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她恍惚的瞬間，女先生握著狼毫的手驟然松開，蘇柒本用力與她爭搶，此時被誆得向后一個趔趄，白玉狼豪墜落在地，立時斷成了兩截。

    蘇柒正垂眸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狼毫，忽覺頭頂一陣涼嗖嗖，抬頭便見女先生正在與她近在咫尺的地方，將一只枯槁干瘦的手伸向她的頭頂……

    蘇柒覺得一股寒意透體而出，仿佛頭腦里的什么東西正要從頭頂被吸走，這感覺著實(shí)難受，偏偏又無力抵抗。

    便是在一瞬間，她腰間的玄鳥玉發(fā)出一道青光，將女先生的手驟然彈開。蘇柒倉皇地后退兩步，后被抵在了墻壁上，隨手拔出慕云松掛在墻壁上的青龍劍，雙手握緊，劍尖直沖著女先生胸口，失聲叫道：“你……你別過來！”

    她正飛快地思忖著，要如何從這古怪的老女人手底下逃走，或是喊人前來幫忙，熟料眼前的女先生望了望那閃著寒光的劍尖，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個詭異的笑容，繼而縱身向前一撲……

    血光閃過，蘇柒全然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平日里巧言令色，這會兒啞巴了？！”

    蘇柒被一個尖刻的聲音叫喚的回過神兒來，才發(fā)覺自己已置身老王妃的熙華苑，正跪在前廳冰冷的地板之上。

    身畔，是佯做一臉震驚，實(shí)則幸災(zāi)樂禍的慕夫人，正向老王妃道：“我以為這丫頭只是粗俗無禮了些，不想她行事如此惡毒決絕！”

    經(jīng)她提點(diǎn)，蘇柒低頭望了望自己沾滿斑斑血跡的裙擺，才恍然回想起來：她殺人了！

    耳畔依舊響著慕夫人尖酸刻薄的聲音：“今日里女先生不過因她不守禮儀、不聽教導(dǎo)，便用戒尺打了她幾下手心，略施薄懲本也是為她好，不想這丫頭是如此睚眥必報的性子，竟是因此懷恨在心，一劍要了女先生的性命！”

    慕夫人后退幾步，仿佛刻意與蘇柒這危險分子拉開距離，向老王妃痛心疾首道：“她今日敢對女先生動手，足見其冷血無情、心狠手辣，以往幾次三番算計(jì)歌兒也是如此！若讓這樣的女人留在王爺身邊，還不知她日后會做出怎樣不擇手段的事來！”

    蘇柒被她這一通惡毒數(shù)落，氣得將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恨不能跳起來一拳砸在這老妖婆臉上，告訴她：若我蘇柒真是你所說這般睚眥必報之人，你以為你今日還能站在這里嗶嗶？只怕早已墳上草青青了！

    但讓她理不直氣不壯的是，女先生的確是被她一劍刺穿了胸口。

    “蘇柒。”老王妃示意慕夫人不必再說了，盯著蘇柒目光凜凜，問道：“女先生可是你殺的？”

    蘇柒實(shí)話實(shí)說：“確是倒在我劍下?！?/br>
    見她承認(rèn)了，老王妃的面色又凝重幾分，繼續(xù)問道：“你是因?yàn)榻袢毡凰蛄税遄?，故而懷恨在心，還是與她另有過節(jié)？”

    懷恨在心？另有過節(jié)？蘇柒捫心自問皆沒有，那么她手中的青龍劍，究竟是如何刺入了女先生的胸口？

    蘇柒咬了咬舌尖，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開始仔細(xì)回憶在棲梧院書房里發(fā)生的事：她見女先生在嗅王爺?shù)陌子窭呛?，便上前質(zhì)問，二人爭奪間狼毫墜地摔成兩截，繼而女先生的一只手沖她伸了過來……

    蘇柒驀地打了個寒顫，憶起那被桎梏抽離的難過感受，憶起女先生那雙猶如地獄深潭的雙眸……

    “我并不懷恨先生，也沒有什么過節(jié)?！碧K柒抬眸望向老王妃，堅(jiān)定道，“實(shí)在是女先生被邪祟附體，想要對我下手，我市迫于自衛(wèi)，才拔了王爺?shù)那帻垊??！彼峙貞浟艘幌履菆隼p斗最后的場景，“我本無意殺她，是她自己挺身往劍鋒上撞的！”

    她話剛說完，便聽慕夫人夸張地“哈”了一聲，一臉嫌棄道：“編，再接著編，倒是會替自己開脫，凡事都往邪祟身上推?！彼蚶贤蹂?，“嫂嫂，這丫頭來王府之前，王府多少年干干凈凈，沒出過什么怪事。自打她以來，不是怨靈就是妖孽，就沒消停過！依我看，根本就是這丫頭心口雌黃，混淆視聽。便是真有邪祟之物，也是這丫頭招來的！”

