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臨子初躬身朝兩位來使行了個禮,恭敬道:“之前聽兩位說,若開脈不成,有兩種可能,其中一種是資質遠超鏡靈,鏡靈根本無法替他開脈。敢問兩位尊使,有沒有可能是開脈開錯了呢?” 矮個子的師兄皺眉,搖搖頭說:“不可能。你也知道的,開脈乃是由鏡靈引導,引靈力灌體。只有無法容納靈力,與再也容納不下靈力這么一說。不存在開脈錯誤的情況。” 臨子初道:“既然如此,煩請二位親自去看看。有個叫千晴的少年,他資質卓越,本應該是本屆開脈資質最好的,可不知為何只開到下等資質……” 武泰對此并不太感興趣。 實際上,所有開脈結果不好的人,大多會說這句話。 這話從臨子初這等修士的口中說出,倒也稀奇。 只不過兩人根本不在意上等資質還是下等資質,他們只負責看那些沒開脈成功的人。僅僅是這些就有他們忙得,哪里愿意再額外增加負擔呢? 是以武泰婉言拒絕。 臨子初鍥而不舍,道:“這千晴,尚未開脈時,就有靈獸自愿追隨于他。他身手了得,能與我不用靈力時戰得不分上下……” 高個子的師弟陸平之聽得出神,問:“在未開脈的人中,可有這樣資質卓越的人?” 臨子初道:“不,沒有!這樣的天資,我至今為止,也只見過他一人。” 說的語氣有些激動,臨子初低低咳了起來,有兩道冰霧自他鼻腔向外噴出。 武泰道:“少莊主說笑了。再優秀的資質,能比過寒龍臥雪體?不瞞你說,今日凌覷山與散仙盟均舉行開脈大典,我師兄弟二人已沒有時間在此逗留。少莊主來前,我剛要問你,這未曾開脈成功的人中,可否有人有特別的地方。若除了‘千晴’之外,再無旁人,那我們也就不必再看了,就此別過。” 說完,師兄弟二人作了個揖,便要出門。 臨子初長身而起,赫然望向對方,厲聲道:“且慢!” “……” “兩位尊使,實不相瞞,如若此刻我知曉千晴開上、中等資質,都不會驚訝。偏偏……請你二人同我前去看看,千晴究竟是為何開脈為下等資質?” 武泰被臨子初的眼神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登時勃然大怒。 要知,正梧洲三千門為宗,三千宗方可被稱為仙宗。 苦終宗為宗,正陽仙宗為仙宗。 臨家莊世代駐守萬水城,可還不可稱為‘門’。 盡管武泰與陸平之對臨子初以禮相待,卻全然不是對著他少莊主的名號,只是因為臨子初開出寒龍臥雪體,修仙界慣對強者與資質高的修士客氣而已。 若真算下來,臨子初地位可比二人低了許多。 聽到臨子初近似命令的言語,武泰臉都黑了,只有陸平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似乎不太在意臨子初的。 臨文謙也責怪:“初兒,不可對貴客無禮!” 臨子初仿若無聞,伸手阻攔,道:“今日多有得罪,但請二位同我前去。” “你……”武泰氣急,道,“怎么,難不成你要對我動手嗎?” 臨子初道:“不敢。子初雖然見識粗鄙,可實然要說:千晴絕不可能只是下等資質。” “開脈還能有假?你快讓開!” 臨子初道:“二位此次前來,不是為了尋找仙主之子嗎?” 武泰吼道:“是又如何!” “我便是要告訴二位,如果千晴不是下等資質,而是沒有開脈成功……”臨子初心跳極快,他不知為什么要替千晴如此辯解,實際上,說出下面的話之前,臨子初根本也沒這樣想過。 只憑一種莫名的沖動,臨子初不顧后果,朗聲道:“我可向尊使擔保,此人定是二位要尋之人!” 第16章 內堂里一片寂靜。 直到臨子初壓抑不住的咳聲,打破了房間里的平衡。 