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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鎖瀛臺在線閱讀 - 第23節

第23節

    第39章 小通草(三)

    大佑幅員遼闊, 北方和西方星羅棋布地分散著許許多多游牧民族, 葛爾丹、丹林部都是大佑以北的重要力量。去木蘭行圍獵是其一,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 就是還要接受喀爾喀扎薩克等蒙古四部的朝見,這是蕭恪扶綏蒙古的重要舉措之一。

    抵達木蘭的那一天,蕭恪和蒙古喀喇沁、翁牛特旗部舉行了盛大的宴會, 宴會的名單里并沒有陸青嬋的名字,蕭恪卻把陸青嬋帶到了宴上,她坐在蕭恪身邊的位置上,接受蒙古王公的朝見。

    看百技、觀火戲之后,還有詐馬、什榜、教跳的活動。

    “敬獻牧場,肇開靈囿,歲行秋狝。先帝開疆拓土,我等應習勞苦之役、懲宴安之懷。”蕭恪對著蒙古王公們舉起了酒杯,蒙古王公們亦紛紛對著蕭恪舉杯:“恭祝我主,文治武功,開創盛世。”(注)

    陸青嬋把自己杯中的液體也飲進了口中, 入口竟是酸甜的果汁。她抬起眼睛看向蕭恪,蕭恪的下頜線條在篝火的橙紅中愈發顯得輪廓分明,他沒有看她, 可陸青嬋感覺,蕭恪的嘴角不露痕跡地彎了彎。

    她收回目光,抿著想要彎起的嘴唇,又喝了一口果汁。

    陸青嬋是宴會上唯一的女人, 雖然她少言寡語,眾人的目光依然會落在她身上,蕭恪回過身來問她:“你若是不自在,朕許你先離席。”

    “妾很好。”嬪妃率先離席不合規矩,陸青嬋輕輕搖搖頭。

    草原上的民族,速來喜食半生的食物,那些還帶著生rou紋路的烤rou被端上了案桌,蕭恪讓人額外給陸青嬋烤了全熟的,面前的烤rou撒著粗鹽的顆粒,和紫禁城中那些精致的食物并不相同。但是蕭恪習以為常,他一面吃著這些食物,一面和蒙古的王公們談起喇嘛教和剛從伏爾加河草原遠行歸來的土爾扈特部,這些都是陸青嬋并沒有聽過的,也全然不懂的。

    “土爾扈特部如今重歸朕的土地,朕已經賞賜了渥巴錫,封他做卓里克圖汗。讓他們安住在伊犁,不日他也將來木蘭與我們同賀。”

    此刻的蕭恪,是出離陸青嬋的認知之外的另一個人,他與蒙古王公們談笑風生,說起那些她聞所未聞的故事,她分明從那些王公們的眼睛里看見了敬服。蕭恪是一個人能讓人從心底生出崇敬之情的人,他領軍作戰多年,骨子里就帶有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統治這個王朝需要強大的實力,也需要讓臣民們心甘情愿臣服的本事。

    蕭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其中的許多蒙古王公都曾和他有過同袍之誼,對他的尊敬之情早就滲透于每一天,陸青嬋看著那個于燈火朦朧中睥睨眾生的人,竟在心中涌動出了許許多多的仰慕。

    那天宴會之后,蕭恪和她兩個人,一起向駐蹕的氈房走去,天子的華蓋和皇貴妃的儀仗都被他們遠遠地甩在了后面。遠處一片粘稠如墨汁一般的夜色深處,就是一望無際的木蘭草原。

    “明日朕要和他們一起去秋狝,朕已經給你選好了馬,明日你就負責在馬場里學騎馬,朕回來檢查。”他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酒氣,陸青嬋也曾見到過蕭讓飲酒,身上帶著酒氣的人,總讓人覺得并不是那么好聞,但是走在蕭恪身邊,他身上帶著一種淡淡的,凜冽的酒氣味道。

    陸青嬋并不討厭這種味道,蕭恪站定了身子:“這些蒙古王公都是平帝在位時冊封的王公,對于他們,既要尊敬也要讓他們臣服,必須讓他們明白,我們比他們更強大。所以朕明日的圍獵,不會心慈手軟。”

