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語遲說：“謝謝你，醫(yī)生。”

    她離開醫(yī)務(wù)室，換回自己的常服，匆匆告別。新郎家人留她吃宴席，她委婉拒絕，直接離開了。

    好容易打上車，司機(jī)問她去哪，她想了想，報(bào)了自己家的地址。

    到了小區(qū)附近，她先找了家干洗店，把禮服處理好。

    再然后，她回到家里，給自己煮了碗面。

    面很快煮好，她看著這碗面，怎么都吃不下去。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會(huì)受這無妄之災(zāi)，腦海中始終忘不掉那關(guān)鍵時(shí)刻，裴行舟撲過來，把她護(hù)在懷里。

    她心里亂糟糟的，怎么有人這樣呢，明明已經(jīng)兩清了，她跟他毫無交集，各自有各自的人生，她又欠了他。

    就算是無關(guān)的人，為她擋了這一下，于情于理，她也該去探望一下的。

    她想去又不想去。

    去了尷尬，不去良心不安，她進(jìn)退維谷，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寧語遲輾轉(zhuǎn)許久，到最后面坨在一起，湯被面吸了不少，也吃不得了。

    她終于下定決心，給裴行舟打了一個(gè)電話。

    電話并沒有被立即接起，每響一聲，她都覺得時(shí)間被拉得很長。

    “你好。”

    他聲音微啞，透過信號(hào)傳過來，很低沉。

    寧語遲抓著手機(jī)，走到陽臺(tái)上，看著外面的春日暖陽。

    “你……現(xiàn)在怎么樣。”

    那邊沉默了一瞬，說：“我沒事。”

    北歸的候鳥掠過低空，落在樹梢上，碧樹抽新枝，新生的綠葉掩映，已經(jīng)看不見候鳥的蹤影。

    寧語遲斟酌了下，說：“你在哪里，我過去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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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舟問：“是你想來，還是，你覺得應(yīng)該來。”

    寧語遲垂眸，說：“這很重要么。”

    他學(xué)她，用同樣的語氣說：“很難回答么。”

    太陽逐漸西沉，對(duì)面的高層蒙上暖黃色的光，她看在眼里，回：“不親自看看，我心里難安。”

    裴行舟說：“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他在電話那邊，發(fā)出一聲很輕的氣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jì)，但她還是捕捉到了。

    他說：“你不用過來，我也沒什么好看的。”

    他掛斷了寧語遲的電話，沒再給她說話的機(jī)會(huì)。

    她緩緩放下手機(jī)，從陽臺(tái)走到沙發(fā)邊上，腦海中還在回想裴行舟的話。

    她知道他在生氣，又搞不清他氣什么。

    算了。

    她站起身，把面重新熱了下，味道不如剛出鍋，她將就吃了下去。

    傍晚時(shí)，她接到裴子亦的電話，看到這個(gè)來電顯示還愣了下。

    跟裴行舟分手后，她就沒再跟裴子亦來往過。

    方曼姿幾次約她再去裴子亦的日料店吃飯，都被她拒絕了。不是不想見他，而是裴子亦看到她來，一定不會(huì)收她的錢。

    她不想因?yàn)榕嵝兄鄣年P(guān)系，從他那占什么便宜。

    稍一晃神，她接起電話，問：“子亦？”

    裴子亦說：“嫂子，在家嗎？我在你樓下。”

    “現(xiàn)在？”

    “對(duì)，方便下來嗎？”

    寧語遲想了一下，說：“好。”

    放下電話，她拿起長款外套，隨便穿了雙鞋子，搭乘電梯下樓。

    裴子亦的車，就停在門口。

    他示意她上來，她坐上副駕，一句“怎么想起來找我”還沒說完，車已經(jīng)動(dòng)起來了。

    寧語遲抓著旁邊的扶手，說：“去哪，我還沒系安全帶。”

    裴子亦一邊調(diào)頭一邊說：“沒事，在這停著怪無聊的，就在你家周圍轉(zhuǎn)轉(zhuǎn)。”

    寧語遲說好。

    車開出小區(qū)，上了馬路，裴子亦說話算話，就是在她家附近轉(zhuǎn)，車速不快，閑著沒事遛彎似的。

    裴子亦問：“嫂子吃了嗎？”

    “吃了。”她答，想了想，說，“別叫嫂子了，早就不是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裴子亦滿不在乎地笑：“叫了這么多年，早習(xí)慣了，你讓我喊別的，我也改不過來，我隨便叫，你隨便聽吧。”

    她妥協(xié)：“ok，隨你。”

