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喜歡就好。”方二連忙垂首道。

    女子稍微停頓了一會，繼續(xù)粗著嗓子道：“七日后，會有人找到你。你只需告訴他們，在子時去豐水湖邊喊上三聲他們要找的人的名字，就能見到他們想見的人。若是他們第二次再找你，你就把他們帶到觀里來。”

    “是。”方二立即應(yīng)道。

    “記下了，你們就下山去吧。”

    方二帶著妻子不敢多留，忙退了出去。

    他們走后，女子將剩下的粥一點(diǎn)點(diǎn)用完，這才道：“塵世的味道，真令人懷念。”

    外面白衣女子走進(jìn)來道：“您不是，嘗不到，味道嗎？”

    “馬上就能了。”

    ……

    山下，方二夫妻回到家中后，方二看著妻子欲言又止。

    張六娘也察覺到了丈夫的遲疑，她體貼道：“如果不能說，不用告訴我也沒事的。”

    “也不是不能說，”方二撓了撓頭，“只是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你就挑重要的說，你怎么會認(rèn)識那位白衣姑娘？”還知道屏風(fēng)后面那位是觀主。

    方二道：“那日我被方亮害死后，魂魄出竅，不知不覺就到了山上的道觀里。是那位三姑娘領(lǐng)我去見了道觀的主人，哦，就是方才屏風(fēng)后的那位，她說以后這道觀就是她的，讓我稱呼她為觀主便好。觀主給了我活命的機(jī)會，作為交換，我得負(fù)責(zé)她七七四十九餐的膳食。現(xiàn)在剩下四十七餐。”

    雖然這個要求有點(diǎn)奇怪，但總體來說，他還是很樂意負(fù)擔(dān)的。

    聽完，張六娘嗔了丈夫一眼，“就你那手藝還是別了，以后我來吧，你負(fù)責(zé)賺錢就好。”

    “都聽娘子你的。”方二用腦門輕輕碰了碰妻子，“那以后，為夫這條命就是你給的了。”

    張六娘臉頰微紅，“老不正經(jīng)。”

    夫妻倆一時情意nongnong。

    接下來，每天晚上方二夫妻兩個都會送食物上山。

    他們的行跡免不了會被村民們注意到，于是漸漸的，方二能通鬼神的謠言被好事者傳了出來，大家看他的眼神都變得奇怪了起來。

    大約在七日后，方二剛和妻子回家，就有人找上了他。

    在看到那人時，方二腦海里率先想到的是——觀主的話，應(yīng)驗(yàn)了。

    第3章

    來找方二的人，姓何，是個木匠，年紀(jì)三十來歲，隔壁何家村人。

    之所以來找方二，是因?yàn)樗膬鹤右呀?jīng)失蹤三天了，想讓方二幫忙去觀里問問，看能不能找到他兒子的下落。

    “怎么會突然失蹤，別不是被拍花子給拐走了吧？”有不知情的人問道。

    說到這個問題，何英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我家大郎是因?yàn)榕c我吵架，離家出走的。他年紀(jì)也有十二三歲，我本意是想他跟我學(xué)做木匠，以后好歹有一技之長。但是他嫌木匠累，不肯學(xué)，非要去做買賣。為了這事我倆鬧僵了起來，到今天都沒回來。”

    “這孩子氣性還真大，也是該讓他吃點(diǎn)苦頭，不然以后還得了。”旁邊跟來看情況的村民聽后道。

    “起初我也是這樣想的，就想晾晾他，就沒急著去追回來。后來第二天他都沒家，我以為他是去了他姥姥家，結(jié)果問了一圈，都說沒見過那孩子。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天過去了，他人還消息。孩子他娘現(xiàn)在天天哭，眼睛都快瞎了。我聽說這里山上的道觀很靈，就想讓方二兄弟幫我問問。我就這么一個兒子，再怎么著也要把人找回來才行。”何木匠道。

    在旁邊一直一言不發(fā)的方二見到他祈求的眼神，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不該把觀主說的話告訴他。

    午夜子時，在豐水湖邊喊名可不就是喊魂……

    這也就是說，何家那孩子八成是沒了。

    張六娘也想到了這個可能，夫妻兩個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見他們這神色，何木匠以為他們想拒絕，忙道：“只要那位高人能幫忙我這個忙，我愿意捐銀子給道觀，還是說那位高人已經(jīng)離開了？”

