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麓，以往熱鬧的景區今日顯得異常冷清，連在外擺攤的小商小販都不見人影。

    直升機上，在發動機轟隆隆的鳴動里，韓鐸大聲對林景說：“封山了！看來我們猜得不錯！”

    又對前面的飛行員說：“同志，可以把我們帶到山里嗎？”

    飛行員正要點頭，猝不及防間，飛機突然顛簸起來。

    過了一分鐘，顛簸才堪堪止住，飛行員滿頭大汗：“不行，這個地方進不去。”

    “進不去？”

    “剛才沒看到嗎，這座山都進不去，一碰觸某個禁制，就會出現剛剛那種情況。”這位飛行員也是特勤組的人。

    韓鐸想了想，“如果徒手爬山，需要花多長時間？”

    “這不好說，景區還可以，如果是那種未開發的山峰，可能一整天也爬不上去。”

    “先把我們放到山腳吧。”他拍了拍飛行員的肩，“同志，你趕緊回川蜀，把這邊的情況通報回去。既然確定了山上有貓膩，讓他們趕緊來增援。”

    飛行員匆匆回程。

    林景站在山麓之下，抬頭，遙遙望去。湛藍的天空纖云不染，昆侖山長年披滿白雪的山峰矗立在天際，那山峰上，繚繞著一股人類rou眼所看不到的黑氣。

    那大概是不小心泄露出來的鬼魂怨氣。

    昆侖山，果然正在準備祭天儀式。

    九龍俱毀，這是最后一條主脈，如果這里真的能承載祭天法壇，那就是最后一次祭天儀式。小破天道僅剩的一口氣，就得交代在這里了。

    林景仍然感到不可思議，“韓盡到底哪來這么大的執念？天道，你在附近嗎？能不能出來見見我？”

    沒有回應。

    韓家這一次的準備可謂充分，利用地震將人們的視線都吸引到川蜀，然而他們真正的布局卻一直集中在昆侖山。

    于是，可想而知昆侖山如今變成了什么樣子。從山腳開始，各種各樣的禁制法陣一直鋪設到山頂，山中每一株花草，每一塊木石，都能成為天然的布陣材料。

    林景和韓鐸開始登山，第一次他們試圖走正常的路線，從人工開鑿的景區臺階上去，但不管走哪條路，總會在中途遇到堵塞或者斷裂，甚至是突然出現的滾石、突然倒下的樹木……

    盤山公路似乎是更加明智的選擇，但有可能走到一半突然遭遇泥石流。林景他們倒并沒有碰上泥石流，卻在半路看到了道路塌方，還有被泥石流沖垮的小房子。

    難道只能走山林里的野路？

    結果連野路也難以通行，突然出現的滾石，突然倒下的樹木，鬼打墻，圈繞圈，煞氣、瘴氣、瘟氣……可謂妖邪肆虐，群魔亂舞。

    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多，因為還在川蜀的韓盡很快就會收到消息，返回昆侖。

    他們很快改變了思路，既然山頂登不上去，便索性放棄登山，在大部隊趕來之前，先把這里的情況探明再說。

    第二天，申屠毅果然帶著一大批人來到了昆侖。

    林景收到消息，回到山腳下等他，就先一輛輛軍綠色的迷彩裝甲車從道路盡頭駛來，排成一個沒有結尾的長隊。

    前幾輛車車門打開，首先跳下來的是一群荷槍實彈的軍人，密不透風地將現場包攏起來。到第三輛車，才是申屠毅扶著一位老人下來。

    林景看到這位老人，驚訝得都有點捋不直舌頭，“您、您是……”

    韓鐸腦子直接空了，下意識挺直身板敬了個禮，“首長好！”

    老人看著他，欣慰地笑了笑，“聽說你是從緝毒一線退下來的戰士，真好，我們國家就需要這樣的青年。現在身體怎么樣啊？”

    “很好，特別好！吃啥啥香牙口倍兒棒！”

    “哈哈哈……”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包括申屠毅和后面下車的幾個生面孔。

    “首長本來在川蜀領導救災工作，但是一直很關心我們國安的事，尤其是特勤組這邊，所以親自過來支持我們。”

