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節(jié)
哭聲和呻吟聲也愈發(fā)大了起來,士兵們甚至能聽到夾雜其中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 “痛啊……痛啊……” “救救我……” 此時,每個士兵的臉都因為驚恐而扭曲成一團,怔怔地看著此起彼伏的綠火憑空出現(xiàn)又熄滅,喉頭發(fā)出“喀喀”的痰音,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終于,一個士兵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似的,從嗓子里擠出驚駭至極的兩個字: “鬼火!” 此語一出,眾人皆是渾身冰冷,顫抖不止,想要拔腿跑,雙腿竟是全然不聽使喚。正驚恐間,卻忽見其中幾團鬼火忽忽悠悠,竟向自己方向飄了過來!與此同時,嗚咽聲也愈發(fā)清晰起來: “不能再打了……騰格里降怒……要燃盡靈魂……快走吧……” 聽鬼火說“快走”,士兵們這才回過神來,如同炸了鍋一般,撒腿便跑,邊跑邊發(fā)瘋似地喊:“鬼火!鬼火!騰格里降怒了!火神來索魂了!” 這一夜,薩滿軍中無人入眠、人人惶恐。一個傳言如瘟疫般迅速傳遍了全軍:騰格里降怒,令火神斡透巴如坎燃燒了死去士兵的靈魂……使他們魂飛魄散,再也上不了長生天了! 特木爾寶音也聽說了這個消息,雖然并未親眼見到鬼火,對此將信將疑,但他心里清楚,這謠言的威力,勝過一萬敵軍。 一直以來,自己率領(lǐng)的薩滿軍特別勇敢善戰(zhàn),很大一方面原因,便是薩滿教徒不怕死。因為在薩滿教義中,人身死而靈魂不滅,會被騰格里神接入長生天,享永久的平安喜樂。 但薩滿教義中也說,若教徒在世間為惡,做了不該做的事,冒犯了良善之人,便會被火神斡透巴如坎燃盡靈魂,從此神形俱滅。 對于薩滿教徒來說,這才是最可怕的懲罰。 因為幾團鬼火,薩滿軍的軍心,動搖了。 特木爾寶音連夜巡營,安撫將士,一口咬定所謂“鬼火”之事,乃是敵軍故弄玄虛,切不可信。 但效果并不顯著,畢竟憑空燃起的鬼火是士兵親眼所見,被燃燒靈魂的痛苦呻吟聲也有人親耳所聞,單憑寶音將軍的一句話,實在難以服眾。 于是,士兵們?nèi)宄扇旱刈园l(fā)聚集起來,在營帳外點火做起了禱告,祈求騰格里神不要降罪給自己。 對于士兵們的做法,特木爾寶音不知是對是錯,更不能去阻止,但他知道,明天的仗,愈發(fā)難打了。 特木爾寶音一夜未合眼,其實,整個薩滿軍基本都是一夜未眠,各種流言、恐懼如瘟疫般擴散開,籠罩在每個教徒心頭,士兵們懷著惶恐的心情,一直禱告至朝日東升。 望著東邊漸亮的天光,特木爾寶音長嘆一口氣:按照大西指揮官的死令,攻城,必須要開始。 當(dāng)他走出營帳,迎著日光望向那座讓他無可奈何的安州城樓之時,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被炮火和鮮血染得悲壯的城樓之上,不知何時竟掛滿了薩滿神幡! 成百上千條色彩各異,繪著騰格里神像和薩滿教標(biāo)志的神幡鋪滿了城頭,在燦爛的朝霞天光中迎風(fēng)飄舞,顯得格外壯美。 每一條神幡上,都用朱砂筆寫著一行醒目的薩滿文字: 騰格里神佑安州城! “騰格里神佑安州城……”特木爾寶音機械地一遍遍重復(fù)著這句話,直至身旁的傳令兵忍不住問道:“將軍,是否下令攻城?” “攻城?”特木爾寶音苦笑望著身后一片片跪倒在地,向著安州城樓膜拜的士兵,“這還怎么攻城……”繪制著薩滿神幡乃是薩滿教的圣物,教徒見之便要虔誠膜拜,不敢有絲毫褻瀆,此時讓他們?nèi)スゴ蜾仢M神幡的城樓……無異于讓佛教徒朝釋迦摩尼佛祖吐口水,是打死也不敢的。 安州守將慕云梅,你真是使得好手段! 第249回 不能再打了 正糾結(jié)著,前來督戰(zhàn)的大西飛卻已經(jīng)到了。 “這是怎么回事?!”望著滿地跪拜的士兵,大西飛暴跳如雷,“寶音將軍,日上三竿了還不攻城……你的士兵這是要將安州城當(dāng)?shù)锱莆还┲俊?/br> “王爺……不是我不想攻,實在是……敵將太陰險狡詐!”特木爾寶音滿腹苦水,指指神幡飄舞的城樓。 “……幾塊破布何足懼哉?” “王爺,那是薩滿神幡,對我教徒來說……”特木爾寶音剛要解釋,卻被大西飛不耐煩地打斷,“少啰嗦!馬上下令攻城,否則,本督戰(zhàn)官治你不聽號令、怯陣不前之罪!” 特木爾寶音無法,只得硬著頭皮下令:“擂鼓!攻城!” 然而,三通鼓過,薩滿士兵跑至城下,卻是你望我、我望你,再齊齊仰頭望望頭頂?shù)纳襻Γ篃o一人敢攀云梯! 見此情景,大西飛冷笑一聲,對自己帶來的親衛(wèi)道:“督戰(zhàn)隊聽令!將這些怯戰(zhàn)的懦夫,悉數(shù)斬殺于陣前!” 特木爾寶音聞言大驚,急急勸道:“將軍息怒啊!”但此時他說話如何會管用,只得眼看著自己二百名薩滿士兵被大西飛的督戰(zhàn)隊悉數(shù)斬殺,滿地的鮮血,如刀般刺痛了寶音的心。 大西飛始終面帶冷笑看著這一切,轉(zhuǎn)過頭來用一雙狼一樣的眼睛狠狠盯著特木爾寶音,“再有臨陣怯戰(zhàn)者,無論兵將,都是一般下場!” 畜生……毫無人性……特木爾寶音在內(nèi)心憤恨地吶喊,但他也明白,戰(zhàn)場無情,不是進攻,便是死亡。既然士兵們敬畏神幡,不敢攀城樓,那么…… “攻城車準(zhǔn)備!”特木爾寶音下令,用攻城車撞開城門,大家心理上應(yīng)該還好接受一些。 十個龐然大物再度登場,伴隨著轟鳴聲向城門緩緩?fù)七M。 出乎意料的,攻城車并未如以往般遭受安州守軍的火炮洗禮,今日的安州城樓,寧靜得仿佛空無一人…… 這份詭異的寧靜讓特木爾寶音心中十分不安:這慕云梅又要耍什么花樣? 很快,寶音的不安變成了現(xiàn)實:已然靠近城門,理應(yīng)加速向前的攻城車,卻齊齊停了下來! “這這這……又怎么了?”大西飛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平日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薩滿軍,今兒這是……集體中邪了? 不對勁……特木爾寶音心中愈發(fā)不安,當(dāng)即顧不得許多,率兩百親衛(wèi)打馬沖了過去。 行至城門前,他終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