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他自來熟地坐在桌子邊,看到桌上的冰碗。這冰碗與一般的不同,底下是一塊塊蜜桃rou色晶瑩剔透的涼粉凍,用冰鎮(zhèn)過,上面澆上楊梅熬成的果醬。 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這個給本王來一碗。」 郁云慈想著,常看書里說什么皇帝王爺?shù)脑谕鈴牟粊y吃東西。賢王可當今陛下的兒子,能隨意吃嗎?她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小喜子,小喜子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她命采青再去弄一碗,用玉碗盛著,端上來。 小喜子先是拿出一個銀匙,挖了一口吃下。約摸過了一會兒,趙顯才開始吃起來。 冰碗沁涼爽甜,與時下用冰沙與水果做成的有一定的區(qū)別。結(jié)涼粉的水是用蜜桃水加霜糖制成的,除了甜還有桃子的果香味,十分的濃郁。這樣做出來的冰碗味道只會更柔和爽滑,就好比果凍。 她看著小喜子咽下那一口后似乎舔了一下唇,微微一笑,朝采青使了一個眼色。 采青又端上一碗,是用普通的瓷碗盛的,遞到小喜子的面前。小喜子受寵若驚,看了一眼賢王。賢王似有些不耐煩,揮了一下手。 小喜子大喜,忙端碗到角落里吃起來。 檀錦站在郁云慈的后面,小臉上全是驕傲的笑容。就說舅母命人弄的東西是最好吃的,他剛才可是吃了整整一碗呢。 待趙顯用完,郁云慈瞧見他放在桌上的錦盒,問道:「不知殿下突然造訪,是有何要事?」 「那個東西,就送給你吧。」 趙顯一指錦盒,她便會意謝過。心里更是納悶,賢王來得莫名奇妙,還給自己備了禮物,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她輕輕打開錦盒,一眼便喜歡上里面的東西。玉制小南瓜模樣的小盒子,揭蓋后還有一股好聞的香味。 「多謝殿下,臣婦很是喜歡。」 趙顯臉色一垮,果然是女子用的東西。怪不得景夫人喜歡,而師兄卻討厭。 「本王一心想送個別致的禮物給師兄做生辰禮,那日問過景夫人,想著師兄一定喜歡新奇的玩意兒。不想只看到樣式新奇,竟把這方胭脂盒送到匡家。師兄極為惱火,親自去王府把東西還給本王…」 說完,趙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一愣,原來這東西是胭脂盒。若不是賢王說起,自己還以為是什么工藝品。 看到賢王的模樣莫名有些想笑,他雖是王爺,可也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他這般做派,就好比一個孩子突然有了大人的憂傷,令人忍俊不禁。 「殿下為人赤誠,臣婦想著匡少爺心里定然是念著您的好。只是他到底是個男子,猛然收到這樣的禮物,難免有些不適。你們師兄弟感情一向要好,無論您送什么,臣婦想著他必然都是感激在心的。」 趙顯皺起了眉,又嘆了一口氣,引得檀錦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小人兒搖頭晃腦的,她低頭看去,笑著搖了一下頭。檀錦連忙板起臉,木著表情,卻是更加的可愛,她忍不住偷偷捏了一下他的小臉蛋。 趙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他的腦海中不停出現(xiàn)師兄的笑。那笑容太好看,他好想天天能看到。 「本王只想時常看到師兄笑。」 她抬起頭,看著俊秀的少年托著腮,一臉的憂愁,不禁莞爾。再是天家貴胄龍子鳳孫,都不過是半大的少年,隨著歲月的增長,自是會有少年的煩惱。 少年心思單純,一心想讓身邊的人開心。可是庭生情況特殊,那么大的匡家,所有的希望和重任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他是匡家唯一的男丁,責任重大。除非有朝一日他能撐起匡家,立于朝堂之上。在功績上不負祖宗的期望,在子嗣上令匡家枝繁葉茂,否則他永遠都不可能開心。」 趙顯被她一說,情緒低落下去。少年眉眼之間與現(xiàn)在的自己有些相似,長得亦是極為俊秀,她不由得軟了心。 「或許是法子不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再是課業(yè)繁重,亦有消遣的事物,能令自己放松下來。殿下可記得,上一次匡少爺笑過的時候,是因為什么事情,應該可以借鑒一二。」 她一說完,就看到趙顯的眼睛一亮。 他一掃剛才的無精打彩,整個人鮮活起來。他當然記得,就是上次在山莊里。師兄那日心情極好,也是在那回,他第一次看到師兄露出笑容。 那天他們一起看蜜蜂,師兄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錯。 他想,他有法子挽回自己的過失了。 「聽完景夫人一席話,令本王茅塞頓開。叨擾夫人了,本王告辭。」 少年雖小,但與生俱來的氣勢讓人無法忽視。 她亦還禮,送他出去。少年身姿如風,很快就出了侯府,遠遠還能聽到他對身邊的侍衛(wèi)吩咐著什么,語氣輕快。 趙顯一路很是興奮,回到王府后足足謀劃了兩天,才把東西送到匡家。 匡大夫人看著園子里的兩箱蜜蜂,還有一個養(yǎng)蜂人,滿臉的茫然。賢王殿下怎么忽然想到要送蜜蜂到他們匡家? 他們匡家再不濟,也不差一口蜂蜜吃。 匡庭生冷著眉眼,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人蜂箱中飛出來的蜜蜂。不由得想起師母的話,這些蜜蜂都是以母為尊,若是世間如此,是不是他們匡家就沒有如此多的煩惱和痛苦? 「夫人,少爺,殿下命奴才以后就留在匡府。奴才自小便隨奴才的爹侍弄蜂子,訓出的蜂子溫馴不蟄人。」 那養(yǎng)蜂人說著,環(huán)顧了一下匡家的園子。 「奴才斗膽,想請示夫人少爺一事。蜜蜂食花蜜,離不開花兒。