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常幫一些人搞中國風裝修，平日里很能接觸字畫，久而久之，小董對書法好壞也自有一番心得，當時他跟神農說需要一些毛筆字刻的牌匾時，神農只是想了一下，便打著包票道這事情交給他，小董還以為他是托付江虹飛找人了，沒想到他本人竟然不知道有這回事。

    兩人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結果還是江虹飛打破了僵局，他直接找到神農，對他問道：“神農啊，這里的毛筆字是你寫的嗎？”

    牌子上的毛筆字非常有勁道，充滿了粗獷的生命力，看見這字，江虹飛第一反應就是神農寫的，誰叫他長得那么狂野，而且還是傳說中的華夏始祖，既然是老祖宗的話，應該什么都會吧？

    然后長了一張純爺們臉的神農卻道：“不啊，我找楊戩幫忙寫的。”

    江虹飛和小董同時一呆，然后齊刷刷地回頭，看跟在后面慢悠悠品鑒房間內陳設的儒雅青年，楊戩感受到兩人的目光，回看，還給了他們一個禮貌的微笑。

    江虹飛小董：………………

    想不到啊想不到，長得這么文質彬彬，難道不應該寫一手克制的好字嗎？這么有力道是怎么回事？

    江虹飛想到了楊戩的輝煌戰績，而并不知道對方真實身份的小董則想到了楊戩聞名全世界的中國功夫，他不由肅然起敬，果然是學過武功的男人啊，就算是寫字都這么有力道！

    他們這次是單位集體參觀，不僅來了幾位藝人，還有公司的正式員工，江虹飛知道他們對“食堂”期待已久，便給眾多小年輕放了小半個下午的假，讓他們一起來看網紅店的裝修成果。

    顯然，身為公司頂梁柱的孔宣也混在人群當中。

    他聽見江虹飛與小董的對話，走到江虹飛身邊道：“你喜歡有力道的毛筆字，我也會寫啊！”

    江虹飛還沒有說話，聽見孔宣的話，員工就一窩蜂地涌上來了：“啊，大神你還會寫毛筆字啊？”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根本不給江虹飛插話的余地。

    而什么都沒有說的江老板，就看見他供奉的大神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連頭頂上的呆毛都翹起來了：“對啊，我會寫毛筆字。”

    神農竟然也湊熱鬧道：“我還沒有見過孔道君的筆墨，露一手看看？”

    江虹飛眼見事情有點一發不可收拾，便對神農道：“會不會太麻煩了？”

    硬漢板著一張臉認真道：“不會，我筆墨紙硯都是隨身攜帶的。”聽見他的話，江虹飛哪里不知道又是袖里乾坤之術？

    眾員工都在起哄，身為當事人的孔宣也很有表現的欲望，就算江虹飛想要阻攔也無濟于事，干脆就順應他們的呼聲，讓孔宣找了張桌子，開始寫毛筆字。

    神農出去一陣，回來的時候手上就提一個袋子，里面裝了筆墨紙硯，而員工們也在內部選舉，問誰懂毛筆字的，讓他來品鑒品鑒大神的墨寶。

    當然，身為寫這些牌匾的人，楊戩是第一個被推出來的，不過大家都知道，他跟孔宣是親戚，平時又喜歡順著孔宣的毛擼，故而也不覺得他會說實話。

    吳文軒一拍腦袋道：“小唐啊，不是說小唐很會寫毛筆字，以前還得過省里的冠軍嗎？”

    立刻有同事想起來，嚷嚷道：“對對對，他爸是省里頭書法協會的！”

    在場人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將躲藏在人群中的小唐揪了出來：“就靠你了啊，專家！”

    小唐欲哭無淚，心說這真是個苦差事啊，要是大神寫得好就算了，寫得不好還要他評論不是得罪人嗎？他想到孔宣張揚的性格，暗自在心中道，就算大神寫的不好，他也要吹出其中的精髓！

    是的，因為孔宣平時的打扮實在是太潮了，跟我國傳統藝術一點都不搭邊，小唐已經在心中默認他毛筆字寫得不怎么樣了。

    毛氈和紙在桌子上鋪開，墨也磨好了，但孔宣還是有點不滿意，他環視周圍一圈，終于知道缺少了些什么：“視頻呢？”

    江虹飛秒懂孔宣的意思，趕緊把手機調到拍攝模式，對周圍人使眼色道：“快快快，該拍視頻的拍視頻，孔宣難得寫一次毛筆字，一定要存檔留念。”

