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衛青恭順道:“微臣不敢?!?/br> 劉徹其實對謝瑯的東西并不感興趣。正如方才所言,他貴為天子,什么都不缺。而衛青的態度倒讓劉徹升起一絲興趣,“朕收下,仲卿就告訴朕?” “微臣不敢欺瞞皇上?!毙l青道。 劉徹立即命小黃門去衛家取東西。 謝瑯去廚房拿個干凈的盤子,把烤好的豆腐都放盤子里,遞給謝廣,就沖小七使個眼色,“去吃吧?!?/br> “來這邊?!敝x廣拿兩個圓草墊,一個放自己屁股下面,一個放對面。 小孩跪在上面,用謝瑯給他做的竹叉子叉一塊就往嘴里送。 謝瑯唬一跳,“熱!” 小孩吸溜一下嘴,皺著小眉頭望著謝瑯。 謝伯文笑道:“燙著了吧?吹一下再吃。”隨即轉向謝瑯,“三郎兄弟,你也吃點,我來給你們烤。” 謝瑯知道他想練練手,就把箸遞給他,又去灶房拿個盤子。不過,他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盤新鮮春筍。 “你又上山了?”謝伯文不禁問。 謝瑯搖了搖頭,“我伯娘給的。她說挑了好半天才挑一點,給我送一半,留我做湯。前些日子天天吃這東西,吃膩了,晌午就沒做?!蹦髱赘窆S放瓦片上,“試試能不能烤著吃。沒法吃就喂羊。” “一定可以。這東西只要熟了就吃不死人?!敝x伯文道,“你手里這盤我估計也是最后一茬筍了。” 謝瑯:“沒了就沒了,也該換換口味?!?/br> “青菜跟雞毛那么大,只能燒個湯。竹筍沒了,你就得天天吃豆腐?!敝x伯文提醒他。 謝瑯江山圖里多的是,但他不能說,“烤著吃,燉著吃,變著法的吃,等吃膩了,野菜也該長出來了。對了,你們煮豆漿的時候沒弄到油皮嗎?” “有,我娘攢了一點,但不知怎么吃?!敝x廣說著就給他爹使眼色,機會來了。 謝伯文搖頭笑笑,給謝瑯夾幾塊烤好的豆腐,“這小子一直攛掇我們來問你。你嫂子覺得向你請教,也得多攢一些由皮,給你送過來的時候再問。 “這小子非說,空著手來找你請教,你也不會生氣。三郎大度,可我和你嫂子過意不去。這小子就覺得我和他娘拉不下臉來找你?!?/br> “那你怎么不自己問我?”謝瑯問。 謝廣的臉一下紅了,低下頭往小七嘴里塞一塊烤豆腐,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謝瑯笑著收回視線,“其實我也不知道。但用來燉雞一定不會出錯,也不會很難吃?!?/br> “這倒是個萬全的法子?!敝x伯文眼中一亮,“跟村里人這樣講,村里人不會買。因為咱們不舍得天天吃雞。城里人舍得。” 謝瑯點頭,“是的。哪天陰天下雨,沒法賣豆腐,你們就煮豆漿取油皮?!?/br> “昨兒仲武還跟我說,這幾天有些悶,像是要下雨。一天兩天還好,下個十天半月,我們得挑到城里?!敝x伯文想到離長安有四十里,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聽你這樣講,我們也不用犯愁了?!?/br> 謝瑯:“那就跟酒肆說,你們在家做別的,等天晴了就給他們送過去。” “那我明兒拿去城里問問?!敝x伯文見筍烤焦了,就夾起來放謝瑯盤子里。 謝瑯見狀,無聲地笑了笑。 盤子里的豆腐和筍吃完,謝瑯拿回箸,換他烤,換謝伯文吃的時候才說,“吃這個硬豆腐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是不知可不可行?!?/br> “三郎盡管說?!敝x伯文道。 “你們壓豆腐的時候都是弄很多放板子里,如果試試放薄薄一層,壓成片?!敝x瑯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劃一下,“像咱們平時做的面片那么薄,肯定又是一種味道。即便哪天城里人也開始做豆腐,你們也不用擔心生意被搶。” “是的,是的。”謝伯文越想越覺得謝瑯的主意甚好,“三郎,你――” 謝瑯連連抬起手:“謝就不用說了。哪天我找你幫忙的時候,別裝聽不見就行了?!?/br> “不可能?!敝x伯文連忙說。 謝瑯:“那就等下雨的時候試試。不過,你得給我留一些油皮和一板薄豆腐?!?/br> 聽到“一板”,謝伯文就知道他不是自己吃,“送給那個王公子?” “是的。他給我的那些布,足夠買下你家一年的豆腐?!敝x瑯道,“人家有心是人家好,我不能當成理所應當?!?/br> 謝伯文點頭:“對。有來有往才能一直處下去。” “是呀。”謝瑯笑著順嘴說,“也不知那個王公子現在在做什么?!?/br> 劉徹盯著御案上的東西,懷疑自己眼花了。揉揉眼角,再次看過去,東西沒變,就看向衛青,“這個是謝三郎送你的?” “是的?!毙l青低著頭說。 劉徹抓起來朝他丟去,“朕哪里需要?!” “皇上日理萬機,日夜cao勞,現在不需要,以后也需要?!毙l青說著,彎腰撿起來。 劉徹霍然起身,“放下!” “三郎的一片心 意?!毙l青道。 劉徹張嘴就想罵,忽然記起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不是鄉野小子謝瑯,“那個混賬東西!還有你――” “皇上說微臣反復無常。”衛青提醒他。 劉徹噎了一下,指著他,“朕現在就給你挑幾個人,把謝三郎給朕綁來。” “皇上息怒。”玩笑不能開太過,否則真會連累謝瑯。衛青把東西包好,“收到此物那天,微臣就想叫仆人丟掉。不巧被母親撞見,逼得微臣不得不收起來。 “母親擔心微臣背著她偷偷丟掉,隔幾天就查看一次。微臣用不著,又不敢隨意丟棄,不知如何是好,皇上提起時,微臣才敢那樣講。現在母親知道此物在宮中,微臣也無需擔心母親給微臣用。” 劉徹心中怒氣頓消,“原來是想利用朕幫你處置這東西。不對,你母親三兩天查看一次?” “三郎那個混小子在母親面前裝乖,導致母親認為三郎品德高尚,有情有義,是個正人君子。”衛青說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若不是這種東西,母親能藏起來當傳家寶?!?/br> 劉徹笑噴,“傳家寶?你母親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仲卿為何不說實話?” “實話就是謝瑯有情有義,品德高尚。微臣送他一點東西,沒幾天他就送微臣一條鹿腿。”衛青晃一下手里的東西,還有這個,“微臣想跟母親說他是個小人,也編不出來?!?/br> 劉徹想到衛青以前說,謝瑯此人無父無母,還收養一個孩子,“他是有點君子之風?!?/br> “還是個坦蕩蕩的君子?!毙l青看了看手里的東西,“微臣知道他故意的,也不好真怪他。” 劉徹笑道:“他就是看出這點,才敢拿此物戲弄于你?!?/br> “微臣也是因為知道皇上不會真生氣,才敢說獻給皇上?!毙l青接道。 劉徹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啞然失笑。 開口想說些什么,注意到衛青的表情,好像他真不會生氣似的,劉徹又把話咽回去,“不還擊?” “三郎忙著建房,微臣過去找他,他還得分神招待微臣,微臣于心不忍?!