可是眼下…」 匡夫人當然知道自家園子里少了什么,因為匡家多年沒有喜氣。婆母和弟妹甚至見不得笑顏,更別提在園子里種植花草。 除了樹木,還是樹木。 大樹小樹,齊齊整整,雖有花期,卻極為短暫。 「你看著辦吧,沒有花,這些蜜蜂活不長。」 「夫人所言極是,奴才除了會養(yǎng)蜂,也是養(yǎng)花的好手。夫人若是放心,就交給奴才,奴才一定會讓以后園子里花開不斷。」 匡夫人聽到這個,有些滿意。她雖是寡婦,卻與弟妹不一樣。她還有兒女。月兒和歌兒都正值妙齡,總不能學著婆母,一天到晚哀氣沉沉。 她們還要嫁人,還要有自己的日子。她們的日子,一定不會如自己一樣,沒有花兒,沒有歡笑。 養(yǎng)蜂人得到她的同意,便下去忙活了。 匡如月和匡如歌此時聽到消息過來,遠遠就看到飛來飛去的蜜蜂,都不敢靠近。 「這些蜂子不蟄人。」 匡大夫人笑著,朝女兒們招了招手。 匡庭生一直一言不發(fā),看著那些飛舞的蜜蜂。 匡如月不敢再近前,匡如歌膽子大一些,已走到了蜂箱的跟前。走得近,蜜蜂就越多,「嗡嗡」聲不絕于耳。 「娘,這些東西是誰送來?」 「賢王。」匡庭生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匡如歌「撲哧」一笑,「果然是個小孩子,就知道送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聽著吵吵的,還真是熱鬧。」 匡大夫人聞言,目光幽遠,看著一只一只的蜜蜂從眼前飛過。 半晌,喃喃道:「可不是,真是熱鬧啊…」 第40章 好學生 賢王送了匡家兩箱蜜蜂的事情傳到錦安侯府,郁云慈都弄不清那位殿下是怎么想的,怎么會送別人蜜蜂? 她這邊還沒想透,左三就出現(xiàn)在院子門口,說是侯爺有請。 一聽到侯爺相請,她心里就嘀咕開了。自己最近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將軍府那邊也消停,沒聽到傳出什么風言風語。而且郁亮真的說到做到,派人送了過去十年鋪子的紅利過來,足有四萬兩。 她不知道十年賺四萬兩是多還是少,但對于她來講,四萬兩那可是筆天大的巨款,瞬間就讓她腰桿挺得筆直。 暗自思量著,什么事都沒有,他找自己做什么? 想了一路,進了院子,再到書房。 景修玄長身玉立,臨窗站著。墨色的繡金錦袍,束著同樣繡金的腰帶。他的手背在身后,兩手交握,手指修長且骨節(jié)分明。 「侯爺,您找我?」 「賢王送庭生兩箱蜜蜂的事情,是你出的主意?」 她點了點頭,「是也不是,那日賢王殿下來尋我。說是送給庭生的生辰禮,庭生似乎不太喜歡。他倒是問過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說投其所好,庭生喜歡什么就送什么,殿下許是想到那日在莊子上看過蜜蜂,庭生頗感興趣,所以才會有此舉動。」 聽完她的話,他轉(zhuǎn)過身來。 臉色凝重,目光深沉。 「他是皇子,帝意難測,將來的事情誰都難以預料。若是他言行舉止受他人影響,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她心里一寒,自己從未想過這么多。古代人的心思復雜,尤其是皇室中人。若是被有心人告到陛下安妃那里,自己恐怕小命都難保。 之前,她根本沒有想到這些。經(jīng)他如此一提,只覺后背發(fā)涼,暗罵自己太過隨意。 「侯爺…」若真是觸怒天威,侯爺恐怕也保不了她。 景修玄并非危言聳聽,事情雖然沒有到那個地步。倘若再任其發(fā)展,恐怕不僅是安妃,就是陛下亦會多想。 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遞到她的手中。 此書名為《宦道》,一聽就是官場的教科書。 「書中第三十頁,你可以看一看。另外此書你留著讀一讀,世間立身之本,無非兵計與謀略。你若能熟讀,便是不能行兵問策,也能在后宅之中游刃有余。女子常居內(nèi)宅,偶爾出門做客。京中夫人們,大多深諳圓滑世故之理,你若看不透,遲早會吃虧。」 這話說得極為在理,且是真正站在她的角度考慮的。 她一個外來人,不清楚古代的生存法則,若是不經(jīng)意中觸犯了別人,恐怕會招來禍事。 「多謝侯爺,我必銘記在心,好好讀書。」 以前還想著應付他,聽他今日一席話,她打算認真的讀書。就是字,也要加緊練起來,以免用時恨少。 她態(tài)度端正,語氣真誠,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你能如此想,甚好。切記多看多思,少說少做。」 「是,侯爺,我都記在心里了。」 他走到桌子后面,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憊。她不知道他平時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雖說在她看來,他的情商極低。但是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十分優(yōu)秀的男人,除了對女色淡然外,其它的事情都令她很是折服。 對于她這樣的來歷不明的人,他都能忠言相告,時時相幫。若是做朋友,這樣的人是最可靠的。 在這個時代,姨娘通房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他能做到嚴于律己,不亂搞男女關(guān)系,真是難得。 她現(xiàn)在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如果他不趕她走,她倒是很愿意在侯府里面混吃混喝。至于離開侯府闖一番天地的事情她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本就不是精英人物,歲月安穩(wěn)就是她畢生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