    “這倒不是……”方二內(nèi)心掙扎了一番，最后還是咬咬牙道，“實(shí)不相瞞，七日前，觀主就曾交代過我，說七日后會有人找上我，讓我到時只需告訴來人，在午夜子時，去豐水湖邊喊上三聲想要找的人的名字，就能見到他。現(xiàn)在你既然已經(jīng)找了來，那便按照這個去試試吧。”

    何木匠先是一喜，但緊接著回過味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的身形晃了晃，人往后退了一小步，朝著方二勉強(qiáng)笑了笑，“那我還是去別的地方找找吧，說不定他是在山里迷了路也不一定。”

    說完，他像是怕被方二叫住一般，拔腿就往外走。

    看著他的背影，方二夫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們都是為人父母的，又怎么會不明白何木匠此時的心情。

    不過何木匠走了，但是旁邊的村民卻還留著。

    “方二，你剛說的真的假的，這么玄乎？”

    “你剛剛說的觀主，難道救你的那位高人以后就在那破道觀里住下了？”

    “方二你真的能看到鬼嗎？”

    對于這些疑問，方二不好回答，只好推說自己還有活要做，生硬的轉(zhuǎn)了話題，搪塞了過去。

    至于何木匠，縱然他心有抗拒這個答案，但第二天，方二還是聽到村民們講，何木匠尋子無果，最后還是半夜去了豐水湖，果然找到了孩子的尸身。

    “據(jù)說他家大郎離家出走前，何木匠讓他永遠(yuǎn)都別回來。那孩子氣性也大，說不回就不回。一開始喊魂的時候，何木匠叫了幾聲，都沒動靜。還是何嬸子開口，那尸體才慢慢浮過來的。”

    方二聽到別人聊起這件事時，回家后忍不住對妻子道：“他們父子倆都太沖動了。”因?yàn)橐粫r沖動，這個家算是完了。

    張六娘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你說，道觀里那位也能救嗎？”

    方二搖頭，“不一定。就看何木匠他們找不找過來吧。”

    如果找了來，他肯定是要帶人上山去的。能不能救，到時候也就知道了。

    夫妻兩個正說著這事，外面就傳來狗叫聲。他們透過窗戶一看，院子門口驚動狗吠的可不是何木匠，同時他后面還跟著一個婦人，看樣子應(yīng)該是他的妻子。

    他們兩個一進(jìn)門，婦人見到方二就下跪，懇求他幫幫自己。

    方二哪被這樣對待過，一時手腳不知道往哪放，還是張六娘上前扶住了那婦人，讓她起來說話。

    “何大嫂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什么事來，這事山上那位觀主都心里有數(shù)呢。”張六娘手忙腳亂地安慰道，“你們先回去把家里的事cao持好，等天黑了再來，我們帶你們上山去拜見那位觀主。”

    “真的？”何木匠夫婦語氣有些驚喜。他們現(xiàn)在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有沒有希望，都只能選擇去相信。

    “這還能騙你們？白天我們也見不到人，只晚上人家才得空。”

    “那我們就在這等到天黑。”何妻生怕這不是真的，想緊緊抓住這最后的機(jī)會。

    方二夫妻明白他們的心情，“也行，現(xiàn)在都下午了，那你們就先坐著歇歇。”

    就這樣，何木匠夫妻在方家等了下來。中間有其他的村民見到，知道他們晚上要上山后，也跟著在方家坐了下來，拿那天方二復(fù)活的事來安慰他們夫妻兩個。

    好不容易等到太陽落山，方家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二十多個人，這都是想跟著一起去山上拜大神的。

    張六娘本來還覺得人太多了，會不會不太好，但方二卻覺得沒什么，“有觀主在，道觀的香火遲早會旺起來。這點(diǎn)人而已，去就去了。”以后還會有更多的人，這事遲早得習(xí)慣。

    于是，一行二三十個人趁著暮色上了山。

    到了道觀后，門是開著的，三清像前還點(diǎn)著蠟燭。燭光幽幽，白衣三姑娘出現(xiàn)在門內(nèi)，她眼珠子僵硬地動了動，最后看向何木匠夫婦，“你們，進(jìn)來。”

