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珍珠進了兵器房就有些咂舌, 這間大屋子里光是弓箭就擺了滿滿一架子, 從上到下足有十幾把,最上面那把她估摸著自己拿都拿不起來。 另外還有長矛, 刀劍擺滿了一個屋子, 看著就是隨時準備上陣殺敵的好漢。 穿過兵器房,先是瞧見她當初剛來王府住過的那個臥房, 如今裴王爺已經搬到后院和她一起住了,這臥房便空了下來,只是每日依舊叫人清掃的干干凈凈。 去庫房還需要穿過一條回廊,那里門禁森嚴, 普通人進不來。 門口站在兩個家丁,日常就在這里守著,見到珍珠進來先是恭敬地行禮,然后目送她進去,劉管家先是掏出一把鑰匙開了門,接著里頭還有一道門需要用珍珠手里這把鑰匙才能打開。 珍珠打開門后,看見墻角碼成一排排疊起來放在一起的鐵箱,劉管家一個個指給她看, 又掀起來一個給她瞧, 里頭是裝得滿滿當當的金錠子,銀錠子,還有首飾珠寶瓷器, 另有古玩字畫若干。 還有一個箱子,里頭收著的都是地契,鋪契,家里奴仆的賣身契,賬簿名冊。 珍珠覺得從前她爹拿回來一二個rou包子和銅板的時候格外珍惜,這多了反而沒什么感覺了。 她粗略略過了一遍,便走出庫房的大門,想著回頭再說吧。 走出門去,就看見王大福在那里探頭探腦,看見珍珠出來一口氣跑到她的面前喘著大氣道:“娘娘有件稀奇事,林大海大人叫人送了一個先生過來,說是給您使喚,還說是咱們家王爺楞找他要的。” 珍珠有些摸不著頭腦,愣愣地問:“王爺知我不會理家,找人幫襯一把實屬正常,這哪里稀奇了?” 王大福湊近了輕聲道:“可那是個瞎子啊!奴才瞧著他自己還得人侍候呢,怎么來幫您?!” 珍珠好奇心大起,問王大福:“人呢,眼下在何處?” 王大福道:“就在前廳坐著,林家的小廝丟下人就走了,奴才瞧著他心里感覺怪怪的,所以就特特來找您。” 王大福并不是見人就愛搭理的,他還有幾分挑三揀四的勁,要是看不上的絕不和人廢話,他也就在主子面前是個慫包,在下人里還算是有臉,一個新來的人如何會讓他這么起勁的特特來找她? 珍珠越想越覺得這里頭有文章。 她道:“你帶我瞧瞧去,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冬日里,王府樹上的葉子都掉落光了,只有灰黑色的樹干朝著天空堅強地伸展著,幾名下人正在清掃落葉,珍珠腳下踩著枯黃的落葉,沿著一條青磚小徑走進了花廳。 屋中有一名男子身穿玄色舊棉袍,頭發挽了一個髻在腦后,長得劍眉高鼻臉型削瘦,正低頭思索著什么。 珍珠一打眼的瞬間就覺得這人和裴昶然有幾分相像,那種初次見人時的冷冽;那種不愿與人太過親近的排斥;那種莫名其妙的滄桑感… 那種只有與人親近了才有的柔和表情。 聽見有人走近了,他微微抬起頭來,珍珠看見了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只可惜那雙眼睛明明白白告訴你,他看不見! 珍珠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貼心地道:“我是王妃,聽說林大人把你送到我這里來了,用過早膳了嗎?我叫人送些糕點熱茶來。” 她說著就轉頭示意王大福去端上來。 王大福正站在一旁看熱鬧呢,見他家娘娘叫他去端茶,三步二回頭不樂意地去了。 只聽得那人道:“我叫云駿瑋,不是林大人把我送過來的,而是裴王爺花了五千兩銀子買下的我,且這銀票如今在我自己手上。” 珍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敏.感了,他這話怎么聽著有幾分酸意? 