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dāng)他第一眼看見這座黑山時(shí), 不知為何, 他的心跳忽然變快，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捏住，令人心悸。

    千晴深吸口氣，他仰頭試圖看向山頂, 便見上方云層密布, 什么也看不清。

    只詭異的覺得, 這山的頂端，有什么東西，吸引著自己。

    越靠近擎天之柱，靈氣越是濃郁。凡人走來，只覺得心曠神怡。修士來到這里，更仿若魚游大海, 那般暢快，那般自由，真真無法用言語形容。

    尚未形成靈壓的濃郁靈氣，如云似霧，飄蕩在各處。眾人身上仿若纏上輕薄的棉紗，飄飄不知所然。

    靈氣遮擋住擎天之柱絕大多數(shù)的山體，露在眾人眼前的，只是仙山的不值一提的一截底部，即使如此，遠(yuǎn)遠(yuǎn)望去，仍舊雄偉壯觀。此處地廣人稀，少聽人語，可端看擎天之柱的山體，便仿佛有一種聽到數(shù)億萬壯漢怒吼聲的錯(cuò)覺，如同巨浪排空，充斥著震懾人心的絕強(qiáng)威嚴(yán)。

    金奇貴大笑，縱馬朝后，對金家商隊(duì)吼道：

    “懶家伙們！這里就是擎天之柱，此山是傳說中的仙山，東昆仙主一生居住的地方！都給我規(guī)矩點(diǎn)，惹了禍，萬一把鳳昭明仙君引來，大家伙兒可就吃不了兜著走啦！哈哈哈！”

    有人大笑著回答：“仙君閑得很嗎，過來抓你，哼！你也配？”

    金奇貴用力揮舞手中的皮鞭，大喝一聲：“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擎天之柱，日后好用來跟你們的婆娘吹牛！”

    方圓內(nèi)外，回蕩著商隊(duì)欣喜若狂的歡呼聲。

    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到達(dá)擎天之柱山底。那里修士逐漸變得密集，有不少商隊(duì)將貨物擺在地上，吆喝著吸引修士的目光。

    “這位仙人，您看我的碧波傾，顏色多純正，嗅一嗅就能讓修士進(jìn)入幻境，沉迷于自己的腦海世界，喪失斗志。”

    “別聽他的！這東西只能用于修為比自己低的修士，仙人大人一根指頭就能將對方擊倒，何必多此一舉？”另外一個(gè)商人向前一拱，湊到買家面前，滿臉堆笑：“還是我這逃命神符有用，上面的符咒是陣道大宗師玄英仙尊麾下徒弟親手畫的。萬一遇到危險(xiǎn)，只需將此符擊碎，即可逃到萬里之外。”

    “放屁！放屁！”先前說話的商人氣得雙手發(fā)抖：“你這破符可都是人家初學(xué)者拿來試手的，在擎天之柱這樣靈氣濃郁的地方，用十張也逃不出百丈遠(yuǎn)。”

    “賤人，你這臭水裝在瓶里就想賣五塊靈石？”

    “……”

    幾人圍在一起大聲吵鬧，擎天之柱山腳登時(shí)變成凡間市井，千晴騎馬路過，頻頻張望。

    臨子初身后一個(gè)名叫盛鋒的筑基修士頻頻搖頭，說：“擎天之柱山腳距離山頂太遠(yuǎn)，仙宗無暇管理，以至于此處人多混雜，聽說時(shí)時(shí)有商隊(duì)群體斗毆的情況。”

    他是怕臨子初不喜喧鬧，提前說的意思就是讓少莊主決定是不是快些離開這里，以免污了上人視線。

    千晴聞言，笑道：“有趣，仙山腳下，也能看人打架，大哥，我們?nèi)デ埔磺迫绾危俊?/br>
    盛鋒臉色一變，剛要說‘胡鬧’。

    便聽到臨子初輕聲說：“那好。”

    盛鋒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愣了愣，隨后連忙馴順地低下頭，示意沒有任何意見。

    擎天之柱靈氣濃郁，雖然現(xiàn)下仍然無法與身具寒龍臥雪體的臨子初體內(nèi)靈壓達(dá)到平衡，卻已能止住他喉嚨中大部分的癢痛，使他能夠忍住不再咳嗽。

    臨子初頓了頓，回首對眾人說：“半個(gè)時(shí)辰后來此處匯合。”

    說完與千晴下馬，朝仙山市井走去。

    兩人并肩行走，臨子初忽然拉住千晴的手，把什么東西遞過來。沒等他問，臨子初便說：“阿晴，這是兩塊靈石，來買你想要的東西。”

