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蘭沁禾拍拍小丫頭的手安撫,但腳步不帶一點停頓的往里面走。 尚酒居她也是第一遭來,引路的小太監彎著腰,見了她好奇的神色便陪笑道,“廠督不喜歡養閑人,所以外邊看起來沒什么人氣兒,其實都是各司其職,您進到屋子里邊就知道了。” 蘭沁禾點點頭,問道,“本宮瞧著尚酒居里沒什么花草,是一直如此還是你們廠督布置的?” “哎呦,我的娘娘喲,”太監被問笑了,“這里頭的活整日的忙不過來,誰還有個閑心養那些花花草草?不過廠督也不在意這些東西就是了。” 他擠眉弄眼的壓低了聲音,“咱們廠督啊,可不稀罕普通的花草,那養的啊,可不一般的。” 蘭沁禾好奇起來,“他稀罕哪般的?” “那可都得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葉。”他見蘭沁禾依舊面露不解,便補上一句,“就拿廠督院里的那個來說,奴才長那么大,第一次見到人一樣高的紅玉珊瑚樹呢,上邊還鑲了寶石,就是得了小根枝條,也夠揮霍一輩子了。” 蘭沁禾和蓮兒都被他給逗笑了,她拿帕子捂著嘴,“你這小太監還有些意思,喚作什么?” “奴才安宜,從五品秉筆太監,給娘娘請安了。”他裝模作樣的嬉笑著給蘭沁禾跪下,惹得她和幾個宮女又笑作一團。 平喜原是跟著自家干爹在花廳門口侯著,遠遠的就聽到女子的嬉笑聲,隨即就看見被自己敲了頭的小太監眉飛色舞的對著皇貴妃逗趣兒。 他瞅了眼旁邊的人,只見慕良這下不止眼袋發黑,整張臉都黑得滴水。 他瞇了瞇眼,負手而立,“那是誰。”聲音冷的不像個活人。 平喜一顫,急忙低了頭,“回干爹,那是偏門的秉筆太監,喚作安宜。” 饕餮白紋的黑袍隨著他的動作搖曳了幾分,露出腹前猙獰可怖的獸頭。 他抿緊了唇,半晌才冷冷道,“好的很。” 平喜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心里暗罵那小子一個寫字的,做什么還去迎人,早知道就讓他一輩子都看門去了算了。 待蘭沁禾走進,慕良便大步迎上前,收了下顎,彎腰行禮,“臣,見過皇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蘭沁禾自然急忙去扶他,隨著他進花廳坐下,扭捏了會兒才讓蓮兒拿了賬本來。 在坤云宮她算盤打的啪啪響,真來了又露怯。她現在才覺得,為著這么點事來讓慕良這權傾朝野的千歲爺來看,確實不太像話。 可來都來了,只好紅著臉硬著頭皮道“本宮今日拿了賬目比對,發現劉貴人宮中的收支似乎有些奇怪。” 她心虛的加上幾句,“本來這事不該勞煩千歲爺,但是皇后近日cao勞,皇子又壽辰將至,本宮也怕哪里出了岔子,便厚著臉皮想求千歲爺查查底細。” 慕良還未開口,她便直起身子急急道,“若是千歲爺不方便,就算了。耽擱了千歲爺公務,是本宮的不對。” 平喜和蓮兒在后邊聽的咋舌,蓮兒瞪大了眼睛看自家娘娘,只覺得娘娘這純屬沒事找事。 平 喜面上還是討喜的笑,心里卻納悶起來,素聽聞皇貴妃處事穩重說話得體,今兒卻是這般……奇怪。 說的不好聽些,若是低分位的妃嬪來這么一出,早就按上個擾亂公務拖出去打死。 慕良也不解,但蘭沁禾來,他總歸是歡喜的。 “娘娘的事無小事。”他站起來,“請娘娘放心,最遲明天臣就給您答復。” “那就多謝千歲爺了。” 隨后兩人不再言語,場面變得有些尷尬。 蘭沁禾手里揪著帕子,腦子轉的飛快,該說點什么?想想自己一般和別人聊天都說什么。 和皇后宮妃說衣服首飾。 她上下瞄了眼慕良,后宮中不少太監也喜歡研究這個,要不然拿這個開個頭? 她清了清喉嚨,笑的得體“眼看著入秋了,千歲爺可要保重身體,天涼了多加些衣服,本宮正好要做衣裳……”說到這她猛的頓住,自己說的是什么蠢話,她和慕良什么關系,輪得到她給慕良做衣服?