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她倒是沒想過,珍珠年紀雖小,心思卻通透。 她原也是客套,誰不想手頭有些銀子,如今自家夫君在王府辦差事,夜里夫妻倆還會念叨等攢下銀錢來,還是要去外頭買間房子,先頭都是租住的,如今算是客居,不論房子大小總歸是自家的該有多好。 她想通了便不再客氣,道:“如此就多謝娘娘了,雨清定然細心替娘娘算好這些賬本。” 珍珠笑瞇瞇的不再多言,走到門口叫王大福替她弄些果脯糕點來。 幾天后,王府迎來了新年,下人們忙忙碌碌掛上了大紅燈籠,貼上了喜慶的窗花,又扯了紅綢布掛在樹枝頭,身穿青色襖子和大紅色裙子的丫鬟們四處走動,熱熱鬧鬧的氣氛就上來了。 前日,董雨清便把各人的月銀都算清楚了交給珍珠過目。 珍珠夜里和裴昶然躺在一個被窩中,兩人摟著取暖,珍珠同他商量:“爺,眼看就要過年了,我瞧著咱們的鋪子田莊收成都算不錯,我思量著給下人們多發一個月的銀子可好?” 裴昶然點頭:“好啊,這等小事以后無需再問爺,你說了算。” 過年前一日,珍珠便把雙倍的月銀給發了下去,連王大福,云駿瑋,董雨清夫婦都沒落下,王府眾人喜氣洋洋,年節的氣氛又濃了一重。 熱熱鬧鬧地過完年三十,第二日林府和嚴府眾人都帶著家眷來王府拜年,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說好的,張禹行也來了。 他的身子已經大好,這會子可不是坐著輪椅了,而是穿著一身紫色錦袍,披著黑色大氅走路進來的。 珍珠叫陳金海置了二桌席面,前院男子們擺了一桌,女眷們在春在堂花廳擺了一桌。 陳金海替女眷做的吃食和男客略不同,大菜是一樣的,雞羊魚rou,可女眷這邊rou食的份量小些,蔬菜瓜果甜食糕點的種類多些。 珍珠見女眷們穿著打扮仍是很隨心,著玫瑰紅錦袍,松松地挽了倭墮髻,插了一支鑲紅寶石金步搖。 反倒是林家三個丫頭穿著花樣繁復的錦袍,尤其是林家二丫頭穿著特別出挑,一看就是特別打扮過出來的。 見珍珠看著她,林家夫人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這丫頭和嚴家大郎看對眼了,今日出來就央著我給穿著好看些,倒叫娘娘看笑話了!“ “噯?”珍珠有趣道:“那嚴家大郎是個什么意思?” 嚴夫人答道:“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看上了唄!他一眼難忘,天天央著一屋子老小陪著往林家跑,人倒是沒見上幾回,光去林府蹭吃喝了,說起來真叫人難為情。” “哈哈…”珍珠笑得好大聲,把一屋子女眷都震得抖三抖。 笑夠了,她看著兩位夫人問道:“如此,你們兩家打算幾時辦喜事?” 林家二姑娘羞紅了臉,低著頭絞手絹,卻忍不住偷偷抬眼瞧嚴家夫人。 嚴夫人道:“本不該這會子說的,老爺和我打算明兒就去林府納采,只我嚴家寒滲,也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 她說著就看林夫人。 林夫人是個爽朗的性子,一聽嚴夫人的說辭早已喜上眉梢,連道:“看得上,看得上,我家閨女不求夫家多有錢,人品好待她好就成,嚴府是何等人家咱們都是知根知底的,哪里還有看不上的道理。” 珍珠看看對面坐著的林家三位姑娘,大姑娘似有些怏怏不樂,畢竟meimei比她早出嫁了,三姑娘卻調皮地捶了捶她jiejie,低聲同她道喜。 珍珠心下有些黯然,她沒有兄弟姐妹,成親的時候爹也過世了。 不過,如今她過得很好啊,爺也很疼她。 她甩甩頭,把不快的想法丟出去,招呼著眾人吃吃喝喝。 女客這邊一派喜氣洋洋,男客那里氣氛卻有些凝重。 第76章 逗樂 裴昶然今日特特叫了云駿瑋與諸位大人同桌用膳。 云駿瑋如今已然能清晰視物, 一桌人中他自覺地坐在了下首。 