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還有兩個同事在加班，她站起來收拾東西，背著自己的小背包放輕腳步從辦公室出去。

    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單調(diào)的日光燈從頭到尾將整個走廊照得透亮，童銘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嗒嗒的響聲，在安靜的時候就特別明顯，她不喜歡這種感覺，總是下意識讓自己走得更輕巧。

    “童銘菲，”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下班了？”

    童銘菲回過頭去，看見他們的部門主管彭哲之站在辦公室門口，手里拿一個公文包，似乎也剛剛準(zhǔn)備下班的模樣。

    “彭主管，”童銘菲點了點頭跟他打招呼。

    彭哲之朝她走過來，“一起走吧，我也剛剛下班。”

    童銘菲不記得彭哲之今年多大年齡了，但總歸是三十五歲往上，人不算長得特別好，不過個子挺高，而且平時總是西裝領(lǐng)帶，收拾得十分干凈，臉上架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模樣，容易讓女性心生好感。據(jù)說他妻子去年才生了二胎，現(xiàn)在一兒一女，也算是家庭幸福。

    彭哲之走近童銘菲身邊，和她一起朝電梯方向走去，白色的燈光照在他干凈的臉上，看起來好像不過剛剛?cè)哪印?/br>
    童銘菲則還是一副剛出大學(xué)的青澀模樣，雖然工作要求每天要化妝，要穿裙子和高跟鞋，可是她身上的氣質(zhì)一直沒有變過。

    等待電梯的時候，彭哲之問她：“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

    童銘菲并不擅長和上司打交道，她捏著包顯得有些緊張，說：“還好，不算很忙。”

    彭哲之聞言笑了笑，語氣溫和地問道：“吃晚飯了嗎？”

    童銘菲剛才專心致志地跟客戶聊天，并沒來得及吃晚飯，不過聽彭哲之問起，還是回答道：“已經(jīng)吃了，喊的外賣。”

    彭哲之繼續(xù)問道：“那現(xiàn)在是打算回家了嗎？”

    這時，電梯門剛好在他們面前打開，里面一個人都沒有，童銘菲想要讓彭哲之先進(jìn)去，卻見到彭哲之伸手擋住電梯門，姿態(tài)紳士地請她先進(jìn)。

    童銘菲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只好先走了進(jìn)去。

    等到電梯門關(guān)上，她說：“我去坐地鐵回家。”

    彭哲之看了她一會兒，問：“需不需要我送你。”

    童銘菲連忙說道：“不用了！謝謝主管，我坐地鐵就好了。”

    大概是她語氣有些驚慌，聽得彭哲之微微笑起來，眼鏡后面的一雙眼睛彎成柔和的弧度，對她說道：“沒關(guān)系，那就不用了吧，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

    童銘菲又道了聲謝：“謝謝彭主管。”

    電梯到一樓時，童銘菲從電梯里出來，而彭哲之繼續(xù)坐電梯下去負(fù)一樓停車場。

    第5章 我不是網(wǎng)紅

    不用繼續(xù)跟上司在封閉的空間相處，童銘菲不禁長長舒一口氣，她走到寫字樓外面，看到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空中掛著一輪月亮卻是又圓又亮，于是忍不住把手機拿出來拍，說道：“今天下班路上的月亮很圓。”

    拍了一會兒，她把鏡頭對準(zhǔn)自己，說：“我剛才下班，在電梯里碰到了部門主管，沒話找話說的感覺太尷尬了。”

    有時候她會覺得拍攝vlog就像是在寫日記，這些內(nèi)容她不一定會剪出來放到網(wǎng)上，但是可以記錄一些自己的生活，看起來千篇一律，但是以后細(xì)細(xì)回味，大概總能感受到有那么些不同。

    生活是逐漸變化的，童銘菲相信會越來越好。

    關(guān)了攝像頭，童銘菲認(rèn)真走路，一直到進(jìn)地鐵站等待地鐵的時候，她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看到柔軟的棉花糖終于加了她好友。

    柔軟的棉花糖微信昵稱簡單得多，只有一個糖字，頭像依然是一片沒有圖案的淡灰色。

    童銘菲打開和他的對話框看了很久，想要把他這兩天打賞的錢，扣去網(wǎng)站抽成的部分還給他，只是在轉(zhuǎn)賬輸入金額的時候，又遲疑了，她想，如果要還的話，難道不是應(yīng)該全部都還給他嗎？

