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擁而上，剝?nèi)チ伺⑸砩系囊r衫，然后拿著手機起哄著拍下無數(shù)張不堪入目的照片。

    那些笑聲環(huán)繞在耳旁，在腦內(nèi)無數(shù)遍循環(huán)，最后變成了讓人夜不能寐的夢魘。

    秦宛再也沒有繼續(xù)寫交換日記。

    她再也沒有寫下那句——“明天一定會好起來的?！?/br>
    秦宛落水的那天，其實是和以往毫無區(qū)別的一天。

    顧晨程那伙人自從拍下那些照片之后，仿佛找到了比單純毆打更加能讓他們感到“有趣”的方式。

    唯一有區(qū)別的是，秦宛逃走了。

    陸柯陳找到秦宛的時候，是在東陽湖旁邊。

    “回去吧，你逃走的話，那伙人一定會一氣之下把你的照片發(fā)出來的，你逃不了一輩子?！?/br>
    秦宛沒說話，她垂著眼，一步一步朝后退著，一直到腳跟半懸空，砂石從腳底滑落的時候。

    她緊抿著唇，唇角顫抖了一下，然后緩慢抬起頭，眼底蓄滿了淚水。許久后，突然閉上眼，身體朝后倒去。

    陸柯陳瞳孔一縮，匆忙上前伸手去抓。

    但秦宛還是在自己的眼前跌入了東陽湖內(nèi)。

    十一月的湖水，如同整個人泡入冰塊里，刺骨的冷意從眼耳口鼻處涌來，浸濕了原本鮮活的生命。

    周圍的人蜂擁而上——

    “有女娃娃掉進水里了！”

    “剛才看著這個男孩一直在旁邊跟人家拉扯不清，保不準就是他推得！”

    “有人報警嗎！快點喊救護車！”

    秦宛死了。

    記者蜂擁至學校，每一位同學和老師都十分配合的在鏡頭前演出——

    “她是個很乖巧善良的孩子?！?/br>
    “對，學習成績也很好，平時也很懂事。”

    “我們都很惋惜?！?/br>
    “學校很重視這件事，一定會給出交待，并且我們反復(fù)聲明，絕對反對校園暴力，對任何暴力行為絕不姑息?！?/br>
    這是一件很值得諷刺的事情。

    許多人只有在事情發(fā)生出無可挽回的后果之后，才會開始痛哭流涕地想要彌補，痛苦惋惜著表達自己對被害人的喜愛。

    但為什么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愛她呢？

    陸柯陳被告上了法庭，他看著秦宛悲痛欲絕的母親，和隱忍傷痛的父親，緩緩閉上了眼。

    “陸柯陳，你必須對我說真話，要毫無隱瞞的告訴我事情經(jīng)過。”

    那位看上去十分年輕的律師這么對自己說。

    要告訴律師什么呢？

    媒體和記者一邊打著伸張正義的名義，一邊四處張貼著死者的照片四處來增加噱頭，引發(fā)群眾的好奇心來互相攀比爭奪著點擊率。

    告訴他們秦宛是因為不堪那樣惡劣的羞辱才逃離，無疑是給他們創(chuàng)造了大好的熱點。

    秦宛在活著的時候已經(jīng)痛苦萬分，陸柯陳不想讓她在死之后還不能清清白白。

    于是，他說：“我沒有什么要說的?！?/br>
    天光緩緩地降落。

    陸柯陳在某一天，收拾自己課桌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筆記本。

    許久沒有收到的，秦宛的交換日記。

    “我其實不是個特別堅強的人，因為覺得如果表現(xiàn)得很樂觀的話，或許能更多地安慰自己一下。但是我真的，已經(jīng)不想再繼續(xù)過這樣的生活了?！?/br>
    “語文老師今天講課文的時候說，許多文學創(chuàng)作者喜歡寫悲劇，是因為只有悲劇才能讓人刻骨銘心，才能讓人在沉思中記憶深刻。但是那時候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在悲劇發(fā)生之后才能沉思呢？”

    “但現(xiàn)在，我好像突然能明白這些話的意思了。是不是一定要證明這不僅是‘打鬧’之后，才能得到真正的重視和道歉呢。”