嚴恒一和林大海一上桌兩個腦袋就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張禹行與云駿瑋對視了片刻, 只見他一臉淡然, 也不知他什么來路。 裴昶然則盯著對面二位大人一臉不解。 張禹行忍不住淡道:“林大人, 嚴大人,你二人巴巴的把我從被褥中拖出來, 就是為了看你們咬耳朵?如此豈不是太過娘們…唧唧…” 云駿瑋扯起嘴角。 “咳咳…”林大海美滋滋地說:“嚴大人說明日午后要去我府上求親, 嘿嘿。” “哦…”裴昶然道:“如此恭喜二位大人。” 林大海本想再多說幾句,看著氣氛卻有些壓抑, 只能強壓住心頭的喜意,吶吶道:“今日本是開年的頭一天,卻不知二位大人為何表情如此凝重?” 裴昶然端起酒盅舉了舉道:“如此本王先敬各位大人一杯,就算是開個好年吧。” 他一飲而盡, 朗聲道:“本王打算開朝的頭一日便來個一鳴驚人,可此事光我一人之力是不夠的,因而邀幾位大人同來商議。” 張禹行道:“下官也該上朝了,皇上叫人來催促多次,是時候發聲了。” 嚴恒一與裴昶然相交多年,最懂他的心思,便道:“王爺是不是打算壓一壓皇后辦宴一事?圣上他也太胡來了,戶部尚書二次哭嚎要辭官返鄉, 俱當看不見。” 張禹行道:“下官雖未上朝卻也聽說了此事, 如今國庫緊缺,外敵若是突來進犯,怕是連籌募糧草都難, 如此境況辦了太后的壽宴不說,還想辦皇后的生辰宴,簡直荒唐!” 裴昶然道:“本王本無心奪權篡位,可皇兄一天天這樣下去,陳國早晚要敗在他手中,故而本王決定不再袖手旁觀。“ 他這話一出,幾位大人俱轉過頭去看了一眼云駿瑋。 云駿瑋被幾雙眼睛一起盯著,露出一絲微笑道:“幾位大人是等云某表態?某今日既然與各位大人同桌用膳,自然是同仇敵愾無需多言。” 桌上的氣氛頓時緩和了幾分。 嚴恒一思索著道:“不如張大人一起說說此事?只是您第一天上朝便如此行事,是否會引起圣上大怒?” 裴昶然冷道:“我原就沒指望他能高興,此事我若是執意說道,他便是怒發沖冠又能奈我何?” 張禹行輕笑一聲:“王爺這是打算撕破臉了?如此也好,激一激指不定就能辦出什么蠢事來,不過您可要小心些了,既如此,您的親兵能借二個給下官使使么?” 他這話不明不暗,在座的人卻都聽懂了。 裴昶然郁結道:“回頭本王調派幾人,去你府上日夜守著。” 云駿瑋在下首輕道:“這事云某本不該隨意插嘴,不過想提醒各位大人一句,若是皇上他執意要辦,你等可有后招?” 桌上的幾位便都看著他,等他往下說。 云駿瑋便道:“生辰宴過了生辰之日自然就做不得數了,不如叫戶部尚書大人稱病在家多休憩幾日,過了日子再上朝不遲,他不來又沒其他人可派,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幾位大人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把皇帝氣暈算了。” 他說到后面,把自個兒都逗笑了。 張禹行笑出聲來:“如此輕松容易之事,我等為何還要發愁?裴王爺不如現下就叫人去請戶部尚書鄭士忠前來赴宴。” 裴昶然站起身來,叫守在門口的王子行:“子行,你去替本王寫一張請帖,坐我的馬車去戶部尚書的府上請他來王府赴宴,告訴大人刑部嚴大人和禮部林大人都在我府上,請他過府一聚。” 他回座后心情大好,舉杯暢飲了一杯,又叫眾人吃菜。 林大人和云駿瑋本就熟悉,此刻又見裴昶然帶他一起同桌用膳,順口問道:“云先生資質不凡,王爺為何不舉薦他入朝為官?” 裴昶然道:“本王本有此意,奈何如今本王也就是個指揮使罷了,幾位大人不知可否舉薦?” 張禹行因云駿瑋剛才一番話,對他大有好感,道:“云兄可來內閣做個編修,有我舉薦擔保即可。” “編修啊…”云駿瑋道:“云某想去刑部,不知嚴大人是否有意…” 嚴一恒笑道:“自然可行,只如今刑部自有員外郎下官尚可舉薦一二,想當侍郎需得過些時日了。” 