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六載

    慕云松和蘇柒游歷遍江南塞北，再回到西京的時候，喜聞文府不久前添丁進口，文夫人生了個胖胖的小公子。

    婉清有弟弟了？蘇柒十分欣喜，適逢歲末，北靖王慕云梅進京述職，將北靖王妃采蓮也帶了來，二人便備下禮物，一同去文府道賀。

    文家小公子不過半歲年紀(jì)，生得虎頭虎腦，粉團兒似的可愛。旁人抱一會兒，他就吭吭唧唧，一副不耐煩狀，唯獨到了jiejie婉清懷里，便眉開眼笑，乖覺得很。

    蘇柒看了一陣，便伸手將胖娃娃抱過來道：“婉清累了吧？且去歇歇，這娃娃我替你看著。”

    婉清自幼對蘇柒感情極深，便活動活動發(fā)麻的胳膊，跑出去玩兒了。

    待婉清走后，蘇柒將胖娃娃端端正正擺在桌案正中，挑眉道；“你倒會撒嬌弄癡地招人疼，天天賴著婉清，倒也好意思？”

    胖娃娃皺了皺鼻子，突然奶聲奶氣地開口：“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家婉清出落得愈發(fā)水靈秀氣，長大了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我不賴著她看緊點兒還了得？”

    “嘿你……霸占人家文小公子的軀殼，你還理直氣壯了？”蘇柒一時氣結(jié)，倒是一旁采蓮好意提點道：“婉清如今可是你jiejie。”

    胖娃娃無謂地“切”了一聲：“又不是親生的，不耽誤將來我娶她。再說了，這文小公子本就是個養(yǎng)不大的命格，若不是我化去幾十年的修為，與他融為一體，他只怕一出生便夭折了！”

    蘇柒嗆他：“婉清比你大整七歲呢！”

    胖娃娃反唇相譏：“說得好像你相公不比你大十歲似的！”

    蘇柒頓時啞火，不忿道：“我的意思是，你還沒長大，人家婉清就到了及笄議親的年紀(jì)，以文先生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威望，到時候求親的人家還不得踏破了門檻！”

    “來一樁我攪黃一樁！”胖娃娃豪邁地?fù)]揮小rou手，“我李錦當(dāng)了幾十年的厲鬼，嚇唬幾個富家公子還不是手到擒來？”說罷又瞪她，“我當(dāng)鬼時與她有緣無分，如今好不容易守得云開見月明，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

    他這話說罷，采蓮深表贊同：“真的，于我們鬼而言，愛上容易，相守不易，且行且珍惜……她一個傻乎乎的大活人，怎么會懂個中艱辛呢？”

    蘇柒睨她：“好吧好吧，你倆終究是一伙兒的。”說罷碰碰采蓮的肩，笑道：“看你和五爺?shù)挠H熱勁兒，過得不錯啊？”

    采蓮的臉便有些紅，垂眸道：“說真的，我糾結(jié)掙扎了很久，覺得愧對采蓮，多少次想要對相公和盤托出，可……我又不能說，也不敢說。”

    蘇柒望著她，能夠理解她的痛苦和糾結(jié)，握了她手寬慰道：“四娘，你實在不必自責(zé)，當(dāng)初采蓮魂魄已散去，不可能救得活，是她臨行前心甘情愿將這幅軀殼交給你，又將五爺托付給你，便是希望你能帶著她對五爺?shù)哪欠輴郏c他好好走下去。”

    采蓮吸吸鼻子，鄭重地點了點頭，一旁的胖娃娃冷言冷語道：“蘇柒你莫聽她矯情，娃都生了兩個了，還愧疚自責(zé)……她愧疚個鬼！”

    采蓮立時換了臉色，對胖娃娃張牙舞爪道：“熊孩子你再說一句？”

    適逢婉清拿了弟弟喜歡的玩具回來，胖娃娃一眼瞥見，撇了撇嘴，仰臉“哇”地大哭起來。

    待他被婉清一臉心疼地抱走，采蓮仍忿忿不平：“根本就是那熊孩子挑事兒，到頭來倒成了我欺負(fù)小孩兒了？！”

    蘇柒好氣又好笑地勸道：“他如今正仗勢，你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采蓮喝口茶緩了緩，又垂眸打量蘇柒的小腹：“你也成親兩年有余了，怎么還不見動靜？”說罷又湊近他耳邊低笑道，“莫不是你家相公，耕耘不夠努力？”

