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有些來得早了,已經由奴仆引著,進入東界。 千晴瘦喜二人用過早膳,朝東界門走去。便見約莫有三十來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男女,聚在此處攀談。 遠見有兩位少年自東界出來,界門附近的人不約而同轉頭望向他二人,一時間閑談的聲音逐漸變弱,最后停了下來。 千晴在打量對方,對方也在打量他們兩個。 眼見兩人眉清目秀,面上神采飛揚,不由起了結交的心思。 一個個子不高、黑皮膚的少年走上前,他鼻梁高,眼神靈動,望向千晴,又看著瘦喜,忽然拱手道:“在下童漱,今日來臨府叨擾,行開脈大典。眼見二位豐神俊朗,不知是否有幸結交高賢?” 瘦喜拱手回禮,道:“兄臺客氣,在下瘦喜。” 千晴微笑道:“千晴。” 皮膚黑黑的少年一怔,道:“原來如此,二位想必是臨府家臣了。” 這話說得甚是客氣謙和。 卻說,正梧洲因孽龍一役日積疲弊。 東昆仙主之后,再無人可登臨仙主之位。 是以正梧洲民生凋敝,處境困弱。自孽龍一役后已有十余年之久,但街巷角落,仍能見到無家可歸的棄兒浪子。 這些乞丐往往很難獨自存活。相貌端正的,有幸被大戶人家撿去當做奴婢,其余大多數都是被凍死在街頭。 被撿去當下人的棄兒,大多面黃肌瘦,沒有姓氏,主人喊什么便叫什么。 像是‘瘦燕’‘秋草’之類的名相當常見。至于‘千晴’,也是一聽之下,便知是哪兩個字。 皆因孽龍一戰后下了一場萬年罕見的大雨,好似從天空劃破一道口子,倒泄銀河。有無盡雨水夾雜著血腥氣味順天極高處落入人間。 這雨持續了三天之久。可誰曾想到,三天暴雨之后,就是三年滴雨不落。 三年苦旱,千日不雨,故名‘千晴’。 是以對方一聽千晴與瘦喜的名字,便知兩人是臨家莊的奴仆。 只有開脈后,有修行資質的人,才配稱為臨府家臣。 到時會有莊主親自賜名。 至于此時,千晴與瘦喜的地位實則不如這里的任何一人。 童漱的言辭,無疑釋放極大的善意。 第10章 正在客套時,有一小奴躬身走上前,對千晴他們說道: “各位公子,時候不早了,不如盡早趕去,以免耽誤了時候。” 童漱道:“正是!千晴公子,瘦喜公子,在下可否邀你二人一同前去?” “大是幸事。” 百余名青年男女向臨家莊東界走去。 他們或身背巨劍,或手持槍棍,神情肅穆。 盡管千晴與瘦喜在東界住過幾天,可仍舊分不清東西,只能跟著人群朝某處前行。千晴雙手背至頭后,不如何緊張,只覺得有意思。 童漱見千晴這般放松,忍不住問:“不知這是要去往何處?” “當然是參加開脈大典。” “在下知是去參加大典……” 千晴看了他一眼,童漱連忙露出善意的笑容。 反而是瘦喜說:“去大圓寶鏡樓。” “哦?”童漱說,“在下聽說過大圓寶鏡。原來開脈大典,乃是在此樓舉辦。” “不錯,大圓寶鏡珍貴異常,有重臣看守,輕易不可搬動。” 童漱道:“我聽聞,前年開脈大典所在地是一片森海,一直以為大典舉辦在莊外。難不成大圓寶鏡樓能容納一片森林?” “自然不行,我也不知究竟如何,大概是鏡靈將眾人挪移到其他地方,也尚未可知。” 說著,一行人走近大圓寶鏡樓前,止住腳步。 眾人齊齊仰頭望去。 大圓寶鏡樓位于東方。此時太陽出于半空,白茫茫的一片。 便見此樓巍峨聳立,檐牙高啄。 盤盤囷囷,不知其有幾千萬落。 童漱負手欣賞了一會兒,不由贊道:“好一座高樓!” 卻聽一旁有個留著小胡子的男人問:“臨莊主、少莊主在哪里?