這要是穿出去,她可說不清了。 平喜和蓮兒再次吃驚的瞪大眼睛,只覺得皇貴妃今天分外奇怪。 “多謝娘娘關心,臣省得的。”那邊慕良卻給了她一個了悟的眼神,看得蘭沁禾迷茫,等等,你明白了什么? 慕良垂了眼瞼,心里把庫房里的布匹都過了一遍,當晚便派人送去,弄的蘭沁禾又好氣又好笑,合著那人還以為自己去問他討布去了。 于是這個話題就這么終結了,氣氛再次凝固。 快想想還有什么好說的! 蘭沁禾努力回想自己出嫁前和兄父的對話,父親大多是問她的學業,哥哥們則是問她喜歡什么小玩意兒需要帶回來的。 啊…… 向來很會打圓場的皇貴妃話廢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眼前一亮,坐直了身子問,“入宮這么久,本宮還不知道千歲爺貴庚。” “回娘娘,臣今年二十有八。” “那也不小了。”蘭沁禾點點頭,“千歲爺可有找過對食?” 作者有話要說:啊不行,還是太感動了,得雙更。 你們居然幫我推文,真的謝謝謝謝 然后關于女主對男主目前的感情,其實就是:哇這個人長得真好看,我好像很喜歡誒! 不過設定里的慕良并不是美男這掛的,只是很符合女主奇特的審美。 第15章 慕良一頓,抬眼瞅了瞅她,才抿著唇回,“不曾。” 蘭沁禾聽了高興,又忍不住問原因,慕良那邊卻是沉默了。 這下子氣氛何止尷尬,簡直低沉。 蘭沁禾自以為戳到了對方心里的暗傷,急忙道歉。 這般尬了一會兒,實在是無話可說。 總歸是蘭沁禾前后兩世都不怎么和外男接觸,話題太少。 慕良倒不是一昧沉默寡言的人,在朝堂上也是個能說會道的,不然也爬不到這個位置。 只是九千歲現在緊張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深怕一開口就說了什么混賬話惹皇貴妃不高興了。 主子們不說話,后面站著的奴才也不好受,平喜彎下腰來打圓場,“干爹,可是要傳膳?” 蓮兒到底是跟在蘭沁禾身邊多年的貼身宮女,這會雖摸不清主子到底為什么這般做,但大致的方向還是懂得的,便狀似無意的開口,“娘娘,您早上起來到現在還沒吃過什么,要奴婢去御膳房討些糕點來么?” 慕良聽了頓時皺眉,難不成娘娘就為了看這些破賬本連飯都不吃了?想都不想的站起來彎腰開口,“娘娘,若是不嫌棄便留下來一起用膳吧。尚酒居離御膳房有些路程,還請娘娘以鳳體為重,不要餓著自己。” 對方遞了臺階,蘭沁禾自然高興,面上還得矜持一番的推脫,“這……不太好吧,耽擱了千歲爺的時間。” 慕良搖了搖頭,抱拳道,“娘娘愿意入席,已是極大的恩惠,哪來耽擱一說。” “既是如此,便麻煩千歲爺了。” 蘭沁禾這邊歡天喜地的一邊吃飯一邊看美人,另一頭坤云宮里的奴才們卻苦不堪言,各個寒蟬若禁。 “你說你不知道jiejie去哪了?” 銀耳低著頭,勉強拿出些一品女官的不卑不亢來,應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娘娘走前并未告訴奴婢所去之處,只吩咐要奴婢等您醒來送您回翊坤宮。” “呵……”蘭沁酥嗤笑了一聲,斜著身子靠在蘭沁禾的床上,水紅金邊的衣袍松松的下滑,露出右邊瑩潤的肩膀和一對精致的鎖骨,涂了紅色豆蔻的指甲輕輕掩唇,“銀耳,本宮看在你是jiejie貼身宮女的份上再給你次機會,你只管實話告訴本宮,不然……”她狐貍眼里戾氣閃過,語氣也滿是威脅之意,“那可就是欺上啊。” 銀耳膝蓋一軟連忙跪下,眼睛急得泛了紅,她哭喊著,“娘娘饒命啊,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若是奴婢知道皇貴妃去哪了,奴婢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不告訴您。