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若不是穿衣打扮不同,安妃和已故的威武將軍夫人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想到她們原本一母同胞,早就聽說長得極像,也就釋然。 方家亦是正康帝的親外祖家,他眸光深沉,俯視著良妃。 良妃是悔青了腸子,早就該想到小姑自己能有什么好東西。若不是拿著成氏的東西借花獻佛,就憑她一個光身進府的妾室,能有什么銀錢置辦好對象。 「陛下,臣妾是真的不知情啊…」 「私留宮外進來的來歷不明之物,本就是大忌。念你初犯,禁足一月。」 正康帝說完,拂袖離開。 余下殿中眾人,在程皇后扶著成太后進內殿休息后,也開始三兩地出來。 按例,出了成太后這里,她們還要去給方太后請安。成太后原是嫡皇后,身份自是比方太后要高。 德妃與安妃一起,見安妃臉色不太好,安慰道:「人常說睹物思人,meimei這是想起原威武將軍夫人了?」 「不錯,長姐待我極好,想不到會那么年輕就香消玉殞…」 「世事無常,好在她生了一個好女兒,知道替親娘討回公道。」 德妃感嘆著,想到自己的大公主,覺得還是生女兒好。她沒有皇子,在這宮里倒落個清靜。無論是皇后也好,眾位姐妹也好,她都能說得上話。 正是因為她沒有皇子,兩位太后和皇后反而更愿意向她示好。 安妃長長地嘆一口氣,看著御花園花圃中那叢夕顏。被風一吹,花朵開始搖曳。 那個孩子,早幾年聽說被方氏教歪了,令人心生不喜。難道真是十年間都在假裝?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以召進宮來看看。 她想著,與德妃一起進了方太后的宮殿。 第37章 心跳 方太后比成太后年輕許多,加上方家女獨有的嬌弱氣質,越顯面嫩。 宮里向來是你監視我,我監視你。尤其是兩宮太后之間,可以說是針鋒相對。成太后宮殿發生的事情,早有人提前一步跑著稟報了她。 她坐著,心里有氣,面上全帶了出來。 德妃和安妃一進殿,就覺得氣氛有異。 方太后本是小戶出身,城府心機什么的還是進宮之后才長了一些。若不是生子有功,只怕不知死了多少回。 要是聰明的人,越是此時就越要顯得無所謂。便是心里恨著,臉上也不能露出半分。她可倒好,就差沒把安妃盯出一個窟窿。 安妃泰若地站著,像個沒事人似的。 方太后搜刮肚腸半天,也沒找出可以責罰她的地方,還把自己氣得不行,火氣直沖腦xue,隱隱作痛。 最后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話,「你身上今日用的是什么脂粉,怎么如此沖鼻?」 「是臣妾的錯,臣妾這就回去,清洗換衣。」 說完,安妃行了一個禮,儀態萬千地告退。 這番做派,又把方太后氣得倒仰,可偏生話是自己說的,也不好把人叫回來。只能瞪著她的背影,暗自生氣。 良妃沒有來,丟了那么一個大臉,早就躲回自己的宮里稱病了。 好在德妃眼睛活,說了幾句好聽的話,把方太后哄得臉色緩和,與她們說了一會話,便讓她們都退下了。 安妃回到自己的宮殿,心腹成嬤嬤侍候她換過松快些的常服,再扶她坐在錦榻上,擺上點心瓜果,然后沏上新茶。 「娘娘,您臉色不太好,可要躺著瞇一會兒?」 「不用了,賢王最近都做了什么?」 成嬤嬤雙手交迭在腹間,腰躬著,把賢王近幾日做過事情一一說了一遍。末了,提一句,「前兒個殿下去了成國公府,聽小喜子說殿下似乎碰到了錦安侯夫人,還背著人說了一會兒話。他們離得遠,不知殿下與景夫人說了什么,只知隨后殿下便離開國公府,滿大街的閑逛起來。」 安妃柳眉輕顰,顯兒不是隨意與人親近的性子,怎么就偏與她走得近? 「他們前幾日去莊子上,是不是也處得不錯?」 「這個倒沒有,小喜子說因為錦安侯也在,男女分席。殿下與景夫人只是見了一個禮,不過匡少爺好像很喜歡景夫人。奴婢想著,殿下是不是因為匡少爺,才會對景夫人另眼相看?」 安妃思索了一會兒,垂下眼眸,沒有再說話。她捏起一塊點心,纖細的手優雅地送到口中,輕輕沾在唇邊,咬下一小口,慢慢地嚼了三下。 成嬤嬤侍候她多年,便是日日見著,也還是被她的美態所吸引。 一樣的動作,別人做起來就沒有娘娘這么美。娘娘的舉手投足間都是渾然天成的氣度,別人想仿都仿不來。 無怪乎陛下多年來,對娘娘恩寵不衰。 正想著,便聽到外面的宮人大聲報唱,「陛下駕到!」 安妃一聽,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點心,輕用帕子擦一下嘴角。理理鬢發和衣裙,便款款地迎出門外。 正康帝親自扶她起身,一起入了內殿。 「愛妃方才在做什么?」 安妃紅唇嘟向桌上的點心,「正用著點心。」 正康帝坐在桌子邊,隨意地捏起那半塊點心,放進口中吃了。 「陛下…那是臣妾用過的…」安妃面色嫣紅,似羞還惱。 「愛妃用過的,朕才覺得格外香甜。」正康帝說著,眼里劃過一道幽光,「今日聽你們提起錦安侯的夫人,朕記得,錦安侯大婚應該不到三個月吧?」 「好像是的。」 