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此不死真靈丹連老夫私下煉制,也是十中無一,今日三次便得成,想來是天要老夫勝過你孫柏舒!” 他言罷,亥洲的藥師紛紛向他圍去,口中驚嘆不已。 “恭喜江大師,此丹極其難煉制,只消最后一道丹雷形成雷紋,便可成就上品九品丹藥!” 九品丹藥中幾乎沒有下品的丹藥,因為下品只是出爐時的品質,待招引天雷后,隨天雷之力運轉,丹藥自然而然會被淬煉為上品。 江道雨身形一晃出現在瓏枳閣外,將那丹爐朝著天穹上的雷云一舉。 天空上濃云旋攪,云層中一條雷電如蛇竄動,隨后在江道雨狂熱的目光下,一條雷蛇從云層中探出,隨后朝他手中的丹鼎一劈而去—— “九品丹劫,給我落!”江道雨大笑道。 就在雷蛇堪堪落下瞬間,驀然間瓏枳閣四層一道炎氣四散,本來應該落在江道雨丹爐上的雷劫突然一個轉彎,向四層打去。 江道雨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他一低頭,聽見下方四層的丹房中,傳來穆戰霆驚怒的聲音。 “這什么東西?煉個丹怎么還打雷?!” 四下俱靜,唯有四層中電閃雷鳴,片刻后,一股比江道雨丹爐中霸道百倍的藥香散逸而出。 “這不可能!”江道雨怒吼中,再次高舉丹爐,這一次他直接將丹爐爐蓋轟開,以秘法催動丹藥之力,大喝道,“丹劫,再落!” 這一次的丹劫宛如蟒蛇一般,雷霆萬鈞地劈下,可詭異的情況再次發生,雷蟒朝江道雨的丹藥撲去的時,忽然往邊上一折,躲開江道雨后再次進入四層。 “怎么還沒完沒了了?!”穆戰霆被電了個正著,灰頭土臉地扛著丹爐從丹房中飛出,仰頭看見江道雨立在半空,罵道,“你這老匹夫,自己不好好煉丹,引雷劈我?” 此時,孫大師笑呵呵地從瓏枳閣頂層走出,手中捧著一杯香茶,整個人神清氣爽,看模樣根本就沒有在煉丹。 “吾辰洲的帝子平日里多有頑皮,這回還是第一次煉制丹藥,還一煉就是九品,還不認得丹劫,讓江道友見笑了。” 第一次煉丹!搶九品丹王的丹劫?! 江道雨自成丹王以來,還未受到過這般屈辱,厲聲道:“連個品階都沒有的小兒,敢搶我的丹劫?!我不相信!” 他說完,一拍乾坤囊,放出一張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墨藍色符箓。 “九階招雷符!去!” 那符箓貼在他手中的丹爐上,瞬間電光閃耀,天空中本該散去的雷劫再次涌動起來,比之之前又粗了數倍的雷劫在云層中開始醞釀。 這一回,江道雨也不敢隨便硬接,將丹爐高高祭出,隨后喚出一面銀白小盾護住周身,目光猙獰。 “給我落!” 他祭出這張九階招雷符的同時,瓏枳閣大大小小的窗戶里圍觀的人群后,嵇煬的目光微微一動,剛剛一直在虛劃著什么的右手雙指并攏,喃喃道。 “九階招雷符……倒是真舍得。” 一邊看熱鬧看得正起勁的南顏猛然回頭,眸光閃亮道:“你做了什么?” 嵇煬靠在墻上道:“沒什么,只是在制備藥坯的時候,我在戰霆所有的藥坯里種了招雷符。” 南顏愕然道:“可那是九品招雷符,這回怕是截不了他的丹劫了吧。” “嗯?我沒告訴過你嗎?”嵇煬凌空虛點幾下,一道漫溢著不輸于那九品招雷符氣息的符箓成型,消失的瞬間,那被江道雨招來的雷劫又一個拐彎朝著穆戰霆而去。 穆戰霆的痛叫太過凄慘,南顏不得不捂住耳朵,待這最后一道雷劫過后,旁邊的嵇煬才慢慢補充道。 “畢竟是看家的本領,我的丹器陣都不怎么樣,唯獨符術是九品。” 待最后一道雷劫過后,穆戰霆的丹爐也同時碎裂,一顆散發著三圈寶光的丹藥浮于半空,正是不死真靈丹。 有人駭然出聲:“三道雷劫洗練,這丹……怕是超越上品,直達極品!” 孫大師目光深處泛出一絲驚喜:“戰霆,老夫想得沒錯,你果然有天分。” 江道雨看著自己沒有經過雷劫的下品不死真靈丹,頓時血沖腦門,勃然大怒,一巴掌朝穆戰霆抓去。 “定是你使詐!我不信!” 周圍人沒想到堂堂丹王竟會對一個結丹修士出手,想出手攔住已來不及。而穆戰霆此刻被三道丹雷余波波及,正是虛弱時,眼看著江道雨朝他襲來,打算硬抗時,卻聽江道雨忽然慘叫一聲,整個人好似被無形的手掐住脖子吊在半空,目眥欲裂。 他面前的虛空裂開一道裂縫,里面傳出一個冷漠的聲音。 “本座請的是人,不是亂咬的野狗,吾洲的帝子再怎么也輪不到野狗教訓,滾出辰洲!” 言一落,江道雨整個人好似風中的枯草一樣被大力扔出,直接飛出龍都之外。 孫大師也被這變故驚住了,垂首道:“龍主。” “孫大師辛苦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改日再換個其他有眼色的丹王來。”敖廣寒言罷,道“戰霆,還有……你,跟我來。” 他說完,穆戰霆整個人茫然地被一股異力吸入那虛空裂縫中,而在一邊看熱鬧的南顏沒想到另外一個說的是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也在往那虛空里飄。 就在她堪堪被吸離瓏枳閣時,手一緊,嵇煬拉了她一把,匆匆道。 “阿顏,無論發生什么,不可與任何人爭論你之來歷。”他說完,才慢慢松開手。“還有……我等你。” 余下的話南顏沒能聽清楚,整個人就被攝入虛空裂縫中,只覺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面從眼前閃過,再睜眼時,發覺身處于一座華堂中,四周椅子上都坐滿了人,每一個,都散發著足以碾壓她到魂飛魄散的氣息。 ……修界一半的大佬大概都在這兒了。 “阿顏,來。” 好在南頤也在,南顏一聽,連忙跑到舅舅旁邊坐下,悄悄問道:“舅舅,這是怎么了?” “出了點麻煩,一會兒,你什么都不要說,一切有舅舅。”南頤道。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應則唯 龍庭大殿里四周一片肅殺, 南顏發現穆戰霆并沒有跟自己落到同一個地方, 四下環顧, 才發現這殿內有十來名修士,每個人位置前都落著簾子。南顏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也感覺到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都是雙目微垂, 好似正神入太虛一般。 南顏掃視一圈, 目光觸及大殿最上位處,那里坐著一個面色冷肅的男人, 她看過去時,那男人也正好向她看來, 對視不到片刻, 南顏本能收回視線。 太可怕了, 這……就是那位龍主? 不過對方也沒有說什么, 而是望向殿頂上吊著一輪紫金龍形銅環,此物好似是什么品質不低的法器,正接納著殿中所有化神修士的神識。 南顏在舅舅身后坐定后,道:“舅舅,這是……” “不怕。”南頤神色也不甚輕松,道,“阿顏,抱元守一, 我引你神入虛空。” 南顏看這情況, 隱約猜到什么, 點點頭照做。片刻后只覺神識被南頤保護起來,一同穿過那紫金龍形銅環,剎那間,神識里出現一片殊為震撼的畫面。 …… 子洲懸空山上,飛雪如刀,孟霄樓并指為劍,指尖一縷劍芒吞吐,直指道生天玄宰,一時劍拔弩張。 “……應則唯,我只問一句,你是否殺了南嬈?” 劍芒只離咽喉處七寸,這樣的距離,只需殺意再進一步,便是生死之別。 而撐傘的人,卻好似沒有感受到任何生死危急一般,語氣輕柔地喃喃道:“嬈娘……死了啊。” 孟霄樓的雙眼頓時一片赤紅:“我只問你,是不是你殺的!” 傘沿微抬,露出一雙灰色的、充滿混沌之意的雙眼,這雙眼仿佛沒有任何感情,但看久了,就好似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他徐徐道:“應則唯之言……連自己都不知真假虛實,孟兄敢信?” 