    “這太危險了……”林景說著，打開天眼去看老人身上的氣，結果差點被鋪天蓋地的金光閃瞎了眼。

    他急忙關掉天眼，心想，就算出現什么意外，憑借這一身的善業，救對方十條命都沒問題了。

    “國難當頭，個人安危算得什么？”老人感嘆了一句，想到川蜀，想到昆侖，想到世界各地神秘學界的現狀和矛盾，不由沉默下來。

    后面的車陸陸續續跟上來，一大批人成群結隊地出現在山腳下，他們或者奇裝異服，或者帶著奇怪的行李，或者在附近跑來跑去時不時蹲下身抓一捧土，神神叨叨，舉止怪異。

    等申屠毅介紹完，林景發現，這是國內半個玄學圈都跑來了。

    這些人原本都算得上韓盡的幫兇，因為韓盡把自己形象偽裝得太好，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直到這次，川蜀的動靜鬧這么大，韓盡完全沒再隱瞞自己的行為，這群人才終于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損天道，毀龍脈，一樁樁一件件數來何其觸目驚心，韓盡如此喪心病狂，他們竟一直沒發現過。

    卻不知道，現在才來贖罪，還來不來得及？

    林景還在人群里看到了韓沐風。

    短短幾天時間，他仿佛變了個人似的，變得徹底沉默下來，再沒有從前那股張揚氣質。他身上疊加的眾多鬼影依舊沒有消失，影影綽綽地攏著他，當林景開啟天眼的時候，甚至看不清他的臉。

    韓盡以他做怨靈容器，不管不顧地將那些厲鬼全裝進他的身體，差點將他整個人毀掉。是林景幫他消除了這些厲鬼的怨氣，將它們變成沒有神智的“鬼魂攝像機”。盡管出發點只是希望利用他拍下韓盡惡行的證據，但不管怎么說，救了韓沐風一命。

    現在，事情徹底鬧大，所有人都知道了韓盡的真面目，不再需要拍攝“證據”，韓沐風恍惚覺得，自己好像是徹底沒有用處了。

    第80章 需要一點奇跡

    韓沐風把自己縮在人群里, 不敢直視林景的雙眼。

    林景卻沒有對他投以過多關注。現在最重要的問題還是如何破解昆侖山上的禁制，上山阻止韓家的行動。

    事不宜遲，申屠毅將同來的玄學界各門各派召集在一起, 將林景兩人之前探路獲得的信息擺在他們面前。

    聽完他們所描述的整個昆侖山慘狀，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氣，“這么復雜的布置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他們肯定已經準備這件事很久了。”

    “問題是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我們人多勢眾，應該可以聯合起來，沖破封鎖吧。”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道士聞言搖了搖頭，“除非能用直升機直接飛上去, 否則怎么樣都是徒勞。萬一有一些陣法就是不難解, 卻很復雜, 破陣很費時間的那種呢？”

    “我們這里的人水平參差不齊, 要想破開重重封鎖沖上山頂，至少需要一天時間, 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韓家主想做的事早就做完了。”

    他說得沒錯，能不能破除關卡不是問題，問題在于時間不夠。

    韓家要完成祭天, 他們要阻止祭天，雙方具有的準備時間完全不一樣, 準備更充分的那個, 自然占據更大的優勢。

    眾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只要這個難題解決不了, 今天這場災難就無可避免。

    韓鐸抬起頭看了看，望著山峰上的某處, 突然說：“如果人力所不能及，那么借助外力呢？”

    “外力, 什么外力？”老道士說，他的眼神順著看去，正好看到某片山壁的位置，詫異道：“你是指昆侖龍墓。”

    龍墓是他們當年做法逼走龍脈的地方，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年，那里依然殘留著濃厚的龍脈氣息，對任何陣法都有著天然的助益。

    “如果我們在那里鋪設陣法，隔空干擾韓盡的祭天儀式，是不是能爭取到一點時間？”

    雖然不是什么好辦法，似乎也只能這么做了。

    昆侖龍墓說白了，就是一片坐落在半山腰的山谷，一面是高聳入云的懸崖，懸崖當中的山腹就是所謂的龍墓。

    二十年前，玄學界的一群人，就是在這里，聽信韓盡“救龍脈”的鬼話，利用帝尸陣重創了龍脈。如果不是韓鐸突然反水，將自己與龍脈牽連起來，還不知今天又是怎樣的情形。

    看著那面巨大的懸崖，韓鐸對林景說：“其實直到今天，我還有一個問題特別想不明白。”

