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他為人有趣,討人喜歡。性格也如名字一般,邃初君子,從容不迫。”千晴這樣說著,聲音卻很冷靜,而后搖了搖頭。 “可我不會接受他的。” 不由追憶起當初在擎天之柱醒轉過來時,內心深處那種深入骨髓的愛戀,至今仍舊沒有減退半分。 他早已有了命中注定的伴侶。 “阿毛啊,”千晴將肩頭蜘蛛抓到手心里,喃喃道:“你的另一個主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再過幾日,游空吼便將正陽仙宗數萬弟子,安全送到正梧洲邊界。 一眼望去,正梧洲的邊界是一堵‘木墻’。 說是墻,實則只是一顆巨大無比的參天巨樹。此樹極為粗壯,根系綿延整個正梧洲,被稱為界壁寬樹。可界壁寬樹卻不太高,只有半個擎天之柱的高度。 在此樹的前面,站著百余低階修士。他們大多是筑基修為,很少有金丹修為的。盡管修為不高,可各個身上都散發著千錘百煉的氣息。 他們正耐心的等待前來的同宗師兄弟,將他們指引到凍森荒原。 千晴自游空吼的胃袋中鉆出之后,深深吸了口氣。 但覺這里空氣很不新鮮,周圍靈氣稀薄,比起擎天之柱要差太多了。 不要說擎天之柱了,這里的靈氣濃郁程度,甚至還不如游空吼的胃袋。 對于修士來說,這樣的環境顯得有些惡劣。 千晴皺著眉,神識外放。 便見不遠處的界壁寬樹上,有數十個圓形的孔型入口,不知是做何用。 他正要將神識探入其中,便見一位不認識的修士走上前來,道: “小仙主,界壁寬樹很是敏感,若將神識探入,它會生氣。真的鬧起來,我們可就遭殃了。” 千晴見那師兄身著破爛,但腰間掛有火焰形狀的令牌,于是拱了拱手,道:“這位師兄教訓的是。” 說完立刻將神識收回。 “不敢當,不敢當。” 那修士知道千晴的身份,與他說話時,帶著小心謹慎的態度,道:“只要不將神識探到界壁寬樹之上即可。一會兒進了凍森荒原,也很難再使用神識了,小仙主盡管外放神識,無須在意。” “是嗎?可還是小心點好,多謝師兄了。” 見千晴喊他如此親近,這修士只覺得胸口暖烘烘的。 他道:“小仙主,這界壁寬樹上的圓形洞孔,便是通往凍森荒原的入口了。一會兒由我們分別將你們引進其中。我在凍森荒原歷練已有二十余年了,經驗豐富,曾經深入中部核心區。能否請你允我,由我引你入內?” 剩下的話,那修士傳音過來,他道: “不要再等其他人,我們兩個先行進入,小仙主奪得仙道傳承的可能性,又增加一些,你意下如何?” 千晴早知不能數萬修士一同進入凍森荒原,而是要分批進入。然而數萬修士,光是分批排列都要花上不少時間。 他早已無聊,對凍森荒原興趣盎然。一聽這話,千晴連連點頭,然后道:“還有一人,要隨我同行,可以嗎?” “自是可以,可以的。”那修士連連點頭,說:“我先去洞口等你,小仙主,你找到那個人后,便來與我會合。” “好。”千晴扭過頭去,四處找尋臨子初的身影。 就在這時,千晴手指忽然一動,異樣的感覺涌上心頭,他不由自主扭頭去看,一眼就看見臨子初也在尋找自己。 “這倒是方便。” 千晴笑著說。 正梧洲邊界處靈力雖不如何濃郁,然而多樹木多河川,空氣濕潤,水汽彌漫。 在其余弟子忙著從仙獸胃袋中走出之時,千晴與臨子初便靜靜跟隨其中一位修士離開了這里。 界壁寬樹根部,有數個白色的圓形洞孔。洞孔約有半人高,不很寬,只能容納一個修士進入。 那修士早已在蹲坐在洞口等他們二人了,一見他們過來,修士輕輕招手,隨后自己徑先朝洞內爬去。 尋常修士多半不會做這樣攀爬的姿勢,因為覺得有損顏面,這樣的高度他們往往會選擇御劍飛行。 然而千晴與臨子初毫不顧忌,見那修士肘行前爬,連忙趴在地上,緊跟其后。 那修士心中暗地稱贊身后這兩個年輕修士。他熟知地形狀況,爬在最前面。臨子初修為最高,護在最后,千晴被夾在中間。 剛一爬進,便見到這洞內有無數圓形空洞通道,呈現石灰白色。 通道切口整齊,不似天然形成,無數通道如老樹盤根,錯綜復雜。 攀爬時,可以聽到遠處有獸吟高叫,潮水般褪去。 前方的修士輕聲說道:“那是‘寒鼠’,只生存在界壁寬樹底部,以樹木為食。這些通道,便是它們挖的。” “什么?”千晴驚道:“它們挖樹?那不會把界壁寬樹挖倒嗎?” “不,界壁寬樹每年長高一尺左右,寒鼠挖的洞也有一尺之高,耗費一年時間,便可令整棵樹下墜一尺。寒鼠的糞便,是最好的粘合劑。” “寒鼠隨意挖洞,不會將寬樹弄死嗎?” “不會。”修士低聲道,“寬樹的生死循環是從底部開始。” 這種奇妙的景觀,相依相生的樹與鼠,也是只有這里才能看見的奇觀了。 “寒鼠攻擊力不算強,但獸潮涌來,也是不小的麻煩。”修士笑著說:“還是多虧了小公爺在此,方能讓我等行進如此方便。” 寒鼠性寒喜濕,卻炎二鶴是它天然的死敵,遠遠感受到此鶴的氣息,連忙逃竄避讓。 比起凡人來說,修士攀爬速度極快,尤其是在千晴前方攀爬的修士。