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他睜開眼,催著下人趕緊替他穿衣,慌慌張張地跑去前廳。 孟大人正喝著茶,郁亮黑著臉坐在一旁。也是郁家沒有族人,若不然長子除譜一事就不會如此簡單。 郁云慈端正著臉色,神情平和看不出喜怒。 「史大公子可來了?」孟大人問道,命人到門口瞧瞧。 既然要歸還史家的骨rou,史大公子怎么能不到場?是以,在他們從衙門出發時,就派人去史家通知史文軒。 史文軒不知詳情,只知道方家表妹出事,順天府尹讓他去一趟將軍府。心里忐忑著,最近他已極少登郁家的門,一路上想了無數的可能。 卻沒有想到最壞的一種。 當孟大人說出郁全勝是他與方氏私通之子后,他幾乎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不想正對上郁云慈嘲諷的眼神。 難不成都是這個女子在搗鬼? 「孟大人,凡事得講證據。在下與表妹方氏一直親如兄妹,萬不可能做出如此有違天倫之事。不知孟大人是聽何人所言,怎么能聽風就是雨,隨意污辱別人的名節?!?/br> 順天府衙內發生的事情,傳得沒有那么快,所以史文軒還沒有聽到風聲。他看了一圈,沒有看方氏,心里犯起嘀咕。 還有將軍,不是癱瘓在榻無法起身嗎?怎么會突然坐起來? 「郁將軍,表妹這些年對您如何,您是最為清楚的,怎么聽信他人一面之詞,就懷疑表妹的清白,還不認親子?」 史文軒嘴里的旁人指的當然是郁云慈。 郁云慈既然敢說郁全勝是史文軒的兒子,就不怕史文軒狡辯。古代可沒有什么親子鑒定之類的,僅憑郁全勝長得像史文軒,而且他又和方氏走得近。她就敢斷定,十人之中,有八人會相信他們是親生父子。 史文軒再有三寸不爛之舌,也抵不過眾口鑠金。 郁亮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憤恨。 孟大人撫須沉吟,「史大公子,郁將軍是何樣的人,你應該清楚?他身強體壯,怎么會一夜之間癱瘓如廢人?今日景夫人替父狀告方氏謀害親夫,郁氏弒父,兩人當堂認罪。郁將軍念父子之情,雖然不是親生,但養育多年,唯恐養子無家可歸流離失所,有心成全你們父子的情分,此乃心胸極其開闊之人做出的善舉。換成旁人,必會銘記郁將軍的大恩。至于史大公子是否要認回兒子,端看史大公子自己的想法?!?/br> 史文軒瞳孔猛地一縮,暗道難怪? 方氏那個蠢婦,自己不是再三規勸她要忍耐,籠絡好將軍才是正理。她居然蠢到自毀前程,去謀害自己的丈夫,當真是婦人短視,不知顧全大局。 自尋死路,不值得同情! 郁全勝腳步虛浮地踏進來,也聽到孟大人的那席話,只覺得五雷轟頂。 「孟世叔,你在說些什么?我不是我爹的兒子?」 方氏母女的作為,他剛知道一些,倒是沒有太大的震驚??墒撬f萬想不到,自己居然不是郁府的少爺。 「沒錯,你是方氏與史大公子的兒子,郁將軍養育你多年已是仁至義盡。以后你就回到生父那里,本官想著虎毒尚且不食子,史大公子不會眼睜睜看著親生兒子流落在外吧?」 史文軒沒有做過那事情,叫他如何認下郁全勝?要不是方氏蠢到謀害郁亮,何至于郁亮現在一口咬定勝哥兒不是親子? 當真是個蠢婦,以前看著聰明有心機,怎么最近頻出昏招。 「將軍,在下敢指天發誓與表妹之間清清白白,沒有半點逾越,勝哥兒千真萬確是您的親子。如有一字虛言,在下甘受雷火焚燒之罰,永世不能輪回!」 「天公太忙,哪里能看清世間每一個惡人。若事事都有上天做主,人間哪有那么多的冤屈,各州縣及京中又何必要設衙門刑司,審理案情,替人申冤?」 郁云慈話音一落,孟大人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郁亮的這個次女,以前他根本沒怎么注意過?