    “什么問題？”

    “我依稀記得，當初，在這里，第一次感知到龍脈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同我對話的聲音。那個聲音好像在說，要將我的因果業力與龍脈合二為一。后來我一直冥思苦想，總覺得那個聲音出現得很蹊蹺。”

    他一頓，繼而道：“可能你不理解，但龍脈從未與我以語言交流過，他其實不像天道那樣是具有靈智的個體……或許是有的，但太過浩渺，不能用個體的思想來描述，更像是一種虛無縹緲的厚重存在。比天道更像‘天道’。”

    “……算了。”他又道，“事情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還是不再提了。”

    時間趕得正巧，他們剛剛到達龍墓，便聽到偵查人員傳來消息，山頂出現了不明異動。

    林景遙遙看去，原本只在山頂上空盤旋的那股淡淡的黑氣，果然正在壯大，逐漸顯出直沖天際之勢。

    祭天儀式大概已經開始了，至少，開始準備了。

    申屠毅匪夷所思地說：“韓盡果然也從川蜀回來了，可是我們的人無時無刻不在監視四周，根本沒發現附近有任何人進出，他是從天上飛回來的嗎？”

    這就不是重點了。現在的重點在于，韓家人將在山頂上舉行祭天儀式，他們這群人卻被種種陣法禁制困住手腳，短時間內不可能上山。

    “按照之前說好的，我們必須在這里也起一個法壇，對山頂進行隔空的干涉，是嗎？”

    “說是這么說的，可是，祭天本來屬于一種正面的儀式，能對它產生干擾的都是些邪門歪道，必將導致傷亡。一時間竟然……竟然想不出來怎么隔空干擾。”

    林景于是打開外掛app，在陣法欄一通搜索。

    半晌，他抬起頭來，問道：“聽說過太上大羅天陣嗎？”

    太上大羅天陣，又有個俗名叫三才七星逆轉大陣。

    玄學界眾人沒聽說過太上大羅天陣，倒是聽過它的俗名。

    老道長說：“小友所指可是兩個陣法呀？據說太上三才陣可以逆轉時間，大羅七星陣可以逆轉空間。”

    “那么，兩者相和，能逆轉世上的萬事萬物？”林景道。至少陣法介紹里是這么講的。

    老道士搖搖頭，“那只是傳說而已，太上三才陣的口訣早就失傳了，大羅七星陣雖然流傳著似是而非的法門，但沒人能把它擺出來。”

    “沒人能擺陣？為什么？”

    “小友，不是我玄學圈人士吧。可知所有陣法的驅動都需要某種力量？一般的陣法以法力驅動，一些邪門歪道以煞氣驅動，但是這兩種大陣，皆以人的愿力驅動。”

    “要想把它擺出來，除了要好幾名施法人擔任陣心，還各自需要一名陣眼，用作承載愿力的載體。因為人類本身承載不了那么龐大的愿力，所以陣眼必須與天道或者龍脈建立溝通，借助他們的力量引導愿力。”

    “龍脈二十年前銷聲匿跡，再沒回應過詢問，天道情況也很不好，如何溝通？”

    林景品了品，“可真是巧了。”

    他和韓鐸的身份既然已經被特勤組知道，也就不在乎說給更多人聽了。

    眾人得知他倆一個給天道當苦力、一個給龍脈當苦力之后，紛紛震撼了，回過神來就是痛呼：“哎呀哎呀……這樣的機會為什么落到了兩個不會法術的廢物身上啊！”

    林景：“……”

    他自然只說了自己能與天道溝通，沒說天眼和業報系統的能力。

    但是不管怎么樣，布陣的機會終于有了。

    因為太上三才陣口訣丟失，眾人只能齊心協力布置大羅七星陣，除了復雜而難找的準備材料之外，還需要七名施法人擔當陣心，林景來擔當陣眼。

    幸好各個門派都是拖家帶口趕過來的，拉來的行李五花八門什么都有，竟真的在條件不足的情況下湊齊了一套布陣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