    千晴愕然，果然覺得左手手心多了兩塊硬物，于是死死拉住臨子初的手不讓他縮回。千晴難得的面紅耳赤，道：“大哥，我只是來看看，沒有想要的東西，也不是想買什么，這……這我真的不能要。”

    臨子初靜靜地任他拉住自己的手，過了一會(huì)兒，說：“不買就留著。”

    千晴顯得局促不安，他難得有這樣緊張的時(shí)刻，仿佛接了這兩塊靈石，就有什么東西全然不同，完全改變了。

    他與瘦喜自小在乞丐棄兒中摸爬滾打，吃盡苦頭。要想活下去，不能向外人露出一絲軟弱。

    這也養(yǎng)成了千晴爭強(qiáng)好勝、睚眥必報(bào)的偏激性格。

    被人搶了一塊饅頭，哪怕被打斷骨頭，也要搶回來。到后來竟?fàn)柊l(fā)展到哪怕被打死，也要搶回來。

    一直以來，都是去爭，去搶，還沒學(xué)過要如何接受。

    千晴知道靈石對修士意味著什么，因此不敢接下。

    臨子初微微嘆了口氣，說：“阿晴，我若是不舍得，便不會(huì)給你了。既然已經(jīng)拿了出來，你再拒絕，我很尷尬。”

    千晴身體僵硬，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時(shí)，那靈石已經(jīng)放在自己口袋，臨子初并肩與他前行。

    那靈石渾圓碧綠，散發(fā)著清香，隱隱露出光芒。

    口袋里還有一只黑毛的長腿蜘蛛，它趴在靈石上，八條腿舒展開來，如同人般舒服的嘆了口氣，蜷了蜷腦袋。

    千晴喉嚨上下滾動(dòng)，做出吞咽的動(dòng)作。

    他從未有如此強(qiáng)烈的欲望，強(qiáng)烈的想對一個(gè)人好。

    想十倍、百倍、萬倍的報(bào)答他的恩情。

    臨子初站在千晴左側(cè)，看他發(fā)呆，便拉著他向前走。

    兩人順著人群前進(jìn)。

    有一個(gè)尖嘴猴腮的年輕商人見到他二人，立刻圍過來，道：“兩位仙爺看上去有些面生，是第一次來擎天之柱嗎？”

    千晴道：“正是。”

    “妙極！小人乃是販賣仙劍的行家。您第一次來擎天之柱可能不知，自這擎天之柱，自山腳向上的部分，共分為三段。最下面的一段，任何修士都可以御劍飛行，是最為安全的一部分，”商人繼續(xù)說道：“中間那一部分，是一片遠(yuǎn)古時(shí)期就已經(jīng)生長的叢林。叢林外的山壁，環(huán)繞著長年積累下來的瘴氣，金丹修為以下的修士不可吸入，是以絕大多數(shù)修士都選擇穿越叢林的方式來爬過擎天之柱。而最上方的第三段，就是各大駐山仙宗的聚集地。正陽仙宗，便是位于擎天之柱的頂峰‘不周峰’。”

    千晴皺眉：“跟我聽到的好似有些不同，我之前只聽說過兩段路。哦，原來如此，尋常修士沒有資格攀到擎天之柱第三段路，也就是仙宗所在之地，因此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huì)提及，對嗎？”

    第35章

    “仙爺果然聰慧, 第三段路被稱為擎天之柱自身形成的最強(qiáng)天險(xiǎn), 危機(jī)重重，修為不夠, 絕難爬上去, 因此經(jīng)常被仙宗拿來當(dāng)做考驗(yàn)弟子的地方。”商人笑瞇瞇道：“仙爺要去攀山, 我這里有可以行御的好劍，也有防止叢林里蚊蟲的草藥、綁腿, 可需要什么嗎？”

    千晴笑道：“不必, 多謝你。大哥，你可要什么嗎？”

    后面這話卻是對臨子初說的了。

    臨子初搖搖頭, 道：“臨行前早已備好一切。”

    “那有沒有覺得好玩的？”

    “你覺得……”臨子初頓了頓, 道：“你覺得好玩, 便，好玩。”

    站在一旁的商人見臨子初搖頭，本來神情沮喪，再聽到后面, 他眼珠一轉(zhuǎn), 未等千晴說話, 便急忙插嘴問：“兩位可是兄弟？”

    臨子初點(diǎn)點(diǎn)頭。

    商人道：“我觀你二人感情如此好，不若買下這個(gè)……”

