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節
明月一眼掃過,便見這些修士各個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他們有的低著頭作禮,不敢抬頭看鳳昭明的臉,臉上表情惶恐緊張,連大氣也不敢喘。 有的左顧右盼,對仙家宮殿充滿好奇,回首與同伴輕語交談。 清風、明月上前一步,手抱拂塵,清了清嗓子,對眾人道: “各位弟子依次報名。” 排在第一位的弟子聞言挺直脊背,望向瑤臺之上的鳳昭明仙尊。 盡管有些奇怪這位仙尊懷里為何抱著獸寵,但這弟子終究沒有詢問,他的聲音興奮到顫抖,講了自己的姓名家世后,右手伸出,猛地一震,口中呵道:“來!” 只見這弟子掌心有光芒閃過,一鐵戟憑空而現。 來訪弟子中,大多數人都是初次尋仙問道,哪曾想過見到的第一位修士,便是那“戰意道第一人”,人稱“正陽之下,唯一人爾”的朱明仙尊。 如若能在此次召見會上拔得頭籌,讓師尊另眼相待,那成仙之路豈不如平步青云,日進千里? 想到這里,第一位的弟子緊緊握住手中鐵戟,道:“在下擅使長戟,斗膽在前輩面前班門弄斧,讓前輩見笑。” 竟是要當場在鳳昭明面前一展身手。 這樣急于在仙尊面前顯示本領的人,昭明仙尊是看慣了的。他略一點頭,沒有阻止,也沒有過多的回應。 第一位弟子在鳳昭明面前一展身手后,其余數十位弟子不甘落后,依次報上姓名,也紛紛拿出看家本事,讓鳳昭明點評。 昭明仙尊遙遙坐在臺上,脊背挺直,神情淡漠,對所有弟子一視同仁,只是點頭,從始至終,沒有開口點評一句。 大抵是因為雙目被遮,眾人看不出鳳昭明的神情,只覺得他無悲無喜,頗有絲冷若冰霜的意味。 眾人均說這位仙尊性格淡漠,不喜言語。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眾來訪弟子一一展示后,只剩下了站在最末尾的少年修士。 這少年修士與其余修士略有不同,他身材瘦小,一臉柔弱,恐怕只有十四五歲。 輪到其他修士自報家世、展現本領時,他們一個個迫不及待,生怕鳳昭明雜事繁多,沒有耐心看下去,急于將自己所有的優點一股腦拋出來。 只有站在最末尾的少年修士,不慌不忙,沉默了許久,也沒有說話。 明月下意識抬眼望去。 便見這少年修士,相貌普通,一眼望去,沒有什么存在感。 這少年只深深盯著臺上鳳昭明和他懷里抱著的小豹,久久沒有言語。 似乎是察覺到了道童的目光,這少年修士挪移視線,與明月對視。 他一雙眼亮如星辰,睜開眼時鋒芒畢露,明月忍不住退后一步,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 “……” 站在一旁的清風問道:“明月,怎么了?” 那少年修士復又垂下眼簾,恢復了原本柔弱乖順的模樣。 明月搖了搖頭,暗想:“定是錯覺。” 因鳳昭明目不能視,神識也不外展,聽殿內再無聲音,問道: “結束了嗎?” “回稟仙尊,還有一人未報。” 鳳昭明點了點頭,又沉默了。 明月看著站在最后的少年修士,開口催促:“喂,這位小道友,你怎么不說話?昭明仙尊為人正直,你莫要怕,只報上你的名字即可。” 少年修士靜靜地站在那里,過了一會兒,他開口,聲音清朗,道: “仙尊大人,你目懸白布,可是雙目有疾?” 便在這人開口之時,清風、明月愕然發現,瑤臺之上,原本不動聲色的鳳昭明仙尊,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下一瞬,這位如凡人般苦修十八年閉目禪的仙尊,忽而抬起右手,將懸在鼻梁上的絲帶拽了下來,露出雙眼。 在絲帶落下的同時,一股屬于出竅期修士的強悍神識,鋪天蓋地,將整座仙殿霎時間牢牢攥緊起來。 只聽得“呼!”聲咆哮,破碎聲不絕于耳,猶如狂風暴雨般的神識迅速破壞了朱明仙殿窗紙瓷器。 有修為弱些的年輕弟子,直接昏了過去。 “昭明仙尊!” 清風、明月以手遮眼,大喊:“發生了什么事?” 在場眾人,均是愕然不解,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能叫那個素來以冷靜端莊聞名的朱明仙尊,動搖成如此地步。 