    周圍人恍然大悟，隨即齊刷刷地支起手機，但他們不少人都在心中犯嘀咕，這都拍視頻了，要是寫得不好豈不就被釘死在恥辱柱上了，到時候大神惱羞成怒怎么辦啊？

    也有小部分人想，都要求錄視頻了，大神不會真的寫一手好字吧？

    沒錯，其實他們都不覺得孔宣的毛筆字會寫得很好。

    然而當他挺直腰板，開始寫字時，一股子銳氣就如同劍，從孔宣身上溢出來，刺的他們都想后退，周圍人不再喧嘩，整個房間都安靜得不行。

    他們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紙上，孔宣手持毛筆，在紙面上瀟灑地游走。

    唯我獨尊！

    四個大字，大咧咧地鋪成在紙張上，帶著渾然天成的霸氣，仔細來看，字上處處是棱角，卻又處處同留白之處融為一體，竟然說不出這字是尖銳還是圓滑。

    他們只知道，看過這字的人一輩子都忘不了“唯我獨尊”四個大字，透過黑與白的交接線，仿佛能看到翱翔的鳳凰，開屏的孔雀，以及世界上所有張揚而又明艷的美。

    江虹飛的呼吸一滯，這就是孔宣寫的字？

    不管是外行人還是內行人都被震驚到了，像江虹飛那樣對毛筆字沒有了解的人尚且都說不出話來，更不要說小唐這種學了十幾年字的人。

    他幾乎要其中撲面而來的意境給抓住了！

    孔宣回頭，就看見江虹飛被嚇到的表情，他十分得意，頭毛翹得老高對他道：“怎么樣，我字寫得不錯吧？”

    江虹飛能說什么，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點頭。

    孔宣虛偽地搖頭，心說人類的心靈實在是太脆弱了，僅僅是看見他寫字就能震驚成這樣，明明這只是他各種能力中的冰山一角而已，要是見到他的真本事，還不知道崇拜他成什么樣！

    哎，真傷腦經啊！

    楊戩出聲，打破一房間的寂靜：“我就說，孔道君的字寫得不錯。”

    眾人在心中咆哮：不，你沒有說！而且這叫寫得不錯嗎？分明就是大家中的大家好嗎！

    別欺負他們不懂毛筆字。

    神農點評道：“門口的牌匾還沒有動，要不孔道君你來寫吧？”

    柳琵琶此時說不上話，只能拼命點頭，以表示她對孔宣如滔滔洪水一般永無止境的敬仰。

    他們雖然反應過來了，但眾人還沒有回神，小唐游魂似的盯著大字看，忽然他腰間的軟rou被戳了一下。

    他的同事以不在狀態的口吻道：“小唐啊，這字寫得怎么樣？”

    小唐道：“你自己看啊。”

    只要是長眼睛的就知道這字寫得非常完美好嗎？！

    他都在盤算著讓他書法協會會長的老爸看了！

    想到這，小唐清醒了不少，他謹慎地對江虹飛道：“老板，這個我可以拍張照給我爸看嗎，他是省里書法協會的會長。”說完之后又補充一句道，“如果不方便點出孔宣大神的身份就算了。”

    江虹飛想了一下道：“沒關系，就給他看吧，孔宣的身份透露也沒有關系。”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新的宣傳點。

    小唐高興極了：“老板，謝謝你！”

    江虹飛還沒有說不用謝，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掌被捏了一下，低頭，發現是孔宣。

    孔宣大神趾高氣昂道：“你要怎么感謝我？”他都露一手了，江虹飛怎么能沒有表示呢？

    江虹飛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壓低聲音道：“一分鐘的擁抱？”

    孔宣斜他一眼道：“兩個！”

    江虹飛道：“行行行，回去再抱啊！”

    現場，無論是楊戩、神農，還是柳琵琶，看他們倆的眼神都變得有點奇怪。

    壓低聲音對凡人是有效果，但對他們這種聽力遠勝人族的神仙來說，一點效果都沒有。

    第46章

    唐則天一個人在廚房里忙活, 頗有熱火朝天之意。

    李梧梅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音箱中傳來連天的炮火聲以及殺啊沖啊的嘶吼, 聲勢浩大, 但她琢磨半天，卻覺得電視劇中營造的畫面，竟然還沒有老頭子在廚房里的模樣更有感染力。

    她調低了電視機的音量, 扯著嗓子道：“忙活什么呢，不就是兒子回來吃飯？隨便端兩道菜就行了。”

    聽見李梧梅的話，唐則天當時就抄著鍋鏟從廚房里沖出來道：“這怎么成，他都多久沒有回來吃飯了，自從進了那什么什么公司, 白天黑夜都在外面晃蕩，也不知道吃些什么, 好不容易回來一次, 怎么能不好好補補？”