他剛一說完,孟霄樓劍芒一轉,他心口登時血紅綻出,一股極端破滅的劍意在他心口輾轉。 “經年舊友,這是我待你最后的容忍!莫以為我不敢殺你!” 接著他的話,應則唯抬眸,神色寧靜地看著他:“在我第五衰之初,為鎮壓封妖大陣耗盡靈力時?” 孟霄樓動手瞬間,周圍虛空無數波紋蕩開,不少蒼老的聲音驚怒道—— “孟霄樓!你敢!” “尚未確定南芳主死因,快住手!” “玄宰為封妖大陣消耗生機靈力,你敢動手!瘋了嗎?!” 一片或勸誡或焦急的聲音中,敖廣寒的聲音漠然出現。 “孟霄樓,收手吧,我們也不過是來問詢當年之事而已。 應則唯徐徐轉向一側,道:“原來還有龍主。” 敖廣寒道:“二十年前,嬈娘從正法殿為南頤求情后,是你相陪,她最后去了哪兒,你又是為何獨身回到子洲的,今日眾目睽睽,你需得給所有人一個解釋。” 應則唯好像全然不知痛一般,收了傘,任懸空山上的霧雨沾濕眉睫,緩緩道:“嬈娘……她曾托人送來當年我贈她的舊物時,我就隱約算到她已離世,想來當年自始至終,便是一場命數作弄。” “說重點。” “那年,我同逸谷約于北海,赴約時見他同鮫人相戀,此為修界五逆,凡夫尚需遵循,何況赤帝之后。然……人心生而有所偏私,彼時我只想私下了結此事,便去見了那無知鮫人……”他的語調依然平淡,但在當事人耳中,卻聽出了三分極細微的惡意。 “我說,妖與人,本為殊途。何況逸谷本為名門,她若再糾纏,便是害他為萬人所唾,與其到時飽受風霜而生離死別,不如現在痛斬情絲……后來方知,鮫人靈智未顯,竟追上內陸,至于最后落得在玲瓏京被分尸,我也未曾預料到。” 應則唯言罷,好似早有預料,抬頭望向一側的虛空:“逸谷,是你在聽嗎?” 半晌,一個顫抖的聲音回答道:“應則唯,什么叫……未曾預料到?你是道尊欽定的繼任者,是天底下頂聰明的人,一言一行必知后果。姣娘、姣娘她什么都沒有做,你那番話是不是會讓她送死……你現在說,你不知道?” 遠在龍庭大殿,南顏睜開眼,一低頭,看見南頤五指緊握,指縫間滲出鮮血,不由得滿面擔憂道:“舅舅冷靜些,不要讓他動搖你的心神。” 同時,南頤身后的聽狂琴里,也傳出一聲哀哀琴音,他這才心緒平定下來。 “抱歉,總是容易失神。”南頤低聲道。 南顏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因為殿中正有不少化神修士聆聽當年之事,有的聽過后對應則唯所說的話十分贊同。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玄宰處事雖不合情,但卻合理。” “此事老夫本不該多言,但的確是逸谷先生有錯在前,明知被妖類蒙騙,還鑄下大錯。” “此次也是玄宰為逸谷先生向正法殿元老求赦,逸谷先生才得以自由,若再對玄宰逼問,未免不妥。” 南顏心底一沉,她終于知道當時墨行徵為云太妃送來的壽禮是什么了。 在世人看來,南頤就是欠了玄宰的人情,如今不思回報還要找他尋仇,極有可能南頤為他言語所激,一個不慎導致心神狂亂。修界五逆,南頤已犯異婚與屠凡,再犯一個入魔,必被在場人視為走火入魔聯手誅殺。 ……這其中步步算計,竟讓人不敢細想。 好在不止她一個人想到了,上座的敖廣寒此時也出聲干擾:“玲瓏京的事是我辰洲與南頤之間的舊怨,不勞玄宰費心。” 懸空山上,應則唯淡淡道:“逸谷怨我,我無言以對,然吾承道尊遺命,凡所行事,必持心之正。彼時玲瓏京一案后,辰寅二洲幾至開戰,嬈娘也因此不得不與龍主斷情以止非議,在兩洲之間奔走周旋。我到正法殿時,見她曾跪于正法殿天道碑前,諸位應知能過天道碑業火煉神,方可求得一恕,于是她跪著的那十天十夜……” “夠了!”敖廣寒厲聲道。 南顏只覺旁邊的南頤神識一陣混亂,一睜眼竟見他心神巨慟,直接噴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