幸而鳳昭明很快回過心神,收回神識,復又盤膝坐下。 他一手攬住被震得東倒西歪的鳳端,一手輕輕端起桌上茶盞——茶盞不可遏制地微微顫抖。 鳳昭明以唇輕觸杯壁,閉上雙眼。 又恢復成原本清雅高貴的仙家名門姿態。 如玉般潔白的右手輕輕將茶杯放下,鳳昭明雙目陡然睜開,那雙亮得驚人的雙目,牢牢盯在站在最末尾修士的身上。 開口時,鳳昭明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叫什么名字?” 眾人尚未從方才的震驚中反應過來,聽到鳳昭明開口,紛紛下意識去看那個引起sao動的少年修士。 卻見那少年修士身體宛若泥塑般凝固,表情十分僵硬,瑟瑟發抖,顯然是嚇得厲害。 仙尊之威,果真難以抵抗。 明月不忍,輕咳一聲,道:“仙尊問你話,快將家門報來。” “是。”那少年修士低下頭,嚅囁道:“回稟仙尊大人,弟子名喚爾月,來自正陽仙宗附屬宗門,開脈至咽喉,乃是上等資質。” 鳳昭明“嗯”了一聲,垂下眼簾,作勢輕輕撫摸鳳端頭頂,斂住自己幾乎無法自控的情緒。 他壓抑著深吸幾口氣,只覺得體內guntang如沸,可又偏偏說不出話來。 鳳昭明不說話,臺下的弟子各個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會惹怒仙尊。 偌大的朱明仙殿,一時間死寂沉沉。 還是清風、明月見鳳昭明沉思的時間太長,上前詢問原因。 鳳昭明雙眉緊蹙,良久,他道: “……還是請束忠仙君過來,將這幾位弟子帶走。” “是……敢問仙尊,爾月師弟如何安排?” “將他帶到攘邪閣。” “……” 那一瞬間,清風、明月震驚的心情達到了頂點。 攘邪閣乃是鳳昭明成尊之前的住處,后成為仙尊的寢宮,外人不可進入。 上一個能進攘邪閣的人,還是故去的百忍宗主。 昭明仙尊又是看出了爾月什么名堂,能叫他如此動容? 但鳳昭明沒給兩位道童詢問的機會,他長身而起,將鳳端抱在懷里,而后一震衣袍,從朱明仙殿飄然離開。 不久后。 正陽仙宗,攘邪閣內。 因昭明仙尊本人喜靜,攘邪閣外布有隔絕鳥獸的陣法。 平日里,這座仙家閣殿悄然無聲,連一絲一毫的人氣都顯現不出。 今日,有個看上去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修士,孤零零地站在攘邪閣門外。 他抬起手來,似乎是要敲門。 然而手指距離閣門只有一寸之遙時,修士又停下了。 仔細一看,便能發現,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少年修士在閣門外,迅速整理了一下著裝,又清了清嗓子。他深吸口氣,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復又抬起手來,“咚咚咚”,輕敲三下。 “進來。” 屋內,有一清朗男音傳來,猶如晨曦薄霧。 爾月應了一聲,伸手推開房門。 便見攘邪閣內,有一直接地面的通天長窗。 與其說是窗,不如說是另外一扇大門。 此時長窗盡敞,清風襲來,將昭明仙尊烏發吹動。 浮云蔽日,鳳昭明獨自一人盤膝坐在窗邊,融入在欄檻雕楹之中。 他脊背挺直,竟似能有擎天徹地般的神通,全然便是凡人口口相傳的得道神人。 爾月不由怔住。 直到那雙仙人明目輕看過來,爾月方才低下了頭。 鳳昭明不動聲色,輕聲道:“坐。” 待爾月坐下后,鳳昭明仔細打量他的雙眼。 過了好一會兒,又推了一盞茶過去。 便見茶杯里乃是一團細若絲線的藍茶,將茶水浸得藍盈盈,茶香撲鼻。 “眾人皆以紫茶為貴。” 鳳昭明垂下眼簾,好似躁動般,右手食指不自覺地在桌上輕輕叩動:“爾月,在你看來,藍茶如何?” “……回稟大人,此茶清香四溢,色尤透亮,茶水好似稀蜜般,當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珍品好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