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把面具往上移了些,露出嘴巴,小口地舔著糖畫。身邊的男人看得眼神一黯,護著她不讓擁擠的人群擠到。 縱使戴著面具,也無法隱藏他與生俱來的氣勢。 走著走著,突然看到前面一橦樓間圍了許多人。那二樓的閣臺上,有一個老婦人在含笑地揮著帕子。 「各位公子,走過路過停一停。今日是小女香玉的出閣之日,還請各位公子捧個場。」 郁云慈先是一愣,一個姑娘出閣要別人捧場是什么意思?很快她就反應過來,看著那閣樓上毓秀閣三個字,明白了老婦人的身份。 這是一個老鴇。 閣樓之下,有人開始起哄。 「讓小香玉出來露個臉…」 老鴇不急也不惱,嗔道:「公子們,恁地心急作甚。只要公子心夠誠,今天香玉就是你的新娘。」 有人大笑起來,慫恿那要見小香玉的男人,擠眉弄眼的。 這個心誠,指的是銀子夠多。只要價格出得起,今天小香玉就花落誰家,哪管什么真心不真心。 不大會兒,一個盛裝麗人被簇擁出來。頭上蓋著大紅的紗蓋頭,身上的新娘服瞧著做工很是精致。 她身段婀娜,玲瓏有致。 若不是出現在這里,必會以為是正經人家的新嫁娘。 「小香玉!」 人群中有人高喊起來,很快喊的人變多,一聲蓋過一聲。 老鴇見眾人情緒高漲,自是歡喜。側身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姑娘,是越看越滿意,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在朝自己招手。 「各位公子別急,能不能把我這如花似玉的女兒娶回去,就看你們的心到底有多誠。我這女兒養得精細,食花蜜飲朝露,從生下來就十指不沾陽春水,端是地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美人兒。可憐我…」 「mama,你莫說了,直接說起價吧。」 眾人哄笑起來。 那老婦人臉變了一變,賣慘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就被人截去,有點下不了臺。轉念一想,看在銀子的份上,丟點臉又不算什么。 反正那些鬼話說出來她也是騙人多出些銀子,說不說倒是無所謂。 「一千兩。」 她高喊著,這是底價。 一千兩不高,可若是底價,那就不算低。曾有六百起的姑娘都能叫價到五千兩,何況香玉這樣罕見的尤物。 她有信心,今日絕對能過一萬兩。一萬兩銀子,不枉她精心教養十幾年。 底價報出后,馬上就有人加價一千一百兩,很快加價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比一個價碼高。不大一會兒,就破了四千兩。 郁云慈遠遠地看著那叫小香玉的女子,剛才的好奇被憐憫所代替。那女子就像一個貨物一樣,等著別人把自己買去。 她在看別人,旁人亦在偷偷看他們。周圍的人看不見他們的長相,僅憑氣勢和穿著就能猜出他們身份不凡。 這樣的貴人,平日里是難見到的。 閣樓底下那些人叫得歡實,出價的人個個勢在必得,熱情高漲。真情自是沒有的,貪戀的不過是新鮮的顏色。 也是她眼尖,愣是在那些人模狗樣的公子群中,看到一身男裝的程八。程八叫得歡,身邊還跟著一個年長些的公子。 她啞然失笑,自己還擔心那傻大姐會鉆牛角尖,哪成想別人比誰都想得開。這才一天的功夫,昨日那個失魂落魄的姑娘仿佛是她的幻覺一般。 程八跳著腳,不停是叫著小香玉的名字。推著身邊的公子,「六哥,今日我就要助你抱得美人歸。」 「那就有勞八弟了。」 程八得到哥哥的同意,越發的起勁。 樓上的小香玉看到程八的模樣,當下就很滿意。程八長得不差,本就英氣,換上男裝,妥妥的富家公子模樣兒。 小香玉下定決心,一夜夫妻百日恩,若是得頭彩的是這位公子。她必要拿出看家的本領,把這嫩雛兒給侍候得舒舒服服,再哄得他把自己弄回府去,堂堂正正的當個姨娘。 程八一心想勝,每次有人出價,她就加價喊出。價格越叫越高,最后只剩兩個人在競價。一個是她,還有一個是斜對面的中年男子。 老鴇笑得見牙不見眼,價格已經到了一萬一千兩,實在是比她想象的還要高。 若是再高一些… 猛然,中年男子后面一人閃出,慢慢抖開扇子,搖了起來。那扇子花哨,描金又畫花,很是突兀,偏生毫無違和。 程八的注意力都在中年男子身上,沒有看到。 但程六看到了,忙拉著她,「停,別喊了…」 程八被打斷,不悅地回頭,「六哥,你怎么回事,不想要美人了?」 程六急得給她使眼色,此時那中年男子又報一個價,沒有人相爭。老鴇心花怒放地宣布今日小香玉有主了。 