她呆了片刻,脫口而出道:“那你是和王爺簽下了賣身契?” 這話一出,那人臉色青黑,明顯不大高興,半響聽他道:“沒有簽賣身契,王爺說若我愿意可一直在這里住下去,若我不肯那便留在此地一年,等您對后宅上手后便可離開。” 他說完后苦笑著又添了一句:“說是沒賣身,還是賣身了吧?我這是看上了五千兩銀子,即便有一天離開這里,這些銀子也足夠我衣食無憂好久了。” 珍珠覺得此人大約是有幾分傲骨。 她本想問問他究竟有何本事,值得上爺花五千兩銀子買他一年的,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知該怎么開口問話,似乎怎么說都有些不對勁。 云駿瑋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對面那女子說話,聽她聲音稚嫩,怕是尚欠年輕不知該如何問話,心下不免多了幾分好感,只覺這位王妃不是什么刻薄惡毒之人。 他只好自己開口:“小人有一長項,王妃也許用得著,小人記性絕佳,對聽過的聲音說過的話一次都能記全,您若是帶著我,賬務上的事情忘記了,回頭問我即可。” “呃。”珍珠驚道:“真的嗎?那可真是厲害了。” 她急急問道:“我有一位女先生,明日起便接著來給我教學,我若是上午沒聽明白的,下午是不是可以接著問你?” 云駿瑋道:“可!” 珍珠接著問道:“那劉管家給我說了賬目上的事情,我若是沒記清楚,沒弄明白,回頭是不是還可以接著問你?” 云駿瑋道:“可!” “哦。”珍珠喃喃道:“那我也要叫你先生啊,是不是?” 云駿瑋道:“可!” “呃…”他一句話脫口而出,片刻后反應過來,吶吶道:“娘娘客氣了,您無需叫我先生,小人眼下只是您的奴才。” “不,不,不。”珍珠擺手道:“我還是叫你云先生吧,要是天天管你問這問那,卻依然把你當成奴才恐怕不太妥當,像王大福這樣的蠢材才是奴才。” 王大福正端著茶盤進來,一聽這話腳下一個踉蹌,無語道:“娘娘,您又在背后說我壞話了。” 珍珠嘻嘻笑。 她轉頭看站在一旁侍立的劉管家道:“劉管家,你給云先生安排一間屋子,就在前院找一個大些敞亮些的,再安排一個小丫頭侍候他,他眼神不太好,自己一人生活怕是有些不太方便。” 云駿瑋開口道:“娘娘,不知可否換成一名小廝來,丫鬟小人覺得怕也是不甚方便。” “哦。”珍珠囑咐劉管家:“那就小廝吧,你看哪個利落些的,派一個過去。” 王大福自告奮勇:“我,我,我,派我吧。” 珍珠白他一眼道:“你不行,你忘啦,是誰說要對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轉眼就想棄暗投明去了,不準去,我不同意,你得天天來我這里請安侍候著,從今兒起你就搬進寶珠苑來,我那下人屋還有好幾間空著沒人住呢!” 王大福頓時苦著臉連聲討饒:“娘娘,娘娘您放過奴才,您那院子里如今可是有三位厲害的嬤嬤,我這要是去了,怕是要受磋磨。” “胡說八道。”珍珠笑斥道:“我看你怕是皮癢了,不來就挨揍,自己想想吧!” 劉管家在一旁被這主仆兩人的對話說得笑出了聲。 云駿瑋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珍珠留云駿瑋一起用了午膳,劉管家整理好了房間又挑了一個小廝過去侍候,她這才回寶珠苑準備打個中覺休憩片刻。 王大福跟著她的身后,嘴里不停的叨叨:“娘娘,你覺不覺得云先生格外風雅,也不知他家里人什么樣,怎么會讓他流落街頭呢?您沒發現剛才侍候的幾個丫鬟眼睛都在往云先生身上瞄,只可惜他是個瞎子,要不然得迷倒多少姑娘啊!” 珍珠回身就拍他一下斥道:“就你話多,嘴上還能不能有個把門的啊 ! 