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雨的確太大了,鋪天蓋地地傾落下來,整條街道上除了小心翼翼駛過的汽車,再沒有一個行人。 一把傘下面就是一個世界,周圍的一切都被雨幕隔開了,連遠處的燈光都被暈染得模糊不清。 現在這個世界里只有童銘菲和任喻霖兩個人。 童銘菲心想要是一直都只有他們兩個人就好了,可她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有一滴殘留的眼淚滑落下來,她深吸一口氣,聽到自己濃重的鼻音,她說:“雨太大了,這把傘擋不住我們兩個人。” 任喻霖為了給童銘菲擋住雨,后背和一邊肩膀都早已經被雨水淋得濕透。 童銘菲伸手去拿傘,任喻霖沒有躲卻也沒有松手,他聲音低沉甚至有些暗啞,說道:“那是我的過去——”他本來想喊她童童,最后沒有喊出口,“我過去認識了一個人,談了一場戀愛,因為性格不合適分開,所以你完全不能接受是不是?” “那是我jiejie。”童銘菲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她手稍微用力,將雨傘從任喻霖手里搶過來,她說:“你上車吧。” 任喻霖沒有動。 童銘菲突然聲音微微顫抖,說:“我求求你了,你上車好不好?” 任喻霖最終點了點頭,“好。”他轉身朝駕駛座方向走去,不顧落在頭上的暴雨。 童銘菲下意識追出去兩步,想要幫他撐傘,可是跟不上他的步伐,最終只能撐著傘站在路邊看他。 任喻霖上車之后,按下車窗,對童銘菲說:“我回去了。你回去洗個熱水澡,把頭發吹干,早點休息。” 童銘菲一句話都沒說。 任喻霖看著她沉默了片刻,雨水不斷從窗戶灌進車子里面,打濕了真皮的座椅,他最后說:“我不想放棄你。” 之后,車窗緩緩閉上,任喻霖將車子掉了一個頭,朝前面開去。 他開得很慢,許久都沒有離開這條街道,直到他從后視鏡看到童銘菲朝小區大門走去。 車子在路邊停下來,任喻霖一直看著童銘菲,直到她進了小區的門,他仍是在路邊等了一會兒,才又駕車離開。 暴雨下面,雨傘已經擋不住被風吹得傾斜的雨水,童銘菲走到單元樓下的時候,感覺到自己幾乎全身都要濕透了。 她拖著疲憊的步伐往樓上走,伸手摸到包里的鑰匙,打開房門。 屋子里一片漆黑,韋茹不在,童丞祺也不在。 童銘菲先關上門,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才緩緩伸手摸索到墻壁上的電燈開關,打開了玄關的燈。 這盞燈和這套房子一樣老舊了,燈光昏暗,她站在門后面一時間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該先把還在滴水的雨傘拿到陽臺上撐起來。 陽臺是封了窗戶的,有一扇窗戶沒有關上,雨水灌了不少進來,到這時童銘菲才伸手關掉窗戶,然后把雨傘撐開放在地上。 這把傘不是任喻霖帶去的,上面有一個很小的logo,是那家中餐館的招牌。 挺好的,這樣一來傘其實也不用還給任喻霖了。 她回來客廳,給韋茹打電話,問她童丞祺是不是在她那邊。 韋茹說下午雨太大了,她怕童丞祺一個人在家里害怕,就把他接過去讓他今晚在那邊睡。 之后韋茹問童銘菲:“怎么回來這么早啊?” 童銘菲沒有心情與她說這些,直接掛斷了電話。 確定了童丞祺的行蹤,童銘菲這才去衛生間放熱水洗澡。她脫光了衣服站在淋浴噴頭下面沖了很久的熱水,本來已經涼透的身體逐漸回暖,但是卻更覺得精神疲憊了。 洗完澡,童銘菲幾乎想要立刻躺倒在床上,可她還不得不拿起電吹風把一頭長發吹干,那瞬間她盯著鏡子里臉色蒼白的自己,心想還不如去把頭發剪了,這樣下次洗了澡至少可以快點躺到床上去。 等吹干了頭發,童銘菲回到臥室,跪在床邊動作緩慢地爬到中間,翻身躺下來,拉過被子蓋住半邊身體,把手和腿都伸直,雙眼呆滯地盯著天花板。 她不敢思考,一旦開始思考,她就覺得難過,想起任喻霖這個名字的瞬間,她鼻子就已經酸澀起來。 于是她叫自己別去想,早點睡吧,既然已經這么累了,還是趕快睡著,等到一睜眼天亮了就可以忙別的事情,不讓自己去考慮這些。 她像是念咒一樣,反復地告訴自己不要想,快點睡覺。 就這么過了十多分鐘,她真的沉沉陷入了睡眠。 其實這天晚上童銘菲睡得很不好,她不斷地做夢,又不斷地從夢里驚醒。 她在夢里看見自己靠墻坐在一條白色的走廊里面,走廊很長,盡頭有一扇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識。 可是她知道那里是個手術室。 這時候,走廊的另一頭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看到有幾個穿著白色大褂的人推著一張活動床往這邊一路跑過來,她遠遠只能看見床上躺了個人。 等到他們靠得近了,她看到床上的人從頭到腳都被白布蓋起來,只一個肚子圓滾滾凸出來,這些人經過她身邊,都沒有人注意到她,然后一路推著床上的人進去了手術室。 童銘菲下意識靠近,她剛剛走到門口,手術室的門打開,出來一個穿著手術服的高大男人,男人戴著口罩,對她說:“你是童銘菲嗎?” 