只知道極聽方氏的話,疏遠真正的外祖家成國公府。 自己的妻子不止說過這個女兒不像成氏生的,太蠢,不及成氏的十成之一。現在看來,傳言不實。 此女言談舉止,淡定從容,頗有以前成氏的氣韻。 「景夫人說得沒錯,斷案論證,豈憑一個子虛烏有的誓言就能洗脫一切罪名?史大公子執意不認親兒,那是史家的家事。今日本官是替郁將軍作證,將郁全勝從家譜除名,此后他不再是郁家的子孫?!?/br> 郁全勝一直都是懵的,他實在是不明白,事情會到今天的地步? 他是堂堂將軍府唯一的嫡子,以后將軍府所有的東西都是他一個人的。誰知現在居然有人告訴他,他不是郁家的子孫,而是史家的孩子,這叫他如何能接受? 「爹…」 郁亮扭過臉,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刺眼。 「史…公子,史大公子才是你的親生父親?!?/br> 孟大人提醒著,接著道:「史大公子,你是要接兒子回去,還是不認兒子都是你的事情。現在郁府還有家事要處理,就不多留你們。」 史文軒臉色漸變,隱晦地看一眼郁云慈。郁云慈平靜地回視著他,沒有半點的閃避。 他真是長年打鷹被雁啄了眼,以前怎么就沒看出來此女的心機? 要是他現在領走郁全勝,無異于不打自招,坐實自己與方氏的私情。如果他不把郁全勝帶走,只怕又要得一個不認親生骨rou的壞名聲。 進退兩難,他已多年不曾有過如此糟糕的感覺。 「孟大人,在下相信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郁將軍病了一場,或許有些胡涂,被人一唆使,居然連親兒都不認。在下怎么說也是勝哥兒的表舅,這孩子自小錦衣玉食,沒有吃過半點的苦。郁將軍如此狠心,當表舅的卻過意不去,在下會安置好他,等到郁將軍清醒過來的那一天?!?/br> 「史大公子莫不以為一番似是而非的話就能混淆事實,就能洗清自己的罪孽嗎?我父親何其無辜,要受你們的蒙騙。含辛茹苦地替你養大兒子,你居然還想一直賴上我們郁家。莫非你還指望你的兒子將來能繼承將軍府不成?」 郁亮聽了郁云慈的話,果然情緒激動起來。 沒錯,姓史的不肯承認,就是想謀取他的一切! 這對狗男女,耍了他半輩子,竟然還敢妄想? 「滾…走…」他手緊緊地抓著椅子,使盡全身的力氣站起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怒視著史文軒和郁全勝。 孟大人跟著站起來,安撫道:「你莫生氣,讓他們走便是。」 郁亮氣未消,恨不得用眼光殺死史文軒。 史文軒臉色青白交加,居然還向孟大人行了一禮才告辭。郁全勝看了一眼郁亮,見對方看他像看仇人一樣,忙跑著跟上史文軒。 郁云慈暗自提醒自己,這個史文軒不是個善茬,在極怒之下還記得要行禮的人,必定城府極深。一個沈紹陵就讓心驚膽戰,再加上這個史文軒,看來自己以后得小心提防。 在孟大人的見證下,郁全勝從郁家家譜上除了名,另在衙門的戶籍那里登記過。 至此,郁府只剩郁亮和郁云慈父女二人。郁云慈提出想接郁亮去侯府,被郁亮拒絕了。郁亮留在將軍府,她作主發賣掉一批下人,全都是方氏母子三人院子里的。 郁府以前有兩位姨娘,死的是楚姨娘,還有一位桃姨娘。 桃姨娘不如楚姨娘長得好,加上年紀不小沒有生養,一直老實本分地窩在自己的屋子里,從不曾邀寵過。 郁云慈梳理將軍府下人時,看到了她。 想了一想,讓她搬到前院去住,以后照料郁亮的衣食起居。桃姨娘千恩萬謝,感激得差點落淚,歡喜地上前侍候郁亮。 郁亮嗚嗚出聲,對郁云慈的安排有些滿意。 郁云慈記得他以前威風的模樣,再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頗為同情。若不是他寵妾滅妻,又何至于落到這樣的下場。 