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聽王爺問話,薛捕頭忙抱拳惶恐答到:“回王爺,依例應將嫌犯押解回廣寧府,打入大牢,關押候審!” 他話音剛落,門口聞訊圍觀的群眾已是一片嘖嘖之聲,有人低聲笑嘆:“這薛捕頭也是太不曉事,廣寧城中誰不知道,這慧目齋的蘇姑娘是王爺的……” “是啊,這薛捕頭今兒可是打雁偏被雁啄眼,自討苦吃啊!” “未必,就看這位自詡剛正不阿的王爺,敢不敢明目張膽護著自己相好兒了。” 聽著門外的一片竊竊私語,薛捕頭大有如夢方醒之感:之前便聽說北靖王爺在民間有位紅顏知己,本以為不是青樓的花魁便是哪家的閨秀,誰能想到竟是個開風水鋪子的女先生?! 薛捕頭但覺后背冷汗涔涔而下,刻意不去理會哭告的落梅,向慕云松抱拳道:“下官愚鈍,不知道這位蘇姑娘就是……” 卻被慕云松揮手打斷:“我大燕以法度治天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便是本王犯了刑律,也要一律處置不得寬宥,薛捕頭若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頭頂的烏紗不要也罷!” 薛捕頭被王爺一通訓斥,低眉塌眼地諾諾連聲,心中卻愈發拿不定主意:今日若抓了王爺的相好,只怕自己今后絕沒有好日子過;但若不抓,偏偏王爺的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 抓還是不抓,這是個性命攸關的問題。滿臉橫rou的薛捕頭深覺自己智商欠奉,抬頭將哀怨的眼神投向面面相覷的王爺和他相好:你們自家的事兒,好歹給個準主意啊! 蘇柒望了望慕云松那張毫無情緒的臉,想他方才一句看似剛正不阿,實則將她往火坑里推的話,不由心中一酸,面上卻冷笑道:“王爺是特地來看我笑話的?” 這話在慕云松聽來實在諷刺:原來,在她心里,我就是這么個不可依靠之人。 他此番硬著心腸前來,本欲與她撇清干系,從此相忘于江湖,偏偏碰上她遭此橫禍,面臨囹圄之災。 本想著,雖不能刻意知法犯法,顯得過于偏私,但只要她有個伏低認錯的態度,以他北靖王爺之尊,出面與廣寧府尹協商一二,定不會讓她受了委屈。 偏偏,這丫頭一點不肯低頭。 慕云松心里著實氣惱,但轉念一想又了然:以她如今的身家處事,闖了禍自有定遠侯爺赫連鈺保著,再加上一個被她玩弄于股掌的慕家老五……呵,人家還當真不需要他這個北靖王爺! 他一瞬間轉過千般念頭,但覺心中愈發涼涼,“看你笑話?你以為你的笑話,很好看么?” “大哥!”慕云梅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不禁出聲提醒:捕快當前,是你二人斗氣的時候? 縱觀整個廣寧城,能有特赦之權的,只有北靖王爺一人,他若不發話,以他慕五爺的身份,依律亦不能干涉廣寧府拿人。 慕云梅心下著急,死命以目示蘇柒:這不是你耍性子的時候,好歹趕緊服個軟求他一求,免受牢獄之災呀! 他幾乎要將眼珠子瞪了出來,蘇柒終于開口,望慕云松笑道:“王爺說得是,我雖區區一屆小女子,卻也懂得廉恥,不能讓王爺這般看了我的笑話。”說著,將手腕子一伸,“薛捕頭不是要拿我歸案?那便快動手罷!” “這這這……”薛捕頭滿臉的橫rou都在作難地顫抖,謹小慎微地拿眼神去窺慕云松臉色,“王爺,下官這……拿是不拿?” “放肆!”