她點點頭。 那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問她:“里面的人是你jiejie對吧?” 童銘菲又點頭,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能確定那個人是童銘婭。 男人說:“你jiejie死了。” 夢里的童銘菲并不十分驚恐,這個結局她好像早已經知道,她只是伸手去拉那個男人,問:“那她兒子呢?” “他兒子?”男人問了一句。 童銘菲說:“是啊,祺祺呢?” 男人語氣冷漠,說:“也死了。” 童銘菲頓時恐慌起來,她不知所措地緊緊抓住男人的手臂,說:“還有他呢?” 男人問:“他是誰?” 童銘菲神情恍惚,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那個人的名字。 這時,男人拉下了臉上的口罩,露出來的正是任喻霖的臉,他對童銘菲說:“我要進去陪他們了。” 童銘菲問道:“那我呢?” 任喻霖推開她的手,轉身朝手術室里走去。 冰冷的大門合上的瞬間,童銘菲喘著粗氣驚醒了。 第80章 生病了 童銘菲生病了。 第二天早上她幾乎爬不起床,昏昏沉沉睡了很久,后來聽到一陣敲門聲。 她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韋茹,可是韋茹明明有鑰匙的。 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又繼續響起。 童銘菲終于忍不住,努力從床上爬起來,穿著睡衣孱弱地攙扶著墻壁走出去,打開門,她看見竟然是顧則站在那里。 顧則看起來也很狼狽,背了個斜挎包,腳上的運動鞋沾滿了淤泥,他說:“我昨晚出去結果遇到了暴雨回不來,在外面住了一晚——”話沒說完,他停下來,看著童銘菲:“你生病了?” 童銘菲說:“我看起來像生病嗎?” 顧則對她說:“你臉色太蒼白了。” “那我就是生病了吧,”童銘菲無精打采地說道。 顧則扶她進去在沙發上坐下來,蹲在她身邊看她,說:“我送你去醫院。” 童銘菲搖搖頭,“不用了,我吃點藥睡兩天就好了。” 顧則看著她沒說話。 童銘菲問道:“怎么了?” 顧則猶豫一下,還是開口說道:“我跟那邊賓館租了一晚上客房院子,你忘記了?我計劃后天就去拍視頻,才來得及做好后期給品牌方看過了放到網上,沒時間可以耽擱,你最好現在就去醫院。” 童銘菲心里一陣難過,人生病的時候感情倒是成了最脆弱的時候,她想顧則其實也不是真正關心她,只是在乎工作能不能順利完成罷了。 不想因為自己的問題拖累別人,童銘菲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說:“好吧,去醫院。” 顧則打了輛車把童銘菲送到最近的醫院,醫生給她做了檢查開了些藥,說是病毒感染,也沒讓輸液,叫她回去吃了藥休息。 打車回去的路上,童銘菲接到韋茹的電話,韋茹問她怎么沒在家,說已經把祺祺送去幼兒園了。 童銘菲說:“有點事出去了,馬上就回家,你去忙吧。” 之后韋茹很快掛了電話。 顧則坐在旁邊,專注地在一個小本子上寫寫畫畫,記錄些什么。 童銘菲難受地用手捧住頭。 回到家里,童銘菲吃了藥在床上躺下來,顧則坐在她床邊的一把椅子上,欲言又止。 童銘菲看著他:“你想說什么?” 顧則說:“算了,都是關于工作的事情,你先睡一覺,等你睡起來再說。” 童銘菲輕輕“嗯”一聲,過一會兒她又問:“一定要后天拍嗎?” 顧則告訴她:“我已經租好了地方,而且還讓玲玲幫忙借了衣服,換時間就又要花錢。” 童銘菲點點頭,“我明白了。” 顧則看到她放在床頭的手機,伸手拿過來,說:“把聲音關了,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 童銘菲說:“謝謝你了。” 顧則把她手機聲音關掉,也就在這瞬間,看到有個來電顯示,名字是任喻霖。 童銘菲躺在床上閉起了眼睛,她整個人已經沒了一點力氣。 顧則于是沉默地掛斷了電話,然后把任喻霖那則來電記錄從童銘菲的手機里刪除,再把手機給她塞到枕頭下面。 童銘菲吃完藥一覺睡到了下午。 顧則中間離開了一趟,去拿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之后就坐在飯桌旁邊用電腦準備工作計劃。 中午,顧則來到床邊叫醒童銘菲,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 童銘菲搖搖頭,翻個身用被子蓋住頭繼續睡覺。她并不是一直沒有做夢,這一覺睡到后面,她悶在杯子里出了一身的汗,同時有許多光怪陸離的夢境。 這些夢等她醒來時已經全記不得了,但是她確定自己沒有再做那些可怕的噩夢。 童銘菲睜開眼睛,將被子往下拉扯一些,露出全是汗水的脖子和肩膀,她又抬起手靜靜捂住眼睛躺了一會兒,才撐著半坐起來,靠在床頭喊道:“顧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