「怎么就定了?」 程八聽到聲音,喊叫出聲。程六忙捂著她的嘴,往后拖走,低語道:「那是寧王的人。」 寧王? 她眨著眼睛,表示自己已經明白,程六這才放開她。 「那家伙怎么會在這?」 程六怎么知道,不過寧王向來風流,小香玉艷名遠揚,早就勾得京中一眾公子心癢難耐,就等著今天。 寧王出現在這里不足為奇。 她有些同情自己的六哥,六哥被小香玉吊了一年多,天天勾得往毓秀閣跑。誰知跑出一個寧王,生生把人截走。 若是別人,她還敢去搶。 但是寧王,她是不敢的。 小香玉有些失望,紅紗下的紅唇緊抿著。年輕的富家公子和中年男子,她自是更傾心年輕人。可是待她看到中年男子身后的錦衣公子時,呼吸一窒,心跳開始加快。 那中年男子看著就是管家模樣,莫非是替自己的主子出價的? 她想的沒錯,中年男子身后的年輕公子才是真正的出價人。 年輕公子一身的貴氣,以扇遮面,露出一雙桃花眼。他慢慢地走上閣樓,牽起小香玉手上的紅綢,挑了一下眉。 小香玉的心跳得更快。 這公子比之前的那個好看幾倍,能得公子的垂憐,做一夜露水夫妻,她死都甘愿。當下輕輕地扯下蓋頭,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臉。 精心描繪過的眉眼,那欲語還羞的風情萬種,足以令男人瘋狂。 「公子,請憐惜奴家。」 寧王一收折扇,用扇子勾起她的下巴,邪魅一笑。 不遠處的郁云慈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憑他的做派還有那把扇子,已經猜出他的身份。 今日倒是熱鬧,一個青樓女子招親,不光是惹來程八,還把寧王給招來。看來那小香玉長相確實絕色,可惜無法一睹真容。 寧王似有所感,亦朝他們這邊看來,待看到兩人緊握的手,眼神閃了閃。很快眼波流轉,一派風流,只把小香玉羞得心肝亂顫,無比期待今日是的洞房花燭。 郁云慈邊舔著糖畫,邊嘖嘖出聲,「他可真有意思,一個堂堂王爺,居然不學無術地逛花樓。就不怕陛下知道,雷霆大怒。」 在她看來,皇家的子弟沒有一個簡單的。寧王成天裝出風流的模樣,整日無所事事,誰知道暗地底做過什么。 但凡是皇子,就沒有人渴望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何況寧王是方家的外孫,背后有方太后。 寧王這樣的出身,若說對皇位沒有想法,她都不信。裝成紈绔的模樣,讓別人放松戒心的策略是好的。可現在看來,他有些裝過了頭。 萬一他以后得償所愿,曾經的混賬事被人翻出來,如何面對滿朝的文武,以及天下的子民。或許他只重結果,不看過程。 史書工筆,皆是勝者所書。 「走吧。」 「嗯。」 一對璧人相攜離開,閣樓上的寧王桃花眼收回視線,在眾人的護擁下牽著小香玉的手,進了閣樓中布置好的新房。 景修玄和郁云慈沿河岸走著,河邊上,三五成群的人都在放河燈。水中間,各種形狀的花燈蕩漾在水中,倒映出燈火。 兩人的手一直沒有分開,有面具掩護,沒人能窺得見他們的真容。 待走到人少的河段,兩人走到水邊。 從采青手中接過剛買的花燈,燈是普通的荷花形,中間有一小截紅燭。點燃紅燭,再小心地把花燈放入水中。 按照風俗,中秋節放的河燈是許愿燈。 花燈之中,寫有人的愿望。 她的花燈中,內有折成小花的紙條,上面寫著愿盛世安穩,攜手白頭。 花燈承載著人的愿意,慢慢朝河中間蕩去。 身邊高大的男人,一直默默地看著她的動作。 上游的花燈往下游飄來,恰有一盞卡在岸邊的水草中。 「侯爺,您猜,別人會許什么愿望?」 她回頭問著,笑意嫣然。 他目光微動,看著那擱在水草中的花燈。燈中的紅燭快要燃盡,想來再過一會兒,那燈就要沉入河底。 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她伸手把那花燈撈過來,取出里面的小紙鶴,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愿做野鶴,看盡閑云。 字跡勁秀,筆力不俗。 景修玄看著上面的字跡,眸色微沉,抬頭望向河流的上游,那里歡聲笑語,似有許多人在嬉鬧。人影之中,一人在邊上立著,身形單薄,卻體態風流。 「侯爺,這是一個想做隱士的人。」 她說著,把紙條恢復成紙鶴的模樣,重新放進花燈中。 俗世之中,有許多的無奈。或迎難前行,或避世而居,都是人的選擇。這個花燈的主人許是厭倦了世間的紛爭,卻又逃不脫。 「也是一個可憐人。」 她說著,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