他肘膝并用,好似已經習慣在隧道中攀爬一般,速度快得驚人。千臨二人起初不適應這里無法吸收靈氣的環境,爬行略慢,緩了一會兒,才逐漸跟上。即便如此,在前方修士的帶領下,實打實爬得膝肘痛癢,方才爬到可以遙望出口之處。 前方修士朝后擺手,示意兩人停下。 并未開口,而是分別傳音給千晴、臨子初,他道:“前方就是四洲交匯處,凍森荒原的入口了。荒原內有種奇異的野獸,對聲音十分敏感。接下來我們盡量靠神識傳音。小公爺初來此處,還是不要惹麻煩的好。” 臨子初點了點頭,神情稍顯放松。 千晴傳音問:“不知師兄怎么稱呼?” 那位修士道:“不敢。若不嫌棄,便喊我奎山吧。沒有多遠的距離了,我們最好趕在天黑前到達目的地。” 言罷,奎山肘向前撐,又極為快速的爬了過去。 千晴二話不說,緊隨其后。 越靠近凍森荒原,心中那種新鮮、稀奇的情緒愈加明顯,他的心臟怦怦跳動。 似乎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等著自己。 當太陽降落,天空朦朧朧有些亮光,又有些陰沉的暗色時,一行三人終于爬到了界壁寬樹底部洞口的盡頭。 奎山將手指豎起,靠近嘴唇,最后一次提醒千臨二人不要出聲后,他小心的探出腦袋,觀察四周后,從洞口跳了出來。 凍森荒原,位于潦極洲、正梧洲、徜空洲、泰重洲這四洲之間。它地貌奇特,地表呈現一種特殊的銀色,好似霜雪,故被稱為‘凍森荒原’。這里氣候嚴峻,夜間溫度極低,寸草不生。只有一些生命力頑強、旺盛的樹木,可以在此生存。 為了能爭奪更多的水分、陽光,樹根變異,銀色的地表上,盡是突起的樹根,有些樹根能長出表面十余米高,遠遠望去,好似一個個巨大的山洞,地形著實復雜。 還沒容兩人多熟悉這里的氣候,奎山便傳音讓他二人跟來。 這次是奎山打頭陣,而千臨二人并排前行了。 三人時而翻過凸起的樹根,時而從下面的縫隙中鉆過,天還沒黑時,地表的樹根越來越茂密,看來他們已經逐漸靠近真正的凍森荒原了。 這里人煙稀少,十分安靜。 千晴正在翻越一根相對低矮的樹根,他與臨子初兩人騎坐在樹根上,手掌緊攥著濕潤的根部。 忽然聽到窸窣的行走之聲,兩人齊齊扭過頭去。 就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渾身血污的男性修士,跌跌撞撞的朝三人走來。 這修士面色慘白,七竅均在流血,張開的口中,連牙齒都沾滿了血跡。 自喉嚨中發出堵塞的呻吟聲。 對修士來說,鮮血是很寶貴的,一次失血超過一捧,都會損傷元氣,要花不少時間彌補。 眼前這位修士,顯然是身受重傷。 千晴傳音問:“奎兄,這是怎么回事?” 奎山‘嘖’了一聲,揮揮手,道:“不要碰他,盡量不要發出聲音,我們繞道,快些走。” 臨子初見他神情厭惡,皺眉,傳音道:“這位道友身受重傷,這樣離去,是否有些不妥?” “這位師兄有所不知,”奎山道:“面前這個,已經不是身受重傷的修士。實際上,他早就已經死了,只剩下一顆空殼,在我們面前晃蕩。這空殼對聲音敏感,我們走時還需小聲,被他碰到,極其麻煩!” 千晴問:“他是中了什么毒嗎?” “比中毒更可怕。”奎山望了望天色,道:“再過不遠就是目的地了。那里比較安全,等到了落腳處,我在同你兩個細講。現下先隨我去。” 他看上去頗為著急,腳下飛快,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響。 然而再怎樣小心,衣襟摩擦總會發出聲音。 三人改道而行,原本在他們面前的吐血修士,聽到聲響后,便跌跌撞撞地靠近而來。 千晴急速跟著奎山,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看。 便見那面色灰白的吐血修士,眼神無光,遍布死氣。 向前行走的速度十分緩慢,比起凡人也有所不如。 眼看離千晴一行人愈來愈遠,這修士忽然被樹根絆倒,面朝下摔在地上。 只聽得‘噗’的一聲爆破聲響,大量血液混著五臟、腸道碎片,從修士七竅、肛門處噴涌而出,落在地上。 奎山面色一變,傳音道:“不好,快走!” 盡管千臨二人不知發生了什么變故,然而見奎山這般嚴肅,絲毫不敢輕視。 他二人一言不發,足踏樹根,再不顧聲音問題,急速前行。 天色逐漸變暗,原本宜人的氣溫陡然下降,呼氣成冰。 凍森荒原的夜晚,正要降臨。 臨子初與千晴并肩向前疾奔,他神情嚴肅,閉口不言,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行進時,雙眼緩緩向旁挪動,回想著方才那修士爆體而亡的情形,不知怎么的,心中有種難言的不妙情緒升騰起來。 這種類似慌張的情緒影響著他的心情,臨子初不由得渴望靠近千晴,只想同千晴在一起,不想與任何其他人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