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他重新將金刀架在蘇柒胸口,挾著她欺身向前,慕云梅被他逼得一退再退,但苦于蘇柒在他手中,亦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看著他向城門口方向一步步走去。 慕云梅見蘇柒被金刀武士死死掐著脖子,此時嘴唇都發了青紫,眼眸也漸漸闔上,心中大急,高聲喚著:“蘇柒!別睡!” 蘇柒在他焦慮的喚聲中,再度睜了睜眼,半是清醒半是昏迷地呢喃道:“五爺……開槍啊……殺了他,安州城……就得救了……” 慕云梅將三眼神銃牢牢端在手中,瞄準了金刀武士的要害,偏偏不敢去扣動扳機。 他實在不能輕舉妄動,此人陰險狠戾又武功極高,一把長長的武士金刀就架在蘇柒近在咫尺的地方,慕云梅實在不敢保證,究竟是他的火銃快,還是這廝的金刀快。 若蘇柒今日真的有個三長兩段,莫說大哥不會放過他,他慕云梅自己亦不會饒恕自己,只能以死謝罪了。 慕云梅從未如此左右為難、束手無策過。 而此時,一直暗暗蟄伏在小野身后的楊德勝,忽然看準時機,身形驟起,撲上前來一把抱住了金刀武士的右腿。 楊德勝本就身形粗壯高大,一撲得手便拽著金刀武士的腿用力向后一扯,金刀武士站立不穩,一個趔趄向前摔去。 這一撲一拽令小野完全猝不及防,手上的力道便松懈了幾分。蘇柒在迷糊中隨著金刀武士一起向前摔去,出于求生本能竟生出幾分蠻力,硬是掙開金刀武士右臂束縛,就勢在地上滾開去。對面的慕云梅自然不會貽誤時機,身形一閃便將蘇柒護在自己身后。 金刀武士倒地后反應極快,一腳踹在楊德勝胸口。楊德勝登時噴出一口鮮血,卻依然死死抱住金刀武士的腿,對慕云梅喊道:“五爺快帶王妃走!” 慕云梅明白,楊德勝這是要以自己拖住金刀武士,為蘇柒掙得一線生機,當下顧不得許多,彎腰將蘇柒抗在肩頭,拼勁全力向城墻繩索奔去。 金刀武士見自己唯一的籌碼就要溜走,縱身便要去追,無奈被楊德勝死死拖住,心中大急,手中金刀揮起,生生將楊德勝的頭顱砍了下來! 但是,令金刀武士驚恐的一幕發生了,掉了頭顱的楊德勝,抱著金刀武士腿的雙手,卻依然死死不松! “楊德勝!”已被士兵拉直半墻高的蘇柒,回頭便看到這殘烈悲壯一幕,不禁嘶聲大叫,眼淚奔涌而出。 慕云梅亦驚心,頭腦卻清明,一手攬著蘇柒,一手端起三眼神銃,三顆火彈呼嘯而去,堪堪穿透了金刀武士的胸膛! 甕城上的神機營士兵們眼見楊將軍慘死,心中都窩足了火,一時間火銃齊發,似是只有將火藥全部射向那金刀武士,才能給慘死的楊德勝報仇,才能給死去的萬千兄弟雪恨! 小野幸之助,倭國不可一世的金刀武士,終在漫天火雨中,化為了一堆rou糜。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和著甕城內震天的火銃聲,安州城外殺聲震天。 慕云柏率援軍快馬加鞭、星夜兼程地趕了三日,終是趕回了安州城。 城外待命的倭軍,只聽北城內槍炮聲一片,主帥小野不見蹤影,本就惶然無措,加之突見燕北軍鋪天蓋地殺來,更是軍心大亂。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慕云柏二話不說,手握長槍帶頭攻了上去,一邊是恨不能將倭國鬼子生吞活剝的燕北軍,一邊是主帥被殺、人心惶惶的倭軍,高下立判。 大戰一日,倭軍折損殆盡,僥幸漏網的,也沒命似的四散逃去。 一片如血殘陽下,被戰火焚燒了整整十日安州城,終趨于平靜。 殘垣焦土猶在,但燕北軍士兵們已然開始有條不紊地打掃戰場、安葬袍澤。 “英娘!英娘!!”慕云柏顧不上抹去盔甲上的血跡,便瘋了似的沖上城樓,尋找自家夫人的蹤跡。 他已然聽說,老四受傷之后,他家英娘便自覺扛起了守城將領的重責,甚至不惜親自披掛上陣、沖鋒殺敵。 慕云柏心中著實心痛:他清楚自家夫人的脾性,身為三代忠烈紀家女,總恨自己未能生得男兒身,不能跟他一起馳騁沙場保家衛國。 但只有慕云柏心里清楚:以她家夫人的武功和本事,小打小鬧尚可,面對幾萬如狼似虎的倭軍,她究竟是如何挨過了這些噩夢般的日子? 安州城樓上,數不清的尸體尚無人收拾,堆成了一座血rou堤壩,看得慕云柏觸目驚心。 打到這個份兒上,連蘇柒這樣的弱女子都抱了死志,慕云柏實在擔心自家那剛烈不屈的夫人,會不會已經…… 第255回 戰爭的心殤 慕云柏不敢想,幾步沖到城樓正中,立著燕北軍“慕”字大旗的地方,那面千創百孔的旗幟,如今是被若干英勇的燕北軍士兵的尸體支撐著,在安州城樓上屹立不倒。 慕云柏扔下手中的長槍,伸手去將尸體一具一具地翻過。 他正惴惴不安地翻著、找著,卻忽聽身后一個略帶哽咽的聲音:“相公……” 慕云柏有些不敢相信地愣了片刻,隨即一躍而起,將身后的人死死抱在懷里,沙啞哽咽道:“你還活著……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在自家相公的懷抱里,苦苦支撐了數日的英娘終于支持不住,大哭了出來:“可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我都想好了,身為慕家媳婦紀家女,要死也得死在沙場上,多殺幾個倭國鬼子……可我實在舍不得你,舍不得駿兒……相公,你說我是不是婦人之仁,真的很沒用……” 慕云柏伸手去拭英娘臉上的淚,柔聲安慰:“你已然做得很好,沒人能比你做得更好,我家娘子是當世第一巾幗英雄,無人能比。” 待英娘漸漸平復下心緒,慕云柏問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金刀武士為何會陷在甕城之內?” 他提及此事,英娘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蘇柒這個混蛋!”罵完,卻又驚惶地四處張望,“蘇柒……蘇柒人呢?!” 看到臥房中倚靠在床榻上的蘇柒,英娘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謝天謝地,她還活著。 既然活著,便要算算賬,“蘇柒你這混賬丫頭,竟敢偷襲我,還把老娘在屋里鎖了整整兩日!你……” 英年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蘇柒的鼻子便罵,罵了兩句卻發現,蘇柒有點不對勁。 任她如何罵她喚她,蘇柒都置若罔聞、一動不動,如同入定了一般。 “她……這是怎么了?”英娘問守在一旁的采蓮。 “我也不知道啊!”采蓮亦是憂心忡忡,“自今早被五爺帶回來,她便是這個樣子,魔障了似的不說話也不動,誰也喊不應!” 英娘望著蘇柒耳后那道寸余長的傷口,雖上了藥卻猶在殷殷滲著血,忽然覺得一陣催心徹骨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