    蕭恪說得認真,反倒讓凝神細聽的陸青嬋覺得有幾分哭笑不得。蕭恪如此說,分明是一直把她不喜歡行殺伐的話牢牢記在心里了。陸青嬋對著他溫聲說:“妾相信,皇上定可以滿載而歸。”

    聽她這么說,蕭恪也終于能放下了心來。

    “明日晚上是論功行賞的晚宴,你就不用來參加了,但是晚宴之后,朕會來查你的功課,看你有沒有在給朕偷懶。”許是喝多了酒,蕭恪的言語之間不再像過去那般一板一眼,倒多了幾分略帶親近之意的調侃,陸青嬋笑著頷首。

    月色之下,陸青嬋含笑而立的模樣,無端的讓人覺得朗月和風,春花盛開。遠山和近處的燈盞,都是這個溫馴女人的陪襯。

    *

    天剛蒙蒙亮,蕭恪就帶著蒙古王公和其余的諸位親王向木蘭深處進發了,陸青嬋起身的時候,連成片的氈房已經空了大半。方朔專門在她的氈房外等著,見她醒了,便帶她去馬場看蕭恪為她選的馬。

    這是一匹純白色的雌馬,陸青嬋穿著蕭恪為她選的暗紅色騎裝,映襯在圍場的藍天與白云之間,身上沒有蒙古女子的異域之態,可漢人的臉孔和蒙古的服飾配在一起,竟讓人覺得好看得近乎在發光。陸青嬋看著眼前的這匹馬,方朔把韁繩遞給她:“貴主兒先和它說說話,權當是熟悉一下。這匹馬曾是蒙古王公獻來的,皇上賜的名叫踏云。這畜生很通人性,您就把它當成貓貓狗狗來對待,就成了。”說著遞給陸青嬋一包糖飴,“踏云喜歡吃點甜的,娘娘可以稍微給一點嘗嘗甜頭。”

    陸青嬋走到踏云身邊,抬起手小心的摸了摸它的馬鬃,踏云打了個響鼻往后退了幾步,陸青嬋嚇了一跳,方朔走上前拍了拍踏云的頭:“別嚇著貴主兒!”

    踏云像是聽懂了話一般停了腳步,用頭輕輕去蹭方朔的手:“這小畜生是個喜歡欺軟怕硬的主兒,您要是對它柔和些,它就敢跟您尥蹶子,可您要是也強硬起來,它反而乖乖的任由您驅策。”

    陸青嬋走到踏云身邊,把手里的糖飴塞給它,一邊摸它一邊說:“好踏云,一會兒我要騎在你背上,你可不許亂跑。”

    方朔看著皇貴妃如此溫順的模樣,眼中也有笑意閃過:“娘娘和當初學騎馬的皇上一點都不一樣。”

    陸青嬋摸著踏云的毛發,方朔拿了個刷子來給它刷毛:“咱們皇上當初學騎馬也是奴才教的,那時候皇上也不過六七歲的年紀,上馬的時候半點都不含糊,不到一個時辰就能騎著馬小跑了。”陸青嬋一邊聽著,眼底不知不覺間也帶上了一絲笑意。登基這一年多來,蕭恪身上那些桀驁早已經被洗刷掉了,可有些東西,卻是根植在骨子深處的。

    他牽著踏云的韁繩說:“娘娘,您來上馬試試。”

    那日黃昏時分,蕭恪帶著臣子們才剛從圍場深處策馬而來,他沒有回駐蹕的氈房,而是徑自打馬去了馭馬場。黃昏時分的日光,正好處于陰陽兩界相交的地方,天地一片燦金,陸青嬋穿著那件他親自選的紅色騎裝,正牽著踏云的韁繩立在地上,遠遠地看向他。

    蕭恪催馬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朕得好好罰你,朕讓你騎馬,你怎么在這牽著它?”

