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錦兒,你可知道方才那不是鱔魚娘親,而是鱔魚的父親。鱔魚是一種很奇特的魚類,它們在出生的時候,所有的鱔魚都是母的。等它們長大后生完小鱔魚,就會變成公的。所以鱔魚只有父親,沒有娘親。」 檀錦睜大眼,剛才的憂傷煙消云散,剩下的全是驚奇。 便是那漢子,也撓著頭,一臉的不可思議。 「你又是從哪里聽說的?」 冷漠平靜的聲音傳來,那漢子忙彎腰行禮。 她轉對看去,不知何時,侯爺帶著匡庭生和賢王正站在不遠處。很顯然,他們聽到了自己剛才說的話。 「也是聽老農夫說的。」 景修玄看著她,轉向旁邊的漢子,「你可曾聽老一輩人的說過?」 「回侯爺的話,奴才…沒有聽過。」 她低著頭,剛才是為了緩解錦兒的情緒,所以有才會解釋的。那確實是鱔魚的習性,但想必在古代,還是極少有人知道的。 侯爺應該不會懷疑什么吧? 雖然她說的東西鮮少有人知道,可卻是事實,又不是天馬行空和光怪陸離的事情。或許他最多只是疑惑,不會聯想到其它的。 景修玄果然沒有再說什么,轉身朝莊子走去。 賢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跟上他。 落在后面的匡庭生眼神復雜,錯后一步,低聲詢問,「師母,鱔魚真的可以從母的變成公的嗎?」 「千真萬確,雖然無法理解,但事實確是如此。」 「哦……」 他好看的眼眸一垂,忙追上賢王的腳步。 走在最前面的景修玄正在拐彎處,回過頭來,眼底似深淵,復雜莫名。那幽暗的眸色難辯,隱晦地看了她一眼。 她今日穿的是粉色的衣裙,走在綠意蔥郁的田間,就像一朵盛開的花兒,嬌艷奪目。她一只手牽著檀錦,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姣好的面容神色柔和,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 這個女子,怎么與之前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樣。 她說的事情,在此之前,便是他都聞所未聞。而她不過二九年華,又是從哪里聽說的?她說農人相告,卻明顯有意含糊,無法說出確切的人。 據他所知,方氏在過去的十年中,極少帶她出門做客,更別提出京。 一個人能偽裝十年,騙過將軍府的所有人,按理說應該是一個極有城府的人。從她最近的表現看,她絕不是一個善于隱忍的人。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或者說,她究竟是誰? 第27章 識破 縱使隔得有些遠,郁云慈也能感覺到他眼神中的深意。暗自琢磨著,會不會是自己說得太多,讓他起了疑心? 腦海中很快冒出被人當成怪物燒死的場景,仿佛能想到自己被人五花大綁噴了一身的黑狗血,然后被架在火上燒死的情景。 自己嚇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打滑。她整個人跌進田里,連帶著檀錦的一只腳也沒有田泥里。 「啊!」 她下意識驚叫一聲,前面的三人齊齊回頭。 男女有別,兩個少年站著不動。就算是匡庭生和賢王是半大的少年,也不會不顧禮數去拉她。景修玄劍眉蹙著,像是猶豫了一下,大步轉身走來。 「舅母…」 檀錦人小,拉了她幾下,她紋絲不動。 其實是她跌進田里有些發懵,沒有反應過來,否則哪里需要人來拉,自己就能站起來。等她站起來時,景修玄已到了跟前。 玄衣墨發,還有俊朗的五官。無論什么時候看,這男人都長得極好。反而是她自己,總在他面前露出最兒狼狽不堪的形象。 剛才還看著像朵花般的衣裙被糊上稀泥,她的發絲上也沾了一些。手上更是因為撐著身體,滿手的泥。 裙子上掛著一只鱟蟲,褐色的身體拖著長長的兩叉尾巴,正掛在她的裙子上。她低頭一看,隨手就捏起,手指一彈,甩進稻田中。 他幽深的瞳孔一縮,變得更加難懂。 她以為他是嫌棄自己此時狼狽的模樣,于是提起檀錦,兩人一齊站到田梗上。 「侯爺,讓您見笑了。」 「嗯。」 他人已走遠,留給她的是高大勁瘦的身影。她思忖著他那個嗯字,到底是見笑還是不見笑? 「舅母…錦兒自己走。」 檀錦以為是自己拖累她,她才會跌進田里,很是自責。再也不敢讓她牽著,眼眶里都有淚水在打轉。 一個人長大后的性格深受其幼年時的經歷所影響,她哪里會讓錦兒如書中一樣養成自卑的性格。再說她會滑倒,真的不是因為他的緣故,而是她被自己的癔想給嚇到了。 她伸出滿是泥的雙手,在他的小臉上一抹,白嫩的臉上很快多了兩撇泥印。 「沒關系的,這泥可不臟,都是肥莊稼的好東西。看看,你現在跟舅母一樣臟了…哈…」 說完,也不管自己的手到底有多少泥,她重新牽起檀錦的小手,歡快地道:「走吧,我們正好回去洗一洗。」 檀錦重新開心起來,能和舅母一樣臟,他覺得好高興。小小的眼睛全是興奮,再也沒有剛才的那種自責。 走到莊子門前的景修玄聽到她的笑聲,腳步一頓,轉眼便進了門。 后面的賢王嘖嘖稱奇,朝匡庭生道:「師兄,景夫人的性子還真是與眾不同。」 他所認識的女人哪個不是嫌臟愛美的,偏生這個景夫人,弄得一身泥乎乎的,還笑得出來。可見是個不拘小節的,倒是與京中其他夫人區別甚大。 