毙l青又看一眼手里的東西,“一條鹿腿不足矣抵微臣送給他的布和衣裳。他獵到好東西,還會再送來。微臣已吩咐家奴,再見到三郎,不論如何都要把他留下。” 謝瑯摸摸發燙的耳朵,肯定是衛大將軍又在罵他。 兩個鹿鞭而已,至于這么耿耿于懷么。 “三郎,怎么了?”謝伯文拍怕他。 謝瑯搖搖頭,“沒事。我在想你剛才說的話。” “你也覺得該重新做板子?”謝伯文問。 謝瑯點頭,“你現在盛豆腐的板子太大,薄豆腐如果很薄,揭掉布的時候一定會揭壞。先做個兩尺長,一尺寬的試一下。槽做深點,也能多做幾層。” “你說得對?!敝x伯文就想說,你會木匠活,幫我做一個。一想到謝瑯忙著做犁和靶,便把話咽回去,轉頭問謝廣,“吃飽了沒?吃飽了就回家。你三郎叔還得給虎子做飯。” 謝廣本想說還沒飽,聽到最后一句起身跟他爹回去。 小奶虎還小,謝瑯不敢亂喂,依舊給他煮銀魚。 喂飽小奶虎,摸黑和小七洗漱一番,躺在榻上,暗暗祈禱,衛青別來找他。 一夜無夢,翌日清晨,謝瑯起來伸個大大的懶腰,像往常一樣打掃干凈牛圈、羊圈、鴨圈和雞窩,就去給他們一家三口做飯。 飯后,謝瑯繼續做犁。 養蠶里的第五副犁做好,謝瑯聽到啪嗒啪嗒聲,抬頭一看,“小七,下雨了,收衣裳了。” 小七松開小奶虎,就去拽衣裳。 謝瑯把犁放堂屋里,出來聽到撲通一聲,循聲看去,小孩被衣服絆倒,正掙扎著爬起來。然而,他的衣裳大,小孩越掙扎反而纏的越近,瞬間變成了一個蠶蛹。 謝瑯樂不可支,走過去把小孩拎起來,忍著笑問:“疼不疼?” 小孩拍拍衣裳上面的泥土,“臟了?!毖鲱^看著謝瑯,一臉自責。 謝瑯莫名心酸,“臟了再洗。你沒事就行?!边B著衣服把他放屋里,就把小老虎往他懷里一塞,“在屋里等著。” 謝瑯出去把不能淋雨的東西全收起來,身上的衣服就全淋濕了。 小孩連忙放下小老虎,給謝瑯拿面巾。 謝瑯接過去,胡亂擦擦臉,換身干凈的衣裳,就把小孩的衣裳剝掉,見他沒受傷,放心下來,給他穿好就問,“餓不餓?” “三郎,三郎……” “誰呀。下雨了也不消停?!?/br> 謝瑯站起來,想找蓑衣沒找到,就勾著頭朝外面喊,“門沒閂,進來?!?/br> 話音落下,大門打開,謝伯文穿著蓑衣走進來。 “伯文哥回來了?”謝瑯驚訝道,“我怎么都沒聽見驢叫?!?/br> 謝伯文脫掉蓑衣進屋就說:“我回來的時候你正忙著做犁,沒注意?!?/br> “什么事這么著急?”謝瑯好奇地問。 謝伯文:“我今天跟酒肆的人說了油皮,酒肆同意了,我打算明天就做??晌衣犘∑叩拇蟛投囊馑妓麄円蚕胱?。” “做就做唄。怕我生氣?” 謝伯文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是他們非要我問你,說你不同意,他們就不做。他們只做豆腐也行?!?/br> “嗤!”謝瑯不屑,“這話你也信?” 謝瑯不同意,那倆兄弟也會做,指不定還得在背后罵謝瑯。 謝伯文看到謝瑯的表情,嘆氣道,“不止我,你大哥和二哥也不信。剛才特意去我家說,天晴了就跟他們分開。我覺得寧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就不贊同跟他們分開。你看呢?” “你是對的!我大哥和二哥沒腦子,別聽他倆的。以前怎樣,以后還怎樣?!?/br> 謝伯文:“我也是這樣想的??晌液湍闵┳佣疾桓市摹!笨吹叫∑弑牬笱劬ωQ起耳朵聽,就故意說,“想到他們連自己的親侄子都不要,我們還得帶著他,就覺得憋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