    蕭恪穿著一襲明黃色的騎裝,在這浩浩然天地間,身上流轉著雍容和尊貴。他看著陸青嬋身上的紅色騎裝,越發覺得這個顏色襯得她皮膚細膩而瑩白。

    他把目光落在方朔身上,方朔忙跪下:“主兒學了好長時間了,才歇一會子。”

    蕭恪嗯了聲:“來,讓朕瞧瞧,你學得怎么樣了,上馬來。”

    陸青嬋一時間只覺得叫苦不迭,她慢騰騰地以一個非常不雅的姿勢移坐到了馬背上,手里握著韁繩看向蕭恪。陸青嬋向來是沉靜而優雅的,在宮掖深處的這許許多多個年頭里,蕭恪從沒見過什么關于她不那么優雅的模樣。

    這大半日的光景里,她的頭發也不似以往那般柔順服帖,可此刻的陸青嬋,像是身上的黃金殼子漏了一個縫,讓人窺視到了另外一種關于她的不同的模樣,她坐在馬上對著蕭恪展顏一笑,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她本身并不是個喜歡多話的人,可偶爾這些微小的表情,為她增添了無數靈動。蕭恪明明心中覺得微微一動,可嘴上卻并不多言:“上個馬都這樣費勁。”他催馬和陸青嬋行至并肩處,“走,和朕往里頭走走。”

    陸青嬋的身子在騎馬的時候有些僵硬,她練了大半天也不過是能坐在馬背上走幾步路罷了,蕭恪也刻意放慢了速度在等她。

    兩個人繞過了一座小山丘,蕭恪看向西方天際將落未落的紅日:“今日狩獵,朕獵了幾頭鹿、獐子和狼。蕭禮沒讓朕失望,小小年紀能拉一百石的弓,也獵了幾只野雉野兔和獐子,一會兒的晚宴,朕要給這些射馭尚佳的臣子行賞。朕現在來找你,是有東西要給你。”

    他叫了一聲有善,有善一溜煙地跑過來,手里捧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蕭恪示意他送到陸青嬋眼前,陸青嬋遲疑著接過,入手是毛茸茸的一團,露出一張不過半個巴掌大的小臉,臉上是一對烏溜溜的眼睛。

    她險些失聲叫出來:“皇上,這是個豹子啊!”

    蕭恪沒料到她這樣驚訝,臉上帶著滿不在乎的神情:“蒙古的一位臺吉獵了一頭豹子,沒料到在樹林的窩里發現還有兩只獵豹崽子,他拿了一只送給他的女兒,另一只朕就拿來送你了。”

    這小小的崽子身上毛絨絨的一團,偶爾動一下就讓陸青嬋手腳有些忙亂:“可臣妾該怎么養啊。”

    這些倒是蕭恪根本沒有想過的事,只不過是在瞧見的時候,覺得尋常那些活物都配不起陸青嬋,這只小豹子剛剛好好能顯示出她的與眾不同來:“你只管留著,到時候朕從紫禁城的靈囿那邊撥兩個人給你,日后養大了就能給你看門護院了。”

    蕭恪越想越覺得得意:“就這么定了。時候不早了,朕先回去了。”

    陸青嬋捧著這只小豹子,竟有幾分哭笑不得。

    “木蘭夜里不太平,你晚上不要四處亂走,朕今日回來只怕要到深夜,你若是困了就早點安置吧。”說罷,蕭恪一夾馬腹,向遠處連綿的氈房行去。

    陸青嬋屈膝行禮,眼中卻劃過一絲復雜。

    遠處的樹林里站著一個人,他身上穿著侍衛的衣服,靜靜地看著端坐在馬背上的陸青嬋。過了很久,他叫來一個人:“若是今夜她沒有過來,就按照計劃行事。”

    他的眼眸深處,一派燈火幽微。

    作者有話要說:  敬獻牧場,肇開靈囿,歲行秋狝。——選自《熱河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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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六和曲(一)

    氈房里燈影如豆, 子苓走進氈房里就正看見陸青嬋望著燈火出神。這段日子以來, 陸青嬋常常獨自發呆, 她把琺瑯彩的小碗送到陸青嬋眼前:“主兒, 這是牛乳茶,主兒喝了之后早點安置吧。”

    陸青嬋收回目光,看向這只琺瑯彩的碗, 靜靜地問:“你跟著蕭恪幾年了?”