同情歸同情,卻還是沒什么好感。能替他安排生活已是她最大的仁慈,其它的就不能再多了。 回到侯府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沐浴更衣。 幸好今日是月信的第一天,量很少,她還能撐住。若是量多的那一天,打死她都不會出門。洗浴之時,她偶爾瞥見旁邊貼身月事帶上的穢物,覺得有些不對。 顏色太深了些。 而且量是不是太少了些?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雖然不是很多量,但比現在要多一些,且顏色要紅一點。還有她自穿越過來幾個月才來一回月經,著實有些不正常。 再者以方氏的心毒,怎么會讓原主健康長大?越想她就覺得方氏做過什么手腳?古代一個女子生存的根本是什么? 是子嗣! 她不信方氏由著她嫁進侯府,會半點準備都沒有。雖然書里一直強調原主和侯爺是沒有圓過房的,但以方氏的為人,哪里想不到那個萬一。 「京中可有什么名氣大些的婦科圣手?」 采青聽到她的問話,輕輕地搖了搖頭,「奴婢不太清楚,等會奴婢去打聽一下?!?/br> 她點點頭,「問到了你直接把人請到府里來?!?/br> 采青應下,侍候她起身穿衣。 夜暮時分,一位老大夫上門。是京中千金堂的鄭大夫,鄭大夫是全城最有名的婦科圣手。宮里的太醫專攻婦科的很多,其中有兩位還是鄭大夫的弟子。 尋常的人請不來鄭大夫,景修玄回府后得知緣由,親自派人去請的。 鄭大夫進來時,就見錦安侯與夫人一起坐著,像是在等他。 郁云慈沒有繞彎子,倒是景修玄有些不自在,這女人…雖然鄭大夫是大夫,在醫者面前不用忌諱。但她一個女子,言辭直接,半點不婉轉… 好吧,不愧是他的妻子,行事單刀直入,絕不拖泥帶水。 她伸出手,讓鄭大夫把脈。 鄭大夫一探脈相,心里便有了底,「景夫人身子自小失調,應是常食寒涼之物,以至于血氣虛虧,寒淤不疏?!?/br> 那就是宮寒了。 郁云慈暗松一口氣,只要不是什么毒物之類的,慢慢調理就是。 「如何調理,還請鄭大夫開個方子?!?/br> 「老夫倒是有一良方,只是景夫人寒氣積年累月,不能cao之過急。在子嗣上不能強求,一切隨緣。若是調理得當,該來的自然會來?!?/br> 這話說得婉轉,間接說她是不孕不育之體。 若是前段時間,她聽到自己極難有孕可能還不會有什么波瀾?,F在她決定與身邊的男人共渡余生,兩人膝下若是無子… 他是古人,在子嗣上肯定是傳統的看法。 她知道的一些古代所謂癡情男士,若是妻子不能生養,一般都會由妾室代孕,留子去母之類的。 那樣的事情,她接受不了。倘若他真的因為孩子而納妾,那么,何不從一開始就不要在一起。 她下定決定,問道:「鄭大夫,你有話直說無妨,我受得住。你就坦白告訴我,我還能不能生孩子?」 鄭大夫可能是沒有想到她會問得如此直白,眼神不自覺就看向了一旁沉默的景修玄。 景修玄眸色微深,道:「夫人既然相問,你直說就是。不光是夫人受得住,本侯亦能受得住。」 這對夫妻,都不是尋常人。 鄭大夫想著,語氣盡量委婉,「夫人自小應是吃了許多的寒涼之物,有些涼物相生相克,對身體極為有害。長此以往,虧空了氣血,累及胞宮,傷了根本。若是按照老夫的方子調理,多則十多年,少則三五年,能有成效,改善體質,不再手腳冰涼。但子嗣一事最難預測,老夫不敢保證。說實話,老夫行醫幾十年,從未遇到過夫人您這樣寒氣深重的女子?!?/br> 郁云慈輕輕一笑,雖然心中早有預感,但從別人口中聽到定論,還是有些遺憾。 鄭大夫名氣大,接觸的女子幾乎全都是有頭臉的夫人。凡是出身好些的女子,哪個不是自小調理,金貴著養大的。 所以自己這樣的,就極為罕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