武泰冷笑一聲,道:“話不能亂說。若是此事真像少莊主說的那般簡單,我師兄弟二人早已完成任務,不負師門所托。然則,少莊主以為,你的判斷一定是正確的,若我拒絕你的要求,便是沒有識人之明了?” 臨子初聽武泰言語陰陽怪氣,忙拱手道:“不敢。” “哼!” 一直站在一旁沒有吭聲的高個修士陸平之,突兀地問了臨子初一句: “不知自愿跟隨千晴的是何靈獸?” 臨子初頓了頓,道:“是一只口器附近有靈氣流動的蜘蛛。” “哦?具體來說呢?”陸平之饒有興趣,沒看見師兄氣得面色發紅,追問道。 “那蜘蛛通體黑色,頭、腹處有絨毛,性情溫順,甚是聽話。” “不對!”陸平之搖搖頭:“若說通體黑色、頭帶絨毛的蜘蛛,應當是萬仞蛛。此蛛口部有靈氣流動,吐出的蛛絲堅韌難斷。這蜘蛛若修煉至大成,那么即便是修士,也無法掙脫萬仞蛛的蛛絲。只是此蛛性情絕不溫順,暴烈之名如雷貫耳。便是同類相見,也會拼個你死我活,從未聽過有人能將其馴養,謬哉,謬哉!” 一長串話說的滔滔不絕,盡顯陸平之廣博見識。然而內容卻甚無眼力見,全然是違背了師兄不愿聽臨子初多言、欲立即離開的意愿。 臨子初說:“既然尊使不信,不若隨我前去看看。” 陸平之剛要答應,忽然察覺背后一寒,他望著師兄難看的臉色,吞吞吐吐道:“可……” 臨子初道:“尊使皆知,開脈大典由修士召喚鏡靈。鏡靈不同,開脈大典形式也不盡相同。今年在開脈之前,鏡靈舉行了一次前階考驗,令眾人攀爬鏡靈山。而千晴不僅位居首位,且攀至靈山絕頂!這等有大耐力之人……” 陸平之聽得聚精會神,時不時點一點頭。 然而身旁的武泰嗤笑一聲,道:“少莊主當我是黃口小兒嗎?前階考驗是前階考驗,開脈儀式是開脈儀式,兩者怎能相提并論?前階考驗多是為了讓開脈者知曉大道難行,測驗他的毅力。而開脈只重先天資質。是以有毅力不等于有資質,有資質不等于有毅力,拿前階考驗來說服我,太天真了!” 臨子初費盡口舌,逐一被武泰反駁,只覺得怒意自心中升騰而起。他咽喉處忽然有藍光大盛,內堂中氣溫陡然下降。 屋外分明赤日中天,屋內窗紙卻結了一層冰霜。擺在紫木雕花硬桌上的花瓶劇烈抖動,摔在地上,裂了一地。 武泰見臨子初面容冷峻,向后縮了縮,剛要說話。 忽聽臨文謙喝到:“初兒!” 臨子初反應過來,他知兩人身份尊貴,不可用武力相逼,否則非但千晴的事辦不好,日后自己到擎天一柱,請求拜入仙宗,恐怕也會受到影響。 臨子初喉嚨輕輕吞咽,收了靈壓,而后拱手傾身,低低道: “能攀至絕頂之人,世間罕見,望請二位多多酌量。” 陸平之根本沒在意臨子初釋放靈壓向兩人示威,扭過身低著頭對武泰說:“師兄,我們便前去看看那個叫千晴的孩子吧!” 武泰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剛剛被臨子初釋放出的絕強靈壓震懾,只覺得寒龍臥雪體果真非同小可,心中帶有一絲怯意,原想同意。 然而臨子初說能攀至絕頂,世間罕見,又戳了武泰的痛處。 武泰的脈點開在心臟下方少許。若有仙緣,便可一躍成為上等資質。可就是因為他開脈前的前階測驗表現不佳,師尊以要打磨他的心性為由,遲遲不愿替他升一等資質。 須知,以丹田、心臟作為開脈資質的分界點,可將修士分為上、中、下三等資質。盡管看上去脈點位置相差寥寥無幾,在實戰中便可察覺其中差距不啻天淵。 打個比方,若下等資質的人,全力釋放靈力,也許能支撐一盞茶的時間。 中等資質,能支撐兩炷香。 上等資質,可支撐三個時辰。超過極限,就需要靈石來補給靈力。 是以武泰一陣咬牙切齒,恨恨道: “少莊主何必王婆賣瓜?