我們在這里等了老半天了,怎么半個人影也沒見到。” 男人聲音頗大,引得旁人側目。 男奴忙湊上來說:“公子莫急……” 話未說完,忽聽一個謙和文雅的男音自上方傳來,有人朗聲說:“各位久等了,在下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正是臨家莊主,臨文謙。 眾人轟然聳動,很快齊齊躬身行禮。 臨文謙還禮后,道:“各位都等急了,馬上便讓我兒出來,召喚鏡靈,啟開脈大典。” 眾人又是紛紛交談起來。 不多時,大圓寶鏡樓的樓門‘吱——’的一聲打開,聲音雖小,卻立時令群雄沉默。 偌大的樓前,百十個少年男女聚在一起,竟無一絲聲響發出。 眾人瞪大雙眼,朝樓內望去。 逆光處,樓內黑洞洞的,仿若大開的山洞,什么也看不見。 千晴不由自主放下搭在后頸的手臂,站直身軀。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穿著繡云紋鞋的腳自內邁出,落在陽光下。 靜靜的,除了一人行走的聲音外,沒有一絲雜響。 陽光下,又露出一條裹著繃帶的小腿。 一身極其干凈的白袍。 白茫茫的陽光照在一人的臉上,映得對方好似能發光一般。 千晴盯著大圓寶鏡樓前站立的少年,慢慢的,眉頭愈加皺緊。 他心中疑惑,緊緊盯著那人,問瘦喜:“此人就是少莊主?” 瘦喜咕隆吞了吞口水,道:“嗯。你看他腰間掛著的剛卯。” 千晴順勢一看,便見那人腰間掛著一塊青綠色剛卯。此時忽然起風,風聲獵獵,吹動少年衣擺,剛卯也隨之搖晃。 很奇怪。太奇怪了! 千晴應該是沒見過臨子初的,而樓前那個豐神俊朗的少年,面容確實有些陌生。 可是,千晴望著臨子初那幾乎比日光還要白的皮膚時,莫名的想起了一個人。 他想起了委陵閣內的白衣人。 千晴右手無意識地握緊,他屏住呼吸,眼神一措不措地盯著臨子初。 只見臨子初朝父親點了點頭,而后向前平舉右手,手心朝向眾人,啟口緩緩呵道:“風雷忽動。” 聲音清朗冷冽,更無一絲沙啞。 千晴莫名松了口氣,心想:不是他! 忽聽風聲咆哮,略過群山,山谷回響,轟聲雷動,如萬山朝拜。 狂風散去,烈日茫茫。 臨子初左手垂至丹田,結與愿印,右手化無畏印。聽他呵道: “云散長空。” “大道前行。” “召請鏡靈,開!” 十七字如焦雷一般,滾滾劃過蒼穹,貫入眾人耳里。 千晴悶哼一聲,忽然抬手扶住自己的額頭。 便聽得大圓明鏡樓前的朱紅大門發出幾欲撕裂的聲響,狂風如斗,倒灌進樓,紅門‘吱嘎’不斷,不多時,那風驟然停止,周圍空氣登時變得干燥,千晴只覺面上的皮仿佛都要給烤干了,猛地咽了口口水。 寂靜。 令人緊張到冷汗直流的寂靜。 忽聽‘嗡!’的一聲巨響,有一黃銅寶鏡,自大圓寶鏡樓凌空騰起,那寶鏡極高奇圓,散發華光,寶鏡本無人能映在其上,此時正中央卻又有臨子初的影子。 臨子初神情凝重,他咽喉處忽然閃現藍光,雙手急縮,放置胸前。 而后雙手于前胸處迅速結印,口中依次厲道:“卯酉申子辰亥。” 臨子初手臂奇白,結印時快得看不清他的手指,只能聽到長袖急速揮動的聲音。 快,快,快!六印結成,不足一吸時間。 臨子初喉間的藍光愈發耀眼,結最后‘亥’印后,那藍光發出可比星辰的光芒,臨子初聲音清冽,呵道: “行,開脈之術。” 一瞬間群山震動,飛沙走石。 千晴只覺得五臟六腑無一不麻,無一不痛,兀自強忍著,身邊卻有人已經痛呼出聲。千晴的目光落在那面寶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