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節
她這一問,令慕夫人和慕云歌都有些心酸,但諸多世家女眷在場,她們也不好多說什么,慕夫人便道:“謝嫂嫂惦記,三個月正鬧人的時候,吃什么吐什么,身量倒輕減了幾分。” 老王妃便道:“懷著孩子最是受苦,可女人總要經歷這么一遭,需多多靜養,平心靜氣,莫要傷神。”她這般說著,卻憶起關于那安平侯爺的諸多不雅傳聞,自知慕云歌在安平侯府的日子也不會多么舒心好過,便不免有些感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正有些冷場,適逢下人來報,說新人喜服已從陳夫人處取來,眾女眷便圍簇上來看新送來的鳳冠霞帔,但見一襲華貴的大紅裙裾上,那金銀絲線刺繡的龍鳳牡丹,竟似活了般靈動。 第286回 出嫁的前夜 眾女眷皆嘖嘖稱嘆,只道這般高超精湛的繡藝,也只有那第一繡娘陳夫人,亦只有王妃娘娘能有這般面子。 唯獨慕云歌獨自坐在一隅,耳畔聽著眾口稱贊之聲,想象著這樣一件獨一無二的鳳冠霞帔,即將穿在蘇柒那小賤人的身上,與她朝思暮想的表兄拜堂成親,從此成為這王府的女主人。 再想想自己那猶如納妾般倉促敷衍的婚禮,那個讓她打心眼里厭惡,卻不得不日日陪笑臉、賠小心的男人,和他那一屋子令人惡心的鶯鶯燕燕…… 慕云歌在衣袖中攥緊了拳,險些當場便委屈得哭了出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幸而滿廳的女眷注意力皆在喜服上,無人發現慕云歌的失態。老王妃將喜服仔細看了看,便隨口吩咐侍立一旁的崔氏:“你這就過府,將喜服給你大嫂送去!” 她口中的“大嫂”二字,深深扎了崔氏的心,但她只得低眉垂眼道:“是。” 大婚前日黃昏,慕云松被他母親派人早早叫回府來,說明日便是他的終身大事,讓他將軍務先放一放,回來試試喜服,做些準備。 慕云松今日在軍營衙署中也沒做成多少正事,單是接待前來賀喜的諸多官員和部將,便是應接不暇。 他自恃生就一張人厭鬼棄的冷臉,覺得自己有生之年從未笑得這樣多,一整天笑下來,臉都有些僵了。 即便如此,當他一步邁入張燈結彩的王府,見庭院四處紅綢點綴、燈籠搖曳,大紅的雙喜字貼滿每一道門,往來下人皆一臉喜氣洋洋狀,便不禁被這氛圍渲染,眼角浮現一抹悅色。 他徑自回棲梧院更衣,掀簾進入臥房中,正遇上老王妃指揮下人鋪喜床,地上鋪了黃地藍花雙喜紋毯,紫檀木大床已掛大紅繡鴛鴦帳幔,玉帶金鉤,兩邊掛香球及福字絳子,床里亦是一色大紅繡鴛鴦的錦被緞褥,高高疊堆起。 慕云松負手看著,臉上不由地露出笑容。 “瞧把你歡喜的。”老王妃皆看在眼里,心底有釋懷有感嘆。 曾經,這小子與聶夢珺大婚時,全程冷著一張臉,仿佛周遭的熱鬧皆與他無關,他不過例行公事,向父母交差而已。 后來夢珺不再,她看著他的棲梧院冷冷清清,沒有一絲熱乎氣兒,由衷地擔心這個兒子會孤獨終老。 而此時看他的神情,是發自肺腑地高興了。 老王妃便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什么家世出身,什么禮儀教養,其實都不重要,只要我兒歡喜就好。 看著幾個十全婆子鋪好了喜床,老王妃臨行不忘叮囑:“你今晚便莫要在這里睡了,仔細弄亂了洞房,你媳婦惱你!” 慕云松含笑應下,親自送母親回熙華苑去,一路上又被教導了許多夫妻之道,他便極有耐心地聽著,諾諾連聲。 送完自己母親,想到自己的臥房成了洞房睡不得,慕云松索性轉了個彎,往柒寒院去。 柒寒院的大門上亦貼了大紅喜字,但院內卻冷清無人,唯有老虎燒麥趴在桂花樹下,賣力地跟一塊肥碩羊排較勁。 慕云松望了它片刻,唇角一勾道:“燒麥,明天你娘就要嫁給你爹了,你可開心?” 燒麥十分敷衍地嗚咽了一聲,顯然覺得它娘要嫁它爹這事,并沒有眼前的羊排重要。 慕云松笑了笑,徑自推門進屋。 屋內一切依舊,慕云松目光所及,能憶起她在前廳里擺下夜宴,燒出四道匪夷所思的黑暗料理等他來吃的樣子;憶起她在凈房里迷糊睡著,被他一把撈起看了個干凈的樣子;憶起她坐在庭院中的桂花樹上,翹首盼他歸來的樣子…… 他心底變得無比柔情,在那張熟悉的床榻上脫靴躺下,但覺枕頭錦被上皆是她的氣息味道,讓他不由憶起與她的每一次琴瑟合鳴、眷眷纏、綿…… 算起來,她住進侯府已有近十日,期間除了南風館偶遇那夜,他便再沒見過他的小娘子。 他著實地想她。 蘇柒被侯府下人勸著早早歇下,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畢竟明日便是婚期,她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說不緊張是假的。 她第一百遍勸誡自己:再不睡,明日便要盯著兩只碩、大黑眼圈拜天地,實在丑得很。 她第一百遍數著:一只燒麥、兩只燒麥、三只燒麥…… 當她數到不知第幾百只燒麥,忽覺鼻尖一涼,竟有一陣穿堂風卷過。 她睜開眼,見原本關得好好的窗欞竟開了一半,外面依稀有黑影晃過! 蘇柒頓時警覺起來,起身將梼杌劍握在手里,一步步謹慎靠近窗邊,低聲喝問:“誰在外面?” 但那黑影晃過,窗外一片沉寂,再無蹤影。 蘇柒在心底嘲笑自己,不過結個婚,怎么弄得緊張到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然她剛輸了口氣,將手里的梼杌劍放下,便被一雙突如其來的手一把攬住了纖腰! “呃……”她驟然一驚,正要出聲,唇齒卻已被緊緊堵住,壓迫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蘇柒下意識地掙扎了幾下,但那呼吸間的氣息實在太過熟悉,讓她瞬間從驚懼變成了驚訝,繼而是驚喜。 待他一陣淺啄低吮過后,她方騰出空來,望著眼前的人低低驚呼:“王爺?!” 話方出口,便被他懲戒性地輕輕一咬:“過幾個時辰便要成親了,還叫王爺?” 她便雙手環上他的脖頸,甜甜軟軟地喚了聲“相公”,又忍不住問:“你……怎么到侯府來了?” 他自己亦覺得有些可笑,卻故作理直氣壯:“太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