我等均知,少莊主前年參加開脈大典時,跨越整片森海,耐力超凡,后又開出傳奇體質,轟動四洲。然而少莊主這等天賦,尚不配同我宗仙主大人扯上半縷的關系,何況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小孩童?攀至峰頂又如何!怎能說是世間罕見?我等就此告辭!不必送了!” 話剛說完,使出瞬移神通,轉眼便到了門外,遠遠傳來一聲怒喝:“師弟,你還要呆多久?” 陸平之道:“師兄,那萬仞——” “快滾過來!” “……是!”陸平之諾諾答應,跟著踏出門外。他心中惋惜,不知為何,還有些失落。 失落的情緒太過明顯,陸平之‘咦’的一聲,揉了揉胸口,自我安慰道:“還是找尋仙主遺子更為重要,應當萬事以仙主為先,以自己為后。” 開脈大典結束后,有開脈資質的六人被留了下來,其余開脈者扼腕嘆氣,遺憾而歸。 留下的六人沒有交談,皆暗暗打量對方。 其中,瘦喜個子最矮,干巴巴的,可開脈資質最高,乃是此次開脈大典唯一一位上等資質。 許望聞、許希音兩人站在一起,盯著不遠處的聞人韶,目光戒備。聞人韶微微一笑,當沒看見。這三人脈點極其相似,均在心臟左近,中等巔峰資質。天資固然不凡,旁人卻覺三人資質這般相似,才最為稀奇。 隨后就是千晴與童漱了。他二人開出下等資質,雖然地位尷尬,比起更多開不出脈的人來說,也足以驕傲了。 六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后,有三位男奴,按資質,分別引他們朝不同方向走去。 瘦喜走之前,不住回頭看千晴的背影。當他發現千晴自始至終沒有回頭時,就放棄了要開口說話的念頭。 千晴跟在藍袍男奴身后,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一旁的童漱心情大好,他想和千晴閑談,又怕千晴不給面子,于是試探著喚:“千晴兄……” 千晴腳步不停,回了句:“怎么?” 他一說話,周圍的氛圍登時回暖,童漱松了口氣,朝千晴那邊湊了湊,眉飛色舞道:“你可知這小奴要引我二人去往何處?” 千晴斜眼看過來,道:“不知。” “是要引我們去臨家莊東界牧隱閣。牧隱閣是莊主的住所,我們要在此處受封。” “受封?” “正是。歷代以來,開脈似我二人這般,下等資質,如若愿意,都會成為東界領事,掌管臨府大大小小一切雜事。此次開脈,我資質不如你,是以日后千晴你為正領事,我為你的副官。” “原來如此,”千晴道:“東界領事一職,豈非相當于西界的管家?自此以后我變成了柳管家、乃至整個臨家莊奴仆的頂頭上司,甚好。” 雖然口中說著‘甚好’,然則面上卻無一絲笑意。 童漱笑了兩聲,很想討好日后自己的上司,卻覺得此時氣氛甚是尷尬,一時間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千晴與童漱來到牧隱閣門口時,聽聞少莊主正在里面,只好站在門外靜候。 閣內時不時傳來莊主溫文的聲音,他絮絮叨叨、堪比婦人般啰嗦道:“初兒,再過幾天,就要送你去拜訪各個仙宗。你去擎天之柱拜訪仙宗時,且選幾個平日里乖巧伶俐的手下,同你一道去往。” 也聽不到臨子初回答。 臨文謙繼續道:“此去要多加小心。苦終宗那幾個來使就要走了,你一會兒送他幾人一程,言語需客氣,可無論怎樣招攬,都只一笑了之便罷。” 仍沒有回答的聲音。不一會兒,牧隱閣閣門被打開,有個寬衣的白袍少年自屋內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