更何況您和娘娘的關系,奴婢還不清楚么,娘娘疼您疼的更眼珠子似得,奴婢又怎么敢背著娘娘欺騙您啊!” 那句“疼的跟眼珠子似得”極大的取悅了蘭沁酥,柳葉眉得意的往上一挑,她懶懶的伸出手,另一邊的倚沐立刻會意上去攙扶,她冷哼了一聲,經過銀耳的時候傲慢道,“諒你也沒這個膽子騙本宮。” 她揮了揮手,“罷了,本宮今兒先回去,過兩天再來。” “奴婢恭送貴妃娘娘。”銀耳對著她的背影恭敬的磕了個頭,待人走遠,旁邊的小宮女才過來扶她,嘴里忍不住嘀咕,“貴妃娘娘也真是的,就是皇貴妃對著姑姑您也從沒發過火氣,她不過一個貴妃就敢這么對您,真是令人生氣!” 銀耳板著臉訓她,“這種話以后萬萬不可說,娘娘疼貴妃,就是在坤云宮也沒什么東西是貴妃動不得的!更何況她是主子,心情不好打罵個奴才也是合該的,哪輪得到你個小丫鬟評頭論足!” 小丫鬟不服氣,嘟囔著,“奴婢就是心疼您。明明是孿生姐妹,偏的怎就這么不一樣。” 銀耳又訓了她幾句,心里也止不住發愁,貴妃這幅性子,若是得罪了人牽連了皇貴妃娘娘,那可如何是好。 主子吃完飯在廳里敘話,蓮兒和平喜則退了出來。 想起來時主子交代的話,蓮兒跳到平喜面前,眉眼彎彎,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平喜公公可還記得我?” 平喜常年跟著慕良在太監群里混,何曾和這么標志的姑娘離的那么近,頓時一張白嫩嫩的娃娃臉就紅了,他后退了兩步才支支吾吾問,“蓮兒姑姑有事?” 蓮兒想起上次他也是這般,便收了笑容,不高興的噘嘴,“我有什么可怕的?你怎么每回見我都往后退。” “姑姑美若天仙,我是怕沖撞了姑姑。”他低了頭,就是不敢看她。 “那倒是。”蓮兒頗為認同的點點頭,“好啦,公公。我家主子要我向你打聽打聽千歲爺喜歡什么花樣。” “這……”平喜突然覺得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隱秘,只猶豫的回話,“我也不太清楚,干爹很少穿常服,也不帶帕子什么的,唯一見過幾次的,好像是……嗯……” 見他支支吾吾的沒完,蓮兒不耐煩的推了他一把,“是什么呀,你倒是快說啊!” 推得力道不重,平喜卻像被雷炸了一般全身都僵硬了,直直的后退了好幾步,見蓮兒又要不快,便急忙道,“大概是蘭草!” 蓮兒本來不滿意他又往后退,聽了他的話就更不高興,“什么叫大概,你跟了千歲爺這么久,連他喜歡什么花樣都不知道!快說清楚些,我好回復娘娘。” “那……就是蘭草吧。” 蓮兒不是很滿意這個不確定的答案,卻又套不出別的話,回去的時候沒給平喜半個好眼色,回了坤云宮還拿這到處說事,什么千歲爺收了個不頂用的干兒子啦,連他喜歡什么花樣都不知道。 這話越傳越歪,到最后變成了平喜對他干爹不敬又不會辦事,連膳食都經常忘記傳,還弄毀過東廠好些卷軸。 后來平喜出門辦事,都會被路過的宮女報以輕視的目光,搞得他分外莫名其妙。 這日蘭沁禾聽說御花園的綠菊開了,左右閑著無事,便帶上丫鬟太監出去看花,剛進御花園,就聽見假山后傳來唏噓的聲音。 銀耳上前,正要斥責,卻被蘭沁禾抬手攔下了。 她凝著神,只聽是幾個宮女在說話。 “這也是你家那位留下的吧?” “可不是,不止這里,身子上哪處不是被他折磨的皮開rou綻的。” “有什么法子呢,太監不就是這樣的么。前些日子投井的小桃,也是受不了她對食的折磨才這么去了的。” “咱們又能怎么辦,不找對食,就是被別的奴才欺負,找了對食,就是被他欺負。總歸是賤命。” 蘭沁禾在外邊聽了,皺起了眉,對著旁邊的銀耳道,“你去把她們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