難怪你不想去我院里頭,這要是給嬤嬤們聽見一準罵死你!“ 王大福頓時沉默了。 珍珠嘆氣道:“這才過了幾天,我就有些吃不消這幾個嬤嬤了,你說我要怎么樣才能讓她們消停些,桑椹和連翹都要可憐死了,怎么走路,怎么說話,天天地挨罵。” 王大福小小聲地道:“奴才有個法子,不過可能會讓您覺得雞犬不寧。” 珍珠站定了,轉身看他。 王大福見她的表情,縮了縮脖子道:“您把金嬤嬤,劉嬤嬤,芙蓉都叫過來,和新來的三位嬤嬤一起侍候您,用不了幾天一準吵起來,到時候您就隔山看虎斗,斗完了您再出來收拾殘局,她們幾個到時候就知道了,您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了。” 珍珠腦補了一下。 頓覺有種硝煙彌漫,殺氣重重的感覺。 她笑嘻嘻地道:“你這餿主意好像也不錯,咱們試試看唄。把咱們王府里的姑娘們都叫來,看看她們想怎么玩。” 第63章 小賭怡情 裴昶然因要上朝, 每日起身都很早。 寅時二刻, 外頭天還黑著呢, 他便起了身, 珍珠朦朦朧朧地睜開眼,問道:“爺, 幾時了, 這就起來了,我叫人給你準備洗漱。” 裴昶然輕輕拍拍她的臉蛋道:“昨兒晚上又折騰了一場, 這會子又有力氣了?半夜三更是誰一直不停在求饒的,嗯……” 他這一聲“嗯”,尾音拖得格外長,剛起床的他嗓音透露出幾分慵懶的磁性, 聽得珍珠面紅耳赤,不禁想起昨晚上的場景。 他精壯有力的肌rou,時不時發出的喘氣聲,以及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心跳如擂鼓。 腦中忍不住就想起了話本子讀過的一句:粉汗濕吳綾,玉釵敲枕棱。 珍珠捂住自己的臉,覺得太丟人了,都沒法想下去了,幸虧自己是把釵子首飾都卸了的, 這玉釵敲枕棱的聲音, 光是想想就叫人覺得臉紅。 裴昶然看她又羞又難為情的表情,益發覺得可愛,忍不住探手摸摸她的頭頂, 揉了幾下道:“好了,好了,爺自己去洗漱,你還是歇著,起身后叫人給你準備些好吃的補補身子。” 珍珠把頭捂進被窩中,都不好意思再瞧他。 裴昶然穿上了朝服,推開房門,就見芙蓉站在門外看見他低聲道:“爺,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奴婢現在給您端上來?” 裴昶然搖搖頭,直接往邊上的耳房走,那間房原本就是為他洗漱準備的。 從前穿朝服都是芙蓉幫忙的,可如今他既不忍心勞累珍珠,也不想再由芙蓉代勞,便只得自己動手了,次數多了也不覺得有什么。 裴昶然蘸了青鹽刷牙,又接著芙蓉遞過來的手巾,隨口問了一句:“娘娘和新來的幾位嬤嬤相處可好,沒起什么齷齪吧?” 芙蓉低低地道:“奴婢不知,娘娘的事情也不好過問。” 裴昶然便不成聲了。 芙蓉見他半響沒出聲,惶惶然地叫了一聲:“王爺?” “嗯。”裴昶然道:“無事,你叫人去把我的早膳端來吧。” 經過了曲玲瓏的事后,他一直都在家中用早膳再也沒去朝中吃一口宮中準備的簡單早食了。 陳金海也很上心,每日早食都是自己動手,各種花樣翻新,一連幾天都不帶重復的,今兒早食做了牛rou姜絲粥并新蒸出來的菜心香菇包子,又煮了雞蛋切成二半,另有幾樣小菜。 粥煮得極為粘稠,怕王爺吃了太稀的粥食上朝到一半想起如廁就不好了。 裴昶然迅速地吃完早食,便起身上朝去了,王府在內城里上朝尚不算遠,有些低階一點的官員住在外城,起身便更需早些了。 裴昶然走后,珍珠又睡了回籠覺,辰時睜開眼才想到今兒董雨清要過來繼續教學,約好了仍是辰時二刻開始。 桑椹和連翹侍候她起身,又問她今兒打算穿什么衣裳。 大婚的時候裴昶然叫了幾個繡娘