    說著，商人蹲下，在眾多貨品里仔細(xì)尋找，忽然自言自語道：“有了。”

    捏起兩根細(xì)若蛛絲的紅繩，道：“這東西是我家鄉(xiāng)特產(chǎn), 名叫‘牽情絲’，多是道侶用，可也有家人買來使用的。”

    千晴問：“這是做什么的？”

    “不敢瞞小仙爺，”商人道：“此物便如仙宗為弟子設(shè)立的命牌，作用是感知對方是否生存。將這兩條紅繩饒?jiān)趦扇藷o名指上，若對方有異樣，系繩的人就可以立刻感知。”

    千晴聞言笑問：“這個(gè)多少錢？”

    “不貴，不貴，”商人道：“只要一塊下品靈石。”

    千晴大怒：“他媽的不貴，大哥，我看這紅繩好玩，誠心要買，誰知這臭賊消遣我們，走，我們到其他地方看看。”

    “別走！仙爺，小的方才記錯(cuò)了，牽情絲是半塊靈石。”

    “這次記清楚了？沒有再說貴，騙我二人的靈石嗎？”

    “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我看你這人很不靠譜，大哥，我們再看看，別處有沒有賣這破繩兒的。”

    “……不，不！仙爺，我說，您要是把這兩根牽情絲都買走，我共算您半塊靈石，如何？”

    “……”

    商人抹了把汗。

    要知無論是自擎天之柱下來的修士、抑或是從別處趕來的修士，均是天之驕子，自恃身份，沒有這樣講價(jià)的。

    是以商人看人要價(jià)，漫天亂扯，哪知千晴臉皮既厚，心也奇堅(jiān)，宛若混跡市井多年的熟客，最終以有史以來最低的價(jià)格，自商人這里買走了兩條牽情絲。

    臨子初伸出右手，把紅繩繞在無名指上。

    千晴照做。

    不多時(shí)，只覺得無名指一麻，下一瞬，那紅繩就消失不見。

    同時(shí)，心跳一頓，好像有什么東西貼在胸口附近，感覺怪異。

    千晴仔細(xì)感受了一下，又用右手摸了摸胸口，心中十分滿意。

    兩人又去其他處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有趣的東西，半個(gè)時(shí)辰后，回到起點(diǎn)。

    眾人清點(diǎn)一下物品，抖擻精神，紛紛從行囊里拿出仙劍、兵器，準(zhǔn)備御劍飛行，跨越擎天之柱的第一階段，底部山體。

    此次前來的臨家莊侍衛(wèi)，除卻千晴，最低修為都有煉氣期。而御劍飛行是最基本的仙術(shù)，一般來說，開脈后就要學(xué)習(xí)。

    譬如瘦喜此時(shí)便在臨家莊修習(xí)飛行之術(shù)，沒有資格隨臨子初一同前來。

    即便是跟來的煉氣修士，也只能陪臨子初到擎天之柱山腳。上面的路程需要御劍飛行數(shù)日，煉氣修士無法堅(jiān)持那么長時(shí)間，只好留在山腳看馬。

    是以一會(huì)兒跟隨臨子初的眾多修士中，唯有千晴不會(huì)御劍飛行。

    盛鋒見狀，對臨子初說：“少莊主，你修為最高，仙術(shù)扎實(shí)，不如帶著千晴，免得我等笨手笨腳，帶上個(gè)人，說不定連人帶劍一起摔下去，反而丟臉。”

    他知道臨子初喜歡身旁站著的那個(gè)少年，小小拍了個(gè)馬屁。

    臨子初輕輕點(diǎn)頭，說：“眾侍衛(wèi)與我去找入山口，緊隨我后，不可掉隊(duì)。”

    百余名修士齊齊響應(yīng)道：“是，少莊主。”

    擎天之柱山體極巨，浩渺無邊。經(jīng)修士多年攀爬探索，共開出近百條入山口。選擇入山的道路不同，遇到的危險(xiǎn)也就不盡相同。

    目前開發(fā)的入山口以及安全地帶，尚不足擎天之柱的萬分之一。由此可知這仙山究竟有多么龐大，方能被修士稱為‘天之一足’。

    臨子初等人棄馬步行，正向前尋找時(shí)，忽然聽到左方有嘈雜的聲響，原本聚在路旁的商人拿起貨物，紛紛躲避。

    千晴扭過頭，就見到幾十個(gè)少年男女，身著青衣長袍，背負(fù)大劍，傲然向前走去。

    所過之處，商販紛紛躲避。

    有人竊竊私語道：

    “……這些是開源劍宗的弟子，不要惹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