    何木匠夫婦下意識看了眼方二，方二忙道：“快去吧，是觀主要見你們呢。”

    何木匠夫妻連忙朝著里面走去。

    待何木匠夫妻進(jìn)門后，方二和妻子很自覺地守在了門口，讓大家在外面等著。

    何木匠夫妻進(jìn)門后，繞過三清像，就見面前出現(xiàn)一道插屏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主人，人到了。”白衣女子站在插屏一側(cè)稟道。

    “嗯。”屏風(fēng)后有人回應(yīng)道。

    何木匠夫妻見狀，忙要跪下去，但很快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的膝蓋根本彎不了。

    “兩位不必行如此大的禮。我姓傅，你們和方二一樣稱呼我為傅觀主就好。”屏風(fēng)后的女聲道。

    “好、好。”何木匠戰(zhàn)兢兢應(yīng)了，接著，他吞了吞口水，道：“傅觀主，我們這次上山，是想求您救救我兒子的。我們夫妻倆就這么一個孩子，沒了他，我們以后可怎么活。”

    一想到兒子的死狀，他就忍不住眼眶發(fā)紅，身邊的妻子更是哽咽出聲。

    然而，女子一句話斷絕了他們的希望，“我救不了。”

    這回答在何木匠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之前仍舊抱有一絲的希望，而現(xiàn)在徹底沒了希望而已，“就連您也救不了嗎……”

    “都死了那么久，大羅神仙也難救。不過，我可以讓你們重新懷上他，十月之后，他依舊是你們的兒子。只是，你們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女子不緊不慢道。

    縱然她的嗓音還是那么粗糙，可這話聽到何木匠夫妻耳朵里，卻無異于天籟之音。

    “您、您說什么！”何木匠還沒回過神，倒是他的妻子率先急切道，“大郎他真的能再回到我們身邊？只要我兒能回來，什么事我們都答應(yīng)您，就算是為您做牛做馬都行！”

    “做牛做馬倒是不必。你們也看到了，我這住得地方有些破敗，恰好你們又是木匠。只要你們將我這道觀修繕好，我答應(yīng)你們的事自會成真。”女子說完，沒有立即要他們給出答案，“修繕道觀需要一筆不小的費(fèi)用，這事你們回去好好考慮清楚。三娘，送客。”

    “是。”

    接著，何木匠夫妻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兩條腿不聽使喚地往外走。

    一直到出大門，他們才停了下來。外面等著的村民們忙圍了上來，詢問結(jié)果如何。何木匠夫妻相互看了眼對方，張了張嘴，嘴巴卻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

    方二注意到了這些，當(dāng)即道：“走吧，先下山再說。”

    一群人來得快，也走的快。

    道觀的蠟燭還幽幽的亮著，不過此時此刻，道觀內(nèi)的兩個人，卻變成了三個人。

    插屏后，女子看著面前悄然浮現(xiàn)的小孩，一邊剪著紙人一邊道：“你說，你爹娘他們會不會同意這筆交易？”

    接著，她又自問自答道：“應(yīng)該不會同意吧，他們年紀(jì)雖然有點(diǎn)大，但是再生個也不是沒有可能。你弟弟或meimei的出生，肯定能取代你在他們心里的位置，他們完全沒必要花這么大一筆銀子，就為了讓你回去。更何況，你還這么不聽話。”

    那小孩蜷縮在一角，想到弟弟meimei出生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面，忍不住小聲抽泣了起來。

    他的哭聲讓女子不由皺住了眉，“果然，小孩子什么的，真是令人喜歡不起來。喂，你要是再哭，我今夜就讓你多個弟弟meimei，讓你娘壞上龍鳳雙胞胎。”

    一句話，成功止住了小孩的哭聲。

    “把這個穿上。”將手里的紙人丟給他，女子道，“有這個紙衣服，你的魂魄就不會消散。你爹娘要是不要你，那你就留下來給我當(dāng)小奴隸，來償還我的救命之恩。”

    第4章

    那紙人一觸碰到小孩的魂魄，迎風(fēng)見長，兩者合二為一，很快屋內(nèi)就多了個面容白慘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