慕云梅一把將蘇柒的手腕子按了下去,沖薛捕頭冷聲道:“我北靖王府的家眷,也是你能辱沒的?!” 說罷,蹙眉瞪了他大哥一眼:差不多得了,你還真打算把她抓到廣寧府大牢里去?面子何在呀?! 偏偏他家大哥此番鐵石了心腸,面沉如水一語不發。 他不發話,眾人皆不知該如何是好。幸而須臾之后,這一片尷尬的沉默,便被蘇柒的一聲低笑打破。 他在等什么?等她低三下四地求他援手,然后以此為要挾,讓她繼續心甘情愿地當他擋在世人面前的幌子? 她又在等什么?等他良心發現,念一絲舊情大發慈悲,繼續扮演他高高在上的霽月清風,和對她不計前嫌的一片深情? 可笑啊可笑…… “薛捕頭還看不出來么?王爺與我并無半點關系,我不過一個市井間混日子的平凡小女子?!彼龗觊_慕云梅按著的手腕,理了理鬢角衣擺,猶如要去赴一場晚宴的架勢,“走吧!” 說罷,兀自將薛捕頭手上的鐵鏈子往自己脖頸上一套,那帶著血腥味的冰涼激得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卻兀自挺直了腰背,昂首挺胸向門外走去。 薛捕頭反倒被她拽得一個趔趄,深覺從未見過如此自覺自愿的犯人,只得苦著一張臉向慕云松連連作揖:“王爺得罪得罪,下官告辭,告辭……” 門口看熱鬧的吃瓜群眾,見蘇柒果然帶著鐐銬被押了出來,不禁嘖嘖稱奇:“連自己的相好都不出手相救,咱們王爺果然公正磊落得很!” 蘇柒聽著耳邊的竊竊私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舍了自己的清譽,全了你的名聲,王爺,你可還滿意? 第167回 特來與君決 “大哥你過分了!”待眾人走后,慕云梅憋了一肚子的火兒,瞬間爆發出來。 慕云松盯著庭院里那兩株已毫無生機的菩提樹,甚是云淡風輕:“我哪里過分?是她自己選得路,與我何干?” “你……”若不是他嫡親大哥,慕云梅早已一拳招呼上去,咬牙道:“好,你不管她是吧?那我來管!你莫要后悔!” 說罷,轉身憤然離去。 徒留慕云松一人立在秋風蕭瑟的院中,望著兩棵形容枯槁的菩提,猶如看著自己死去的愛情。 薛捕頭抓了半輩子犯人,卻從未如今日這般抓得膽戰心驚。 雖說這女子口口聲聲說著與王爺沒有半點關系,但觀今早他們二人之間曖昧古怪的態度,薛捕頭越想越摸不著頭腦,愈發不敢掉以輕心,特特地交代牢頭,撿了個相對僻靜整潔的牢房來安置蘇柒。 蘇柒平生第一次牢獄生涯,就此開始。 方才一時氣盛,從主動被抓到過府聞訊,皆是一副大義凜然狀,不愿露了半分怯去,然此時,獨自蹲在一間陰暗潮濕的牢房里,看著面前一碗半餿的糙米飯,以及墻角里正探頭探腦覬覦這碗飯的若干只灰耗子和黑蟑螂,蘇柒忽然就有種欲哭的沖動。 她正低頭抱膝醞釀著情緒,冷不防頭頂響起個挑剔聲音:“嘖嘖嘖嘖,這牢房設施配備不行啊!木樁鐵鏈大烙鐵呢,竹簽夾棍老虎凳呢,居然一樣也無!” 另一個聲音打了個呵欠:“枉我特地跟你跑一趟,不想如此沒看頭!” 蘇柒滿心的委屈瞬間被憤懣取代,隨手撿起塊石頭就往半空扔去:“你們兩個混蛋,就不能盼我點兒好?友盡!” 石頭直直穿過黃四娘又穿過李錦,二鬼躲都懶得躲,飄在空中一臉新鮮地低頭看她。黃四娘換上個嗔怪神情道:“嘿!枉我聽說你身陷監牢,特特地拉上小錦鯉來看你,沒良心了你?。 ?/br> 李錦撇嘴:“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