    “主兒這是說什么呢?”子苓垂下眼。

    “不用裝了。”陸青嬋從她的托盤上把小碗端了下來,用湯匙仔細地攪動了幾下,“這沒有外人。”

    子苓微微抿了抿嘴唇,對陸青嬋行了個禮:“奴婢是內務府的奴才,太乾年間入的宮,也是后來皇上見奴婢妥帖才把奴婢撥來給主兒使喚的。”

    陸青嬋淡淡嗯了一聲:“你下去吧。”

    以往的時候,陸青嬋的氈房里守著的奴才不會少于兩個,如今出門在外,子苓也會陪在她身邊,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陸青嬋方才說的那幾句話的緣故,子苓有些心虛, 對著陸青嬋行了個禮就退了出去。

    陸青嬋的影子纖纖地,吹落在地毯上,她喝了兩口牛乳茶, 從袖子里把一個素白色的信封抽了出來。

    她走到窗戶邊,看向天空盡頭的一輪圓月,睿睿輝光潑灑一地,離氈房還有三四百米的地方, 就是一片白樺樹林,離得遠對于那邊的情形并不能看得真切。

    但是陸青嬋知道,此刻,里面站著一個人。

    江山猶是,昔人已非。

    那些久遠的歲月便在這樣一個連月亮都圓滿的日子不動聲色地流淌出來。

    蕭讓在信中寫:宗人府是銅墻鐵壁,任你為皇子王孫都插翅難飛,我今日費盡心血從中脫身,但請你幫我,待我重回紫禁城的那日,必以皇后的鹵簿儀仗迎你入坤寧宮。

    像是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掠奪而撕扯,攪碎她的全部柔腸,陸青嬋把這封信看了好多遍,最后趁著現在帳里沒人的時候,打開燈燭的黃紗罩子,把書信燃了。

    火苗舔舐著素白的紙張,灰燼散開在風里,她的眼眸深處跳動著幾分火光搖曳。

    她有心想告訴蕭讓一句,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可她知道,自己沒有說這句話的立場。她是以蕭讓元后的身份許親的,她是蕭讓的未婚妻、蕭恪的皇嫂。本該對蕭恪有刻骨之仇,可如今怕是連自己的心都要丟了。

    有毛絨絨的一團滾了過來,一只滾到了她的腳邊,那只還沒有長牙的小豹子用爪子扒著陸青嬋的腿,陸青嬋彎腰把她抱了起來,這時辰已經快到子夜了,外頭的喧嘩聲也漸漸大了起來,月色下有一個人在她的氈房外面翻身下馬,踏著月色向她走來。

    外頭參見皇上的聲音此起彼伏,蕭恪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他身上已經穿上了紅色的袞服,行踏而來的步伐有力而穩健,陸青嬋身上穿著淺杏色的中單,兩個人立在帳中,像是兩股顏色沖撞在一起,蕭恪看著立在窗邊的陸青嬋,忍不住對著她笑:“散了宴,聽說你還沒睡,朕過來瞧瞧。”

    蕭恪身上還帶著宴酣見濃烈的味道,那是酒與rou混合在一起的氣味,帶著一種莫名的野性的沖撞。陸青嬋身上是沐浴過的,淡淡的玫瑰香露的氣息,男子的熾熱和女子的柔旎兩廂混合在一起,這個月圓的夜晚也顯得分外美好。

    蕭恪喜歡對著陸青嬋笑,這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添的毛病,這個笑是藏在蕭恪眼底的,那種心安的歡欣,他坐在氈房里的木杌子上,看著桌上陸青嬋喝了一半的牛乳茶,端起碗啜飲了一口。陸青嬋耳朵有些發燙,可蕭恪依舊渾然未覺。

    夜風徐徐的有些冷,陸青嬋走到他對面:“皇上穿的少,不覺得冷么?”