    “我已經(jīng)不再期待明天了，但是希望你能依然期待?！?/br>
    陸柯陳背起書包，走出教室。

    又開始下雨了。

    十一月，好像一直都是個陰雨連綿的季節(jié)。

    *

    陸父昨晚幾乎是徹夜未眠。

    他早晨起來，思前想后，還是準備找陸柯陳再談?wù)勑模l知道一推開房門，卻發(fā)現(xiàn)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陸柯陳的床鋪收拾的很干凈，書桌也整潔明亮，看上去很早就出門了。

    陸父嘆了口氣，走進自己兒子的房間，四處掃了一會兒，莫名覺得感慨萬千。

    小時候，這是個很聽話懂事的孩子。

    陸父準備離開的時候，目光卻突然被一個抽屜所吸引。

    他記得，這個抽屜一直都是上鎖著的，身為父親，自然也很尊重兒子的隱私，所以并沒有打開來看。

    只是此刻，卻有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拉了一下。

    出人意料的是，抽屜這次并沒有上鎖。

    一本日記本安靜地躺在里面，但是看封面，似乎并不是男孩會用的。

    陸父翻開其中一頁，閱讀了第一行字之后，便驀地怔住。

    太陽升高，光影變化。

    陸父今天沒去店里，而是坐在沙發(fā)上，擰滅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許久后，他才從一旁摸出做完溫阮交給自己的名片，撥通了過去。

    “溫律師，是我，我是陸柯陳的父親?！?/br>
    “很抱歉打擾您，可是我現(xiàn)在還是想麻煩一下您……”

    *

    “哎，溫阮，你要去哪？”

    秦素珊端著水杯從茶水間出來時，剛好裝見低頭整理自己的挎包，準備離開事務(wù)所的溫阮。

    溫阮將挎包背好，道：“嗯，陸柯陳的父親剛才和我通了下電話，告訴了我些關(guān)于秦宛事情，所以我現(xiàn)在準備去陸柯陳的學校一趟，麻煩你等會替我跟社長說一聲。”

    秦素珊無奈地笑了下，然后嘆口氣道：“行吧?！?/br>
    溫阮坐上出租車的時候，還覺得自己眉心隱隱在跳。

    不知道為什么，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感覺到莫名的不安。

    難道是自己最近精神太緊張了？

    她嘆了口氣，伸出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

    陸柯陳肯定會知道，警方對自己的調(diào)查只會越來越嚴苛。所以如果他有其余的計劃，或者有其它想要殺掉的人，那么一定會在最近這段時間動手。

    *

    “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嗎？”

    “嗯，經(jīng)過我們的走訪調(diào)查，秦畢陽一起工作的同事說，有一個留著黃頭發(fā)的男孩曾經(jīng)在一個多月以前來找過秦畢陽，兩人雖然只聊了幾句，但還是不歡而散。然后經(jīng)過我們的對比，發(fā)現(xiàn)這個黃毛就叫徐斌銳，和顧晨程關(guān)系很好?！?/br>
    傅知煥：“徐斌銳？”

    警員遞過去一張徐斌銳的照片，然后解釋道：“徐斌銳、顧晨程和陸柯陳，全部都是一所學校里的?！?/br>
    傅知煥拿起那張照片，眉頭微蹙，許久之后撐起桌子站起身，整理了下袖口，道：“走吧，去學校一趟?！?/br>
    作者有話要說：晚點還會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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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徐斌銳很少來學校。

    像這種靠塞錢擠進來借讀的學生，老師大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但或許是因為顧晨程出事，鋪天蓋地的輿論襲來，讓徐斌銳不由地也生出了些怯懦，于是今天難得的來乖乖上學。

    誰知道剛一坐在位置上，就發(fā)現(xiàn)空蕩蕩的抽屜里多了封信。

    他皺著眉將信拿了出來，拆開。

    但當視線觸及紙張上面那行字時，瞳孔卻猛地一縮，然后手指一顫，信封掉在了地上。

    信紙上是用紅色打出的印刷體：“你會變成下一個顧晨程?！?/br>
    回憶起顧晨程被人打撈上來的報道，徐斌銳突然泛起一股恐懼堵在自己的胸膛，讓他突然涌起了嘔吐的欲望。

    在恐懼和緊張的交疊之下，怒火也不斷上升。

    絕對是陸柯陳寫的。

    顧晨程一定是陸柯陳殺的。

    他將唇抿緊，然后一拍桌子起了身，掄起椅子就朝著陸柯陳的教室走去。

    八卦消息在學?？偸菙U散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