    蘇柒訕笑一下：當(dāng)年在宮中，她被蘭貴人喪心病狂地灌下一碗紅花而落了胎，后來也尋御醫(yī)看過，只道她被那虎狼之藥傷了身體，再想有孕，便難了。

    她也曾為此傷懷不已，倒是他家相公豁達，說他如今既無皇位又無王位要繼承，有沒有子嗣無關(guān)緊要。添個娃娃反倒耽誤他們夫婦二人游山玩水，行俠仗義。

    蘇柒便也漸漸看開，沖采蓮笑道：“子嗣之事么，隨緣就好。”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轉(zhuǎn)眼十六年過。

    “慕！晟！”

    慕晟已然悄悄邁出房門的一只腳觸電般收了回來，他知道，他娘每次直呼他全名，都不是什么好兆頭。

    尤其是他娘手里還掂著鞭子的時候。

    “娘……這么晚了，您老怎么還不睡呢？”慕晟在轉(zhuǎn)身的瞬間就換上了一副乖寶寶的討喜模樣。

    “我老？”他娘顯然并不領(lǐng)情，“我老了嗎？”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慕晟暗暗埋怨自己：今日定是花了太多心思籌謀逃走的緣故，把自己的聰明才智都用盡了，竟觸了老母親的霉頭……忙不迭改口道，“娘怎么會老呢？我娘親貌美如花、人見人愛！”

    “什么叫你娘親人見人愛？”

    慕晟剛為自己腦筋轉(zhuǎn)的快而自鳴得意，便聽到了他爹不悅的聲音，“你娘只能你爹來愛！”

    “爹，這么晚了，您怎么也……”慕晟腦門上都冒出了汗：爹娘今兒是犯了什么邪？平日里天一黑便早早地關(guān)了房門謝絕訪問，生怕自己這個兒子打擾他倆的二人世界，今兒這都半夜了……莫非他們看出了什么端倪？

    “小子，我倒要問你，”他爹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了門口，“深更半夜的，你這是打算上哪兒去？”

    “我……”慕晟撓撓頭，隨即有了說辭，“我哪也沒打算去啊，這不正準(zhǔn)備關(guān)上門，就上床睡覺么。”

    “哦……”他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得慕晟心里發(fā)毛，“睡覺之前還要特意換上夜行衣……娘子，這臭小子何時有這種怪癖了？”

    他娘立刻與他爹一唱一和：“是啊，我也納悶?zāi)兀〔贿^，幸而我有靈丹妙藥……一頓鞭子大餐，專治各種怪癖，以及不說實話。”

    說著，他娘將紫藤鞭在慕晟面前“啪”地一抖，“是想吃你娘的鞭子，還是挨你爹的拳頭，你今兒幸運得很，竟有兩個選擇。”

    慕晟咽一口口水，雙腿不自覺地后退兩步。他娘這條紫藤鞭，從他三歲習(xí)武的第一天開始，便跟他形影不離，感情深厚：馬步扎不穩(wěn)，抽！《拳經(jīng)》背不出，抽！練拳喊苦累，抽！跟娘親打架打輸了，抽！

    直至慕晟長到十二歲上，一人獨挑村寨里五個地痞小混混，將人家揍得滿地找牙，他娘面露欣慰笑容，贊了句：“我兒終于長大了！”

    然下一刻，他娘便祭出藤鞭法器，將慕晟抽得滿院子亂跑。

    “臭小子，早跟你說了打人不打臉，怎么就不聽？你可知要賠償人家多少診金？！”

    人常說“嚴(yán)父慈母”，慕晟以為，娘親都應(yīng)該是很慈愛的才對。看同寨的其他白族孩子，娘親無一不溫柔似水，每天“囡啊仔啊”地叫著，生怕自家娃兒受了半點委屈，慕晟羨慕不已。再看自己的娘親，雖說是寨子里公認(rèn)的大美人，對別人也是溫柔和藹如沐春風(fēng)，唯獨對他這個親生兒子……

    若不是眉眼跟他娘生得一模一樣，慕晟簡直要懷疑自己是從山溝狼窩里撿來的。

    如今，這紫藤鞭又一次在眼前晃蕩，慕晟在心里快速權(quán)衡了一下敵我雙方的武力及智力水平，最終決定……說實話。

    “我想出去游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