    今日是論功行賞的日子,看得出蕭恪也覺得心中歡喜,他把小碗放回桌子上:“朕當年在西北軍中的時候,冬日里的雪能有一尺厚,朕穿著猞貍猴皮子的衣服在軍中點將,也沒覺得冷。如今夏日炎炎,這些算什么。倒是你,看著便覺得單薄,也該多穿些。”

    他看著陸青嬋懷里的小豹子,伸手接了過來:“這個崽子,你取名兒了沒?”

    陸青嬋搖頭:“這是皇上賞賜的,理應皇上取名,臣妾沒有膽子越俎代庖。”

    “誒,”蕭恪搖頭,“這是什么規矩,朕既然送你了便是你的了,想想看,有沒有什么好聽的名字。”

    那個小豹子眼睛睜得溜圓,極機敏矯健的樣子,方才那封信又恍惚著浮現在眼前,若是萬事皆能如意順遂就好了。陸青嬋想了想說:“叫萬福。”

    蕭恪忍不住笑了起來:“當年連敦惠太后都贊你一句女公子,如今竟然起了這么個名兒。也罷,讀起來還算上口,就叫萬福吧。”他叫來有善:“把你萬主子抱下去喂點吃的。”

    屋子里又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子苓進來給茶盞里續了水,又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蕭恪看著陸青嬋說:“朕今日重賞了蒙古那邊的幾位臺吉,他們果真是我大佑驍勇之人。今日晚宴與他們同飲,倒也覺得頗有幾分酣暢淋漓。當年朕在軍中的時候,也曾這般飲酒,那些兵卒們多飲了酒便膽大起來,互相提耳灌酒的事都不覺得新鮮。”蕭恪說得頗有興致,他對陸青嬋說,“你想不想去西北瞧瞧?”

    陸青嬋知道,蕭恪今日多飲了幾杯,心中快意罷了。她輕輕搖頭:“臣妾連馬都不會騎,哪里能去的了西北呢?”

    “有朝一日,待到諸事安寧了,朕會命人造一架馬車,你同朕一起去西域都護,朕帶你去那拉提草原、去天山看天池。”蕭恪把目光落在陸青嬋的胳膊上,這胳膊細白得讓人覺得輕而易舉就能折斷似的,他嘖了一聲,“在那之前,朕得盯著你先練好身子,你也未免太瘦了些。”

    “翻過雪山是廓爾喀國,朕曾經和他們有過交手,那時候每年過了九月就會大雪封山,朕許諾一定會帶你去瞧瞧。”

    “這些地方,朕有些去過有些沒去過,這個天下是朕打下來的,有生之年,朕得讓你瞧瞧。”

    今日宴會上,蕭恪聽某一位蒙古臺吉說起了草原,潔白的羊群和大朵大朵在遼闊穹廬上飄蕩著的白云,那些沒到春夏之交時,像絨毯一半綴滿繁花的草場。

    蕭恪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他今日方才知曉,原來喜歡一個人,不管看見什么、聽到什么,都會轉幾個圈,最后落回她身上。他沒有認為這是喜歡,只不過依然覺得這是他對陸青嬋的恩典罷了,自個兒心里歡喜的想著,沒料到身邊的女子默默紅了眼睛。

    這可真是當頭一棒,蕭恪愣了,竟一時間無措起來:“你……這是做什么?”

    陸青嬋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對蕭恪蹲了一個萬福禮:“臣妾失禮了。”

    陸青嬋原本并不是一個愛哭的人,甚至從沒有在人前落淚,宮里的規矩森嚴,不管是宮妃還是奴才,若是掉淚也得是在沒人的時候,千萬不能讓人瞧見,不然哪怕是皇后也要吃瓜落。原本她也確確實實是被狠罰過的,可都不及蕭恪這幾句話戳心。

    有時候,倒也并不圖他日后果真兌現,只是現下有這份心,便讓人覺得難得了。

    蕭恪嘆氣:“你是不是心里頭覺得,朕不過是在糊弄你?朕不喜歡失信于女人,也不會失這個信。只是如今朝政尚且不穩,待日后穩妥了,我們有的是機會。朕過去覺得,戰場在前頭,只需要拼那些個刀光劍影就夠了,如今才知道,這真正的戰場還是在后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