    地鐵到站，童銘菲跟著人群擠上地鐵，在角落站住了，猶豫又痛苦地打出一行字：我把你最近打賞的錢退一部分給你吧，不過網(wǎng)站有抽成，沒辦法全部退。

    過了很久，童銘菲地鐵都到站了，對方回復(fù)她：為什么要還？

    童銘菲的微信名稱依然是童童，頭像是自己的照片，她飛快打字。

    童童：因為太多了，我覺得不合適。

    糖：網(wǎng)站有打賞機制，這是正規(guī)的收入，你應(yīng)得的。

    童童：可是不值得那么多啊！

    糖：我認(rèn)為值得，所以我才愿意打賞。

    童童：……

    糖：下班了嗎？

    童童：還在回去的路上。

    糖：要去接祺祺嗎？

    童銘菲愣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在視頻里會喊祺祺，所以對方才記住了吧。

    童童：嗯，馬上就去。

    糖：路上注意安全，回家早點休息。

    童銘菲有那么一瞬間的感慨，她對一個陌生人發(fā)來的問候露出了笑容，回復(fù)道：謝謝。

    后來韋茹選擇接受了童銘菲的示好，跟她講和了。童銘菲知道韋茹沒有看起來那么難以相處，她性格里那些尖銳的部分，童銘婭身上其實也有。

    但是童銘菲不像童銘婭，她的性格比jiejie要溫和許多。

    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她和童銘婭住在同一間寢室，甚至睡在一張雙人床上，她們幾乎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她們是最親密的姐妹。

    童銘婭跟韋茹總是相處不好，小時候不能反抗，自從青春期開始，就是沒完沒了的爭吵，吵得最厲害的一次，童銘婭甚至當(dāng)著她們的面要拿刀割腕。那就是童銘婭轟轟烈烈的青春期。

    而童銘菲就沒什么故事可講，她乖巧聽話，上課老師抽問站起來都會臉紅，她的青春期是埋頭學(xué)習(xí)和做不完的試卷，她人生最叛逆的一件事情，就是不顧韋茹的反對，一定要收養(yǎng)童丞祺。

    工作日中午，童銘菲和同事一起從公司寫字樓出來，去外面的中式快餐店吃午飯。

    和她一起吃午飯的女孩子名字叫姜瑤，同樣是大學(xué)畢業(yè)不多久，在公司里做網(wǎng)絡(luò)客服。兩個人一起吃午飯可以打兩份菜，然后平攤錢。

    姜瑤一邊吃飯一邊對童銘菲說：“我看了你做蘿卜絲煎餅的視頻了。”她最大的愛好就是抱著手機上網(wǎng)，童銘菲的視頻她幾乎都看過，“你下次能不能把我也拍進(jìn)去啊。”

    童銘菲笑著看她：“想上鏡啊？”

    姜瑤筷子尖還在唇邊，說：“我也想當(dāng)網(wǎng)紅啊。”

    童銘菲聽到網(wǎng)紅兩個字，不自覺有些感慨，嘆口氣說道：“我離網(wǎng)紅還差得遠(yuǎn)呢。”

    姜瑤說道：“我看你現(xiàn)在播放量越來越多，彈幕數(shù)也越來越多了。”說完，她用一種好奇的打聽語氣問道：“賺得到錢嗎？”

    童銘菲突然就想起了柔軟的棉花糖給她打賞的幾千塊錢，她有些發(fā)怔地用筷子在飯碗里攪了攪，想她加了對方微信也好幾天了，那個人從來沒有提過什么過分的要求，甚至連主動和她交談都很少，童銘菲覺得自己一開始是誤會了，也許柔軟的棉花糖就真的是喜歡她的視頻，單純想要給她打賞吧。

    “菲菲？”姜瑤喊她。

    童銘菲猛地回過神來。

    “想什么呢？難道是賺太多了數(shù)錢都數(shù)不清楚了？”姜瑤笑嘻嘻地問。

    童銘菲也笑了，說：“我倒是想，如果賺那么多，我干嘛還每天這么辛苦地在這里工作？早回家專職拍視頻了！”

    姜瑤一聽到她這句話，頓時就喪氣了，肩膀明顯地垮下來，說道：“是啊，這個班真不是人上的。”