    說到這，他就不住地埋怨：“毛筆字寫得好好的，讀什么it，當個程序員能比當藝術家的錢多嗎？”

    李梧梅暗地里翻個白眼, 也不反駁，有一點她是承認的，在信息大爆炸之后，碼農就越來越不值錢了, 更新換代快，工作壓力大, 之前她聽說某某某某的兒子在技術園區搞開發，每個月也就拿幾千塊錢，遠遠比不上他們的想象。

    哎，事實證明，有的碼農是能拿到高薪，但絕大多數還是在底層掙扎的。

    不過她兒子還混得不錯，李梧梅之前到唐果租的房子里看過，兩層的loft，雖說只是個四十多平的單身公寓，但架不住在黃金地段，光是每個月的租金就讓大多數人望而卻步，她偷偷問過唐果的收入，得到了一個并不是很確切的數字，因為兒子說如果加班或者干得好，老板還會給額外的錢。

    光是基礎底薪，就已經比李梧梅想得要高多了。

    想到這，她又插嘴道：“什么藝術家不藝術家的，干哪行也要個喜歡吧，他喜歡搞電腦就給他搞電腦，又不是養不起。”說完很嫌棄地看了唐則天一眼，“逼他從小練了這么多年的毛筆字，最后還不是連筆都不愿意拿？”

    簡直就是生理性厭惡。

    唐則天給老婆指著鼻子說了一通，竟然有點沒脾氣，他道：“這不一樣，我是為了他好。”

    李梧梅道：“去去去去去，做你的飯去。”

    唐則天委屈地窩回廚房。

    在他們家，生物鏈的頂層絕對是李梧梅，然后則是唐果，在外一派嚴肅的大書法家，蘇省書法協會的會長唐則天，才是最底層。

    六點半時，門鈴響了，唐則天在飯桌前正襟危坐，擺出會長那套凜然不可侵犯的面孔，對李梧梅道：“快去開門。”

    李梧梅道：“開什么開，唐果有鑰匙。”

    果然，她話音剛落，門就被打開了，原來按門鈴只是禮貌，唐果根本沒有期待有人會幫他開門。

    小個子白皮膚的年輕人推門便道：“爸，媽，吃飯呢？”

    唐則天板著臉道：“怎么來得這么遲，就等你一個了。”

    唐果很無語地看向他媽，李梧梅給他打眼色，意思是你爸又來這套了。

    從小到大，唐果還能不知道他爸是個什么模樣嗎？威嚴都是擺在表面上的，他本人其實是個一戳就破的紙老虎，而且還頗有少女心，愛他愛得要死，他們家是標準的嚴母慈父，唐果真犯了錯誤，他爸從來就是護著他的那個。

    想到這他不得不感嘆一番他媽的英明神武，要不是她客觀地看待他的錯誤，教導他長大，被慈父慣壞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但不管怎么樣，小唐還是很愛他父母的，要不然也不能放棄公司的超級豪華晚餐，回家吃飯啊！

    他把包一放道：“爸，等吃完晚飯，我給你看個東西。”

    唐則天道：“什么？”

    唐果對他爸書法呆子的脾性非常熟悉，聽見唐則天發問便道：“吃飯吃飯，先吃飯再說。”要是現在就把孔宣大神的字展示出來，他爸肯定是茶飯不思就要沖到孔宣那里啊。

    等到吃完飯后，趁著李梧梅收拾桌子的空檔，唐果便坐到唐則天身邊道：“爸，你看這個。”然后就把手機打開。

    唐則天早就等著寶貝兒子給他展示了，連老花眼鏡都戴好，但真等他看清手機屏幕上的照片是什么后，還是睜大了眼睛，直接把手機搶過去道：“哎呀，哎呀，這個字好啊！”

    唐果想，就知道他爸會有這反應。

    書法協會的會長早就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盯著一方小小的屏幕：“嘖嘖嘖，這力道起碼有四五十年的功力，還有字體，鋒芒畢露，在轉折處又處處圓滑，好意境，好意境！”更加重要的是，他從來沒見人寫過這種字體，顯然這字并不是對大家的模仿，而是已經自成一派。

    小唐是知道內情的，聽見他爸說四五十年的功力，當時便道：“怎么可能有四五十年。”光是看孔宣大神的外表，最多二十幾號吧。

    想不到，向來對他呵護有加的唐則天此時卻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盯著唐果道：“狗才啊狗才！白練這么多年字了，竟然連功底有多少年都看不出來，說四五十年都是短了，真要說，我覺得此人的功力有七八十年。”

    但一般情況下七八十歲的人也寫不出這種充滿活力與朝氣的字，這才是唐則天猶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