「確實,師母的性情與京中許多女子都不一樣,豁達開明,并不在意一些俗禮。雖然有人會覺得她太過隨意,但我喜歡師母的性子。」 賢王驚訝地挑眉,他可是很少聽到這位師兄表示過對人的喜惡。誰不知道師兄是匡家唯一的男丁,永遠都是勤于練劍,從不知道玩樂。 明明比自己才大一歲,卻老成得嚇人,就連父皇都讓自己跟著師兄好好磨性子。 匡庭生一笑,少年的笑純凈又明朗,看得賢王發愣。心道,師兄笑起來真好看,若是以后能常看到師兄如此這般笑,那該多好。 「師兄真好看!」賢王呢喃著。 匡庭生立馬變臉,「我是男子,殿下以后切莫再用好看這個詞來侮辱我。」 「哦,本王知道了。」 師兄弟倆一起進了莊子,賢王不時偷瞄著匡庭生,匡庭生好看的眉眼皺著。若不是礙于他是王爺,自己真想揍他一頓。 最后面的郁云慈牽著檀錦,嘻嘻哈哈地跟著進了莊子。采青一看兩人的模樣,立馬張羅著備熱水讓他們各自洗浴。 莊子比侯府要簡陋許多,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好在采青想得周到,還從侯府帶了一只小些的浴桶出來。 她現在可算是明白古代女子出趟門為何那么不容易,實在是要帶的東西太多。大到浴桶被褥,小到胰子布巾,全部都要帶著。 洗完澡,采青用大布巾替她絞頭發。 她的頭發很長,長及腰下。莫說是洗,就是梳理都夠麻煩的。她任由采青替她絞干,心里慶幸自己穿成一個貴夫人,要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還不知道如何過活? 頭發絞到半干,便散著晾開。 再喝上一杯冰鎮過的杏皮水,只覺得說不出的舒爽。杏皮水酸甜可口,既解暑又有回甘。桌上還有兩小碟子果脯,一碟桃干,一碟楊梅干。 莊上理事的是守莊子的牛氏夫婦,其他兩個婦人都是臨時從佃戶家里尋來幫忙的。牛嫂的丈夫牛根水就是他們在河溝里碰到的漢子。 牛嫂長得粗壯,看著就是干活的好手,人也爽利。 郁云慈散著頭發,想借由風力吹干。她在莊子里走著,避開侯爺他們的屋子。不知不覺就走到廚房,正好看到牛嫂和兩個婦人在忙活。 牛嫂坐在小矮凳上,正在清理面前的一堆菌子。 見到她忙起身行禮。 「你們忙,出門在外不用太多禮,你這是剛采的菌子?」 「回夫人的話,前兩日下過大雨,山上冒出了許多菌子。這些都是奴婢一大早去山里采來的,可新鮮著。」 她掐掉一只淡豆綠色菌子的根,那些菌子顏色有幾種,還有白色和褐色的,雜七雜八地堆在一起,散發著山林獨有的芳香。 那兩個婦人一個守著爐火,爐子上面煨著東西,聞起來有雞rou的香味。另一個婦人在灶下燒柴,大鍋里不知煮的是什么。 廚房屋頂的煙囪里飄出煙霧,煙灰獨特的氣味混著食物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郁云慈深深地吸了一口,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農家生活。 她不便在廚房久呆,看了一會兒,便朝另一邊走去。 原是一直繞著侯爺他們的屋子,不想還是碰到他。他正背對著她,不知在看些什么。她本想悄失離開的,卻不想他突然轉身。 「侯爺…」 她的發還是散著的,已經干得差不多,黑幕一樣散在后前胸前,襯得她的臉更加的小巧。雖然她自己不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不妥,但在外人的眼中,女子衣發不整就是放蕩。 好在,他什么話都沒有說。 她長松一口氣,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子。 歇了一會兒,采青替她梳好發髻,很快就到午膳的時辰。男女不同席,因為檀錦還小,就與她一起用飯。 午飯共有五個菜一個湯,都農家風味。爆兔丁、燜野雞、清炒山菌、還有一盤豆豉魚干,另一盤莊子產的時蔬。湯是甜湯,銀耳加紅棗,冰鎮過。 牛嫂心里很忐忑,她沒有侍候過貴人。以前總聽人說貴人們吃得如何精細,生怕自己準備的粗野飯菜不合貴人們的胃口。 「夫人,奴婢不知夫人的口味,莊子上除了這些粗野吃食,拿不出其它更好的…」 「這些就很好。」 既然來到莊子,當然就是來嘗山珍野味的。若是要精細的吃食,還不如呆在侯府里。 牛嫂見她是真喜歡,心才跟著放下來。暗道夫人不僅人長得美,性情也很隨和。他們這樣的家奴,最大的幸事就是碰到好的主家。 「你不用在這里侯著,忙活了一上午,也去吃飯吧。」 聽到她的話,牛嫂自又是一番千恩萬謝,滿臉堆笑地離開。 郁云慈確實很中意這樣的飯菜,原汁原味,吃起來都是食物本來的鮮味。便是檀錦,也吃得很是歡喜。莊家人一年到頭沒什么得銀錢的地方,用完飯后,她便吩咐采青打賞。除了碎銀子,還有幾塊布料。 布料不是太好,是從她的嫁妝箱子里翻出來的。其實她自己是想不到的,還是采青提醒她,她才會準備的。 雖然對于侯府來說,那些布料不算好,且花式顏色老氣。但對于莊稼人來講,那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東西。來幫忙的兩個婦人一直感謝牛嫂叫她們來幫襯,得的布料正好給各自的女兒做嫁妝,那是再體面不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