云駿瑋答:“好。” 裴昶然見他二人三言二語已經拍板定了下來,高興道:“如此甚好!” *** 新年后,上朝的第一天。 裴浩然已經有三日沒去皇后的寢宮了,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不敢。 皇后的暴脾氣他很清楚,生起氣來能暴揍他一頓,可他就是喜歡她那張嬌媚如同烈焰般的臉。 這一回皇后的生辰宴辦不成,他大約也沒臉去見她了。 太后的壽宴他倒是不急,戶部那邊已經在辦著了,即便辦不成他也沒所謂,母后她老了拿捏不了他,至于那個令他頭疼的人早就被送出去了,可能在哪里逍遙快活吧,真是便宜他了。 上朝之前,他整理了一遍思緒,決定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說通戶部大人,實在不行就把用在太后的壽宴上銀錢壓縮一點,用到皇后的壽宴上去! 一上朝,他就掃了一遍站在下面的大臣們。 結果,戶部尚書居然沒上朝? 裴浩然黑著臉問道:“戶部鄭大人呢?今日怎么沒來?” 嚴一恒上前一步道:“昨日戶部尚書府上的家丁送了封書信過來,托下官代交,請皇上過目。“ 裴浩然接過太監手中遞來的信箋,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邊,臉色就更黑了,他居然生病了,還是重病需要一月休養,真當他傻啊,簡直可恥! 他怒氣沖沖站起身道:“擺駕去戶部尚書府,朕倒要去看看他能病成何等模樣。” 張禹行上前一步道:“皇上,臣聽說戶部尚書大人帶著家眷去了山間休養,您就是去了也見不著人!” “反了,反了,你們都想造反嗎?”裴浩然一拍桌子怒道。 裴昶然冷笑一聲,站出來朗聲道:“皇兄,你也不想想他這是為何,要不是你逼人太緊他何至于如此?如今國庫緊缺您身為當今圣上不以身作則,還希望底下的大臣們如何為你賣命?” 裴浩然氣得雙手都在發抖,指著他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朕做得好不好何時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難不成你想奪權篡位?!” 張禹行站出來道:“皇上,如今我朝連實話都說不得了嗎?您身為當今圣上理當為國為民,此話何錯之有,又何來奪權篡位之說,依下官看來太后壽宴理應節儉,皇后生辰宴更是無需大肆cao辦,您若是把這些都撤了,戶部尚書自然會來上朝。“ 裴浩然把眼光掃下底下的其他大臣,盼著有個人出來為他說句話,卻發現一個個都如同木頭樁子般杵著不動,根本沒任何想法。 他冷笑一聲道:“這些話都是你們兩人的意思,其他愛卿并無此意。” 他話音剛落,底下齊刷刷跪倒一片,齊聲喊道:“求皇上收回圣意,太后壽宴辦不得,皇后的生辰宴更加辦不得!” 裴浩然完全沒料到場面竟會變成如此,抖著唇道:“好,好!你們一個個…退朝,退朝!” 在一片黑壓壓跪倒的大臣面前,他狼狽地走出了金鑾殿。 裴昶然回到府中,見珍珠和云駿瑋都在門口等他,有些詫異。 云駿瑋是知道今日他上朝準備去和圣上力爭,等在這里不奇怪,可珍珠為何也會在這里? 珍珠看他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什么了,接過他的黑狐大氅,往屋里走道:“爺莫怪云先生,是我路過前廳,見他焦慮的走來走去,再三問了才說的,爺今日上朝一切都還安好?” 裴昶然露了一個笑臉。 他看向云駿瑋:“虧得你說得法子,今日圣上見戶部尚書稱病不上朝果然急了,結果我們大獲全勝,皇上灰溜溜地走出了金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