    蘇柒實(shí)在忍無可忍，抬頭向她幽幽道：“照慕夫人的說法，表小姐的病，也是自己氣出來的嘍？”

    她這兩日已聽慕云萱提起，說慕云歌身體欠安，臥病在床已有些時日，對外只說是受了風(fēng)寒。

    只有蘇柒清楚，她那日在云水閣被思音吸食精氣，思音本就有意殺人滅口，故而下手頗狠，幾乎將慕云歌的精氣吸食殆盡，怕是需要許多時日修養(yǎng)。

    自己女兒先前與思音的勾當(dāng)，慕夫人是知道的，只是如今思音已不見了蹤影，對外只說是有人冒充聶王妃相貌，被王爺認(rèn)出來處斬了。

    但聽這姓蘇的賤人話外之音，對此事也是知曉的。她若惱羞成怒，說出了自家女兒與思音的勾當(dāng)，她們母女二人便真的在王府待不下去了。

    想至此，慕夫人驚出了一身冷汗，故作憤憤然地“哼”了一聲，倒也不敢再開口。

    老王妃想了想，又向蘇柒問道：“你說那女先生是被妖孽附體，可有證據(jù)？”

    鬼鬼神神的事，如何找證據(jù)……蘇柒作難地思忖一番，道：“我去棲梧院時，守門的侍衛(wèi)倚墻睡著了的樣子，如今想來，應(yīng)是被那妖孽弄暈了過去。娘娘可派人將他喚來，問問他女先生緣何會出現(xiàn)在王爺?shù)臅坷?，看起來是否有異常?！?/br>
    她想了想又道：“聽聞昨夜里，歲寒苑的下人李二離奇身亡，說不定也與這妖孽有關(guān)。”

    提起李二之死，老王妃對妖孽之說倒愈發(fā)信了幾分，道：“此事我自會派人再去查。只是女先生本是王府請來的客人，如今卻不明不白死在這里，讓我如何向人家家人交代？”說罷，有些惱火向蘇柒道，“無論是否妖孽作祟，女先生之死你都難辭其咎。事情查明之前，你且給我去祠堂里跪著，對慕家列祖列宗好好反??！”

    蘇柒心里暗暗叫苦，但也無話可說，便想著慕家太祖爺爺人十分仗義，曾二話不說救她于危難之中，此番只當(dāng)去陪一陪他老人家。

    可惜太祖爺爺再仗義也不會聊天兒，無論蘇柒跟他說什么，都只能看他大馬金刀坐著，沖她吹胡子瞪眼。蘇柒在祠堂跪了一天，將自己的過往給太祖爺爺講了一遍之后，終覺這祠堂跪的，疲累且乏味得很。

    她剛在心里抱怨幾句，太祖爺爺仿佛再度顯靈，便給她送了個伴兒來。

    只是這伴兒十分出乎意料，乃是慕家二夫人英娘。

    對于這位二夫人的御夫之術(shù)，蘇柒早有耳聞，故而對她頗有幾分敬畏。如今見她一臉凝重地大步跨進(jìn)門來，二話不說便在她身邊跪了下去，忍不住輕聲問道：“二夫人怎么也來了？”

    英娘跪得身形筆挺，言簡意賅：“領(lǐng)罰！”

    蘇柒眨眨眼，忍不住好奇：“也是王妃娘娘罰你？為何呀？”

    英娘出語驚人：“我把慕云柏的小妾翠凝，給殺了！”

    第232回  吃鬼的妖怪

    蘇柒實(shí)在忍不住“啊”了一聲，心想這位二夫人果然將門虎女、處事決絕爽利，慕二爺前腳走，她后腳便肅清內(nèi)院……是不是也太明火執(zhí)仗了些？

    蘇柒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倒是二夫人英娘看她陰晴不定的神情，自己補(bǔ)上一句：“我不是故意要?dú)⑺??！?/br>
    蘇柒愈發(fā)好奇：“那是為何……”

    英娘臉上現(xiàn)出一抹古怪神情：“慕云柏有一柄心愛的飛燕寶刀，他臨行前囑咐我，每隔兩日需用羊脂悉心擦拭一遍。我今日里忙著料理女先生鐘毓的后事，一直沒顧上料理他的刀。”

    英娘說至此，蘇柒頓時低頭汗顏。她知道女先生與二夫人乃是自幼的交情，如今女先生驟然身死，二夫人必然傷心惱恨，沒提刀來找她尋仇已是十分隱忍。

    想至此，她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弱弱道：“先生之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英娘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此事容后再說。且說我整整忙碌了一日，直到臨睡前才想起慕云柏的刀來，于是又披衣起來，取了羊脂到他書房里打算替他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