    童銘菲也跟著她一起嘆氣，然后低下頭扒飯。

    中式快餐店每到工作日中午生意都特別好，若是來得稍晚，就要端著餐盤等待別人吃完了騰出位子來。

    中午咨詢的人少，姜瑤總是剛一下班就拖著童銘菲過來搶座位，到這個時候，已經(jīng)看到取餐的柜臺開始有人排隊了。

    在嘈雜的人聲中，童銘菲埋著頭專心吃飯，其實也不專心，心里還想著柔軟的棉花糖的事情，她想柔軟的棉花糖那個微信號看起來像是個小號，沒有朋友圈，頭像也很敷衍——

    突然，姜瑤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她的腳，打斷了她的思路。童銘菲抬起頭來，看見姜瑤猛地使眼色，讓她看左邊。

    童銘菲轉(zhuǎn)頭過去，看見方雪楠端著餐盤正在找座位。方雪楠是她們部門新來的同事，個子高高瘦瘦，人長得挺漂亮，入職快一個星期了，和童銘菲她們見面了還連招呼都沒有一聲。

    童銘菲和姜瑤坐的是一張三人桌，現(xiàn)在還空著一個位子，姜瑤壓低了聲音對童銘菲說：“你猜她會不會過來坐？”

    “我不知道，”童銘菲說，她并不是一個喜歡交際的人，但是也沒有刁難人的喜好，她看一眼空著的椅子，說：“要不叫她一起坐吧。”

    姜瑤說道：“不用了，她看到我們了。”

    童銘菲抬頭看向方雪楠，見她剛從她們這個方向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去找一個單獨坐的年輕男生拼桌。

    姜瑤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對童銘菲揚了揚下巴。

    童銘菲只說道：“吃飯吧。”

    第6章 你等著我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童銘菲接到一個咨詢的客戶，對方問了很多問題，最后要求童銘菲立即給出一個營銷計劃方案。

    童銘菲手里有的都是模板，針對不同行業(yè)有不同的營銷模板，她發(fā)給了對方，說具體的營銷方案需要繳納定金之后，由專業(yè)的營銷師根據(jù)客戶公司具體情況出具，到時候可以根據(jù)對方需求修改，再敲定價格，推行營銷計劃。

    可是對方拿到模板并不滿意，要求童銘菲立即進(jìn)行修改。

    童銘菲耐住性子，解釋說：“現(xiàn)在不是我們的工作時間，營銷師已經(jīng)下班了，如果您對我們公司的營銷計劃確實有興趣，不如明天由營銷師跟您進(jìn)一步接觸。”

    客戶通過打字透露出來的語氣實在不怎么客氣：“我沒看到具體的方案怎么知道你們的計劃好不好？怎么確定要不要進(jìn)一步接觸啊？要不然你拿一份你們給其他公司制定的營銷計劃給我看看？”

    童銘菲抬起手捧著臉，深吸一口氣，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對不起客戶，我沒有這個權(quán)限。”

    客戶回復(fù)：“你什么態(tài)度？”

    童銘菲又做一個深呼吸，“真的對不起，我不是在跟您置氣，我確實沒有權(quán)限。”

    對方開始不依不饒。

    公司規(guī)定，在客戶終止對話之前，客服是不能主動終止對話的，如果被查到就要扣錢。

    童銘菲與那名客戶周旋許久，最后只得答應(yīng)自己根據(jù)對方實際情況，先修改一份計劃書給對方看看。

    那時候已經(jīng)晚上快十點了。

    童銘菲給韋茹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好幾聲接起來，韋茹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喂？”

    童銘菲聽到了麻將的聲音，“媽，你還在打牌啊？”

    韋茹反問她：“我不打牌還能干什么？”

    童銘菲沒時間與她爭執(zhí)，匆忙說道：“媽，我還在加班，今天回去可能很晚了，如果超過十一點半我就不來接祺祺了，讓他在你那兒睡吧。”

    韋茹的語氣不怎么高興，卻終究還是沒拒絕她，答應(yīng)了一聲掛了電話。

    童銘菲把手機放到一邊，開始硬著頭皮給客戶修改營銷計劃書。她并不是專業(yè)人員，但是干了大半年客服也接觸了很多相關(guān)的東西，還陪著營銷師去客戶公司談過訂單，勉強能寫出來一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