遮掩,手持長劍,腳下緩慢邁步,逐漸縮小形成的包圍圈。 饒是姜檸這般外行人,亦能瞧出幾分端倪。這行黑衣人訓練有素,且有領頭,顯然是一場事先便預謀好的行刺。 至于目標,自然不必說。 氣氛愈發冷凝下來,一觸即發。 姜檸接連吞咽了幾下口水,說不緊張是假的,她終究是個女兒家,自小于姜氏夫婦手心里捧著長大,何曾見過這般劍拔弩張的緊張畫面。 低頭瞅了眼面前的劉清洵,只見他身量翩翩,垂于身側的雙手緩緩握緊,青筋盡顯。 終于,在領頭黑衣人的一個手勢下,數名賊人齊齊揮劍,直沖他二人而來。 劉清洵丟下一句“照顧好自己”,便急速飛身上前,與一眾黑衣人廝打起來。 仲月明夜,湖上點點藕花,大放骨朵,盛綻傲立。枝頭被花蕊的艷情壓彎了腰,偶觸水面,瀉送了馨香。晚風來襲,滌蕩開圈圈水暈,驚起幾抹水中倒映的滿月銀光。 如此良辰美景,本該花前月下,對影獨酌。然湖畔之上,肅殺之息直教人寒顫不已。 劉清洵生長于帝王天家,總要會些手腳功夫,以備不時之需。奈何他終究不是練家子出身,體力消耗良久,寡不敵眾,連番后退,漸落了下風來。 這時,忽有一被擊倒在地的賊人撐掌而起,舉了短小利刃,直沖劉清洵狠狠而去。劉清洵應付面前幾人已顯吃力,眼瞅著那偷襲賊人將要得逞。 姜檸一眼瞥見,瞳孔霎時猛烈收縮,幾乎毫不遲疑地沖了上去,動作敏捷地一把猛力推開賊人持刀的手。 劉清洵驚愣了下,繼而反應過來,迅速伸手將她扯到身后,堪堪避開對方再一次的襲擊。 此刻劉清洵已有微喘,逐感力不從心。 黑衣人自然有所覺察,更加激了勁頭上來。手中皆換過短小利刃,隱泛寒光,大有破釜沉舟之勢。 劉清洵凜凜掃視了一眼,緊咬牙根,周身殺氣不顯而露。目光陰沉得駭人,全然不見往日溫潤儒雅,取而代之的是姜檸從未見過的,寒若冰霜的冷決。 雙方相對而立,短暫對峙過后,黑衣人再次沖了上來,在此千鈞一發之際—— 眾人忽覺厲風迎面,被迫閉了閉眼,重又睜眼時,只見一玄墨黑影驟然飛身直入,而后小股部隊的戎裝戰士緊隨其后,來人速度之快根本令人無法反應。 望見那抹清雋挺拔的熟悉身姿,姜檸始終懸了嗓子眼兒里一顆心,終于穩當落下。甚至不自覺間,眼角眉梢都侵染了軟媚的笑意。 唐忱將一入場,對峙場面迅速扭轉局勢。 他穩穩落于劉清洵和姜檸身前,姿態不疾不徐。卻在下一刻,動作奇快地探手一把箍住對面賊人下頜骨,手勁發狠,猛然收力,徑直震碎賊人銀牙。而后腳風狠戾,粗暴地將他踢跪在地,逼得其跪趴著狂嘔了幾口血水出來。 微嗤一聲,唐忱收手間順勢扯了賊人面上黑布,淡掃了眼,直接一腳將他踹翻出去。 再看緊跟唐忱而來的幾名將士,個個身手不凡,招式干脆果決,卻又偏都避了要害。顯然是受了唐忱之命,有意留下活口。 整個過程,并不見一人頂劍出鞘,幾乎是在頃刻之間,便游刃有余地解決了一眾賊人。 萬物歸寂,湖畔亦重回安寧。風絲幽幽泠然而過,引得月光婆娑,引得云翳織綽。 唐忱輕撩衫袂,拱手半跪,卻偏是氣質疏朗出塵,清冷周正。 “末將救駕來遲,望殿下恕罪?!彼暰€冷峭,語調不大,卻重而有力。 即使跪著,亦絲毫不輸半分氣勢。 唐忱身后,眾將士步調劃一,齊刷刷皆隨他而跪,說不出的氣場強大,滿是冷硬傲骨之態。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答應你們的二更我做到了??! 今天要更加愛我!! 明天有更?。?!早點休息寶貝們,晚安~ 第27章 撒嬌 劉清洵抬手撣了撣因打斗而褶皺的衣料,微頷了頷首, “無妨, 都起來吧?!?/br> 他目光已褪了森寒,眨眼恢復到一如既往的儒雅溫和, 仿佛方才周身覆存著陰佞戾氣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唐忱起身的同時,深凝了一眼劉清洵身后的那抹纖影, 眼眸半瞇, 隱匿著陰郁,說不盡的幽深而暗沉。 姜檸不其然撞上他晦佞的目光,微愣了下, 繼而眉尖兒挑動, 一雙水眸似聚了氤氳濕靄的靈氣,蘊著勾人的笑意,朝他輕眨了下。 不料唐忱卻不為所動, 清峻的眉眼滿是冷漠, 淡淡地撇開了視線。 這時,唐忱的副將衛喆匆忙上前, 拱手相報:“稟殿下,少將軍,適才留有活口的賊人, 皆已自盡。是屬下失職, 請殿下責罰。” 唐忱緊蹙了下眉宇。 他奉命維護今夜京城“走月”的秩序,因此早在半月之前,便將各街頭巷陌嚴密布控起來, 其中雨花街屬布防任務的重中之重。 數日前,衛喆的人敏銳察覺到這行人蹤跡詭異,像是有組織預謀的在進行踩點。為防止出亂子,唐忱下令密切監視這伙人的舉動,卻在無意中發現,暗中與他們接頭之人—— 竟出自東宮。 唐忱雖常年臥于塞北,宮闈之事知曉的并不詳盡,但天家皇冑的奪嫡戲碼,歷朝歷代并不少有,他多少也略知一二。 當今皇帝共育有九子,太子因是皇后嫡出,自幼便盛居東宮。若論說德行才情、打理人脈這一套,他樣樣都不遜色。平日里嚴以律己,不貪女色,不嗜豪奢,對待朝事也很是上進好學,甚少踏出東宮。 相比其余皇子而言,太子確是條件不錯,只不過真論起當皇帝,卻到底還差了一樣——天賦。 劉清洵恰與太子相反,他極少待在宮中,大部分時間都在游歷坊間,知民情,體民意,慰民心。近些年治水災,平饑荒,絞jian佞,件件功績顯著,朝野群臣常贊其天賦異稟,皇帝更覺欣慰。 且他出身不凡。其母德妃乃當朝一品大學士之女,雖位不及皇后,于后宮也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太子本就生性多疑,深知其慧根殷實,能力遠高于自己,更覺人心叵測。即便此時劉清洵無奪嫡之心,難保改朝換代之后,仍無篡位之意。因此愈發忌憚,為保日后無憂,唯有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