安妃答著,語氣輕慢。 正康帝笑起來,拉她坐在身邊,「愛妃何必如此緊張,今日之事,朕心知肚明。不是愛妃愿意挑事,而是方家確實做得過了些。」 「陛下愛護臣妾,臣妾慚愧。因著那些錢財之物,讓天下人看足了笑話。就算錦安侯夫人再占著理,此等行為實在是欠妥。要不臣妾改日召她進宮,好好教導一番,陛下以為如何?」 安妃說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 正康帝的眼神更加幽深,「愛妃言之有理,朕偶爾聽人提及,說她長得似你,正好瞧瞧到底有多像。」 安妃垂著眉眼,輕喃著,「若是像臣妾,倒還瞧得過眼。」 言之下意,若是長得像郁亮,那就是礙眼了。 而那套赤金鏤花鑲翡翠頭面,按照正康帝的吩咐。由宮人送到宮外,一路送到錦安侯府,再交到郁云慈的手中。 郁云慈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看著轉交到她手中的錦盒。不是應該被方氏給瞞下,怎么扯上了宮里? 「這套頭面真是從宮里送出來的,怎么就去宮里了呢?」 景修玄靠在太師椅上,淡睨著她,「是這樣沒錯,此物在良妃娘娘的宮中。」 良妃娘娘? 她心下暗忖,這位良妃娘娘應該就是出身方家的姑娘。方氏可真夠膽肥的,居然敢把原配的東西獻給宮里的娘娘。也難怪,方氏之前可不就是料死原主一定會客死異鄉,才敢如此張揚。 「好生準備著,若是所料不差,近日就會召你進宮。」 他隨意地說著,只把她驚得心頭狂跳。 進宮? 她可從來沒有想過。 轉念一想,以她現在的身份,一個侯府的夫人,若是宮中有大事情,必會有召的。不過是提前去看一下,再者要見她的一定是成太后及賢王的母妃,應該不會為難她。 「好。」 她應著,輕輕打開手中的錦盒,錦盒中的頭面很是精美。得虧她昨天好東西見了太多,現在已有些平靜了。 這套頭面聽說還是宮造的,做工和鏤花都十分的精致。 「聽說此物有你生母的名諱印記,所以才被認了出來。」 「她叫什么名字?」 「夕顏。」 她心里呢喃著這兩個字,名字真美,想必人也很美。只是這花寓意不好,夕顏夕顏,開得晚凋零得早。 正吻合原主親娘的一生。 合上錦盒,想到自己現在是有錢人。記起那日在成國公府時賢王殿下提起匡庭生要過生辰,思忖著自己是不是應該送禮? 「侯爺,我聽賢王殿下提起,說過兩日庭生要過生辰。您說,我是不是應該備份禮送到匡家?」 景修玄看了她一眼,淡然道:「隨你。」 「那我就看著辦了。」 她琢磨著,記得昨天那些東西時有一方上好的硯臺,不如就送給匡庭生吧。那個美少年總是莫名地讓她覺得心疼,瘦弱的肩膀竟要扛起那么重的責任。 「匡家忠烈之后,如今只剩一屋子的女眷和庭生一個男丁。不知匡家那些英勇戰死的男人們有沒有想過,他們倒是死得壯烈,只把悲痛全留給了親人。」 她有感而發,沒有注意到景修玄臉色的變化。那是一瞬間從閑適轉換成極為可怕的嚴肅,深邃的眼略瞇起,復雜地看著她。 「將門女眷當知以國為重,若是連這樣的覺悟都沒有,不配進匡家的門!」 他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令人生寒。 她下意識望過去,被他臉上的表情嚇了一跳。她自認為自己沒說什么出格的話,怎么這男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是不是自己批判了匡家的男人,在這個男權社會中,才會引起他不滿。 「侯爺,我不過是感慨一下…為國捐軀是大義,但也得顧著小義,想著家里的婦孺。戰場無情,那些男人已經黃沙埋忠骨的時候,可曾想過家中的妻子還在思念著他,還在想著他是否吃得飽穿得暖。她不會知道,其實她的丈夫早已魂飄他鄉,再也不會歸家。您說,這樣難道不殘忍嗎?」 她話音一落,只覺得眼前一花,他已欺身到了跟前。她嚇得后退兩步,被他抵在書架之間。 他臉色如覆寒霜,陰寒得嚇人。 「婦人之仁!照你這么說,天下就不應該有人參軍?就不應該有人上陣殺敵?難不成由著他人入侵,殺傷擄掠,那樣就是對起家人了?」 她哪里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匡家的男人們太死心眼了。怎么能差不多死絕,只剩下匡庭生一個男孩子。 纖細的身子靠在書架上,鼻息間全是他的清冽氣息。他梭角分明的臉離她不到一寸,近到她可以看清他下巴上淡青的胡茬。 她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鼓轟鳴。 「侯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景修玄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她,她微垂著頭,露出細白的脖子。他能看見肌膚底下淺青色的筋脈,還有那后頸發際邊細軟的絨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