    前方路口紅燈，裴子亦腳踩剎車，手?jǐn)R在方向盤上。

    白色斑馬線上過街行人不少，有一個(gè)年輕女人帶著小男孩過馬路。男孩手里拿了一個(gè)玩具車的盒子，蹦蹦跳跳興高采烈。

    女人怕他摔，低頭說了他兩句，男孩果然不跳了，臉上興奮難掩。

    裴子亦看在眼里，一臉微笑，說：“還是小時(shí)候好，什么煩惱都沒有，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什么時(shí)候能買新玩具。”

    寧語遲由衷地說：“要是每個(gè)孩子的童年，都能跟你一樣幸福就好了。”

    “是啊。”他附和，“小時(shí)候媽帶我們兩個(gè)出去，給哥買完習(xí)題冊(cè)，我就一定要去買玩具。”

    “當(dāng)時(shí)店里有一架巨酷的坦克模型，仿真度超高，簡直沒有男生能抵擋它的魅力。然后哥偷偷看了很久，媽跟我都看出來了，就要買給他，他說不喜歡，死活不肯要。”

    “我假裝想要，讓媽買回家，我把坦克故意放客廳，哥經(jīng)常會(huì)看，但從來不碰。”

    “后來，我故意把坦克弄壞了，抱著它找哥去修，他才肯碰它。我以前也不懂，既然喜歡，為什么非要憋在心里，后來我才明白，有些事情我可以做，但哥不可以。”

    “小時(shí)候我總覺得，家里人都溺愛我，哥是最慘那個(gè)，長大后明白，因?yàn)樗抢^承人，而我不是。”

    “從我有印象起，他就是那個(gè)性子，話少，人悶，總過度壓抑自己，我看著都替他累，但說實(shí)在的，難改。”

    “也虧著哥是這樣的性格，才能年紀(jì)輕輕就替爸接手公司，要這樣看，也不好說他這性格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話說到這兒，裴子亦轉(zhuǎn)過頭來，看向?qū)幷Z遲，說：“嫂子，我就直說了吧，其實(shí)我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去看看我哥。”

    寧語遲說：“我提了，他拒絕了我。”

    裴子亦嘆了一聲，說：“看來剛才還是白說了。”

    他打了方向盤，方才開過幾圈的路，忽然變了方向，上了別的道。

    寧語遲心中有了不妙的預(yù)感：“你要去哪？”

    裴子亦心情很好地彎起嘴角：“嫂子來都來了，那就過去看看吧。”

    他沒有給她反駁的機(jī)會(huì)，直接把她拉到先前她跟裴行舟住的地方。

    車停到樓下，裴子亦解開車鎖，又伸手按開她安全帶的扣。

    他微微挑眉，說：“嫂子，還有一件事，我得解釋一下，其實(shí)我一直這么喊你，不光是因?yàn)槲医辛?xí)慣了，還因?yàn)槲覐男「缭谝黄穑晕铱吹贸鰜恚鋵?shí)哥很喜歡你。”

    “不管你們因?yàn)槭裁捶珠_，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重新在一起。”

    寧語遲將鬢發(fā)理到耳后，溫柔地笑了笑。

    她說：“子亦，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感情的事，不是希望就可以。”

    “我曾經(jīng)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夠跟他在一起，不過想明白了，既然沒到那個(gè)份上，那就是不能了。可能老天注定，我跟你哥，也就到這兒了。”

    說完，她看了他一眼，說：“我會(huì)上去看他，這也是我應(yīng)該做的。”

    裴子亦聳肩，做了一個(gè)很典型的、外國人無奈攤手的表情：“all right.”

    寧語遲下車，跟裴子亦揮手作別，后者也跟她揮手，然后目送她進(jìn)了住宅樓。

    一共兩部電梯，她按電梯時(shí)，曾經(jīng)失事的那一部門開著，她也沒上，留下得陰影太重，她是不會(huì)再乘的。

    沒等多久，另一部電梯從上面下來，她才上樓。

    她站在裴行舟的家門口，想著自己不告而來，是不是有些突兀。

    轉(zhuǎn)念一想，來都來了，他總不至于把她趕走。

    她鼓足勇氣按響門鈴，不過五秒，對(duì)講門鈴那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誰。”

    她說：“是我。”

    兩秒鐘后，她聽到對(duì)講處傳來掛電話的聲音。

    原來，他比想象中還要不想見自己。

    就像裴子亦說的，來都來了，總不能無功而返。

    她伸手又按，手指還沒松，面前的門鎖“咔”一聲響。門開了。

    門被緩緩打開，身穿常服的男人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睨著他。

    因?yàn)樯眢w受了傷的緣故，顯得膚色過白，加上他眸光清寒，落在人臉上有溫度似的，就顯得比平時(shí)還要冷肅幾分。

    他薄唇微抿，視線如涼水一樣，臉上寫滿生人勿近。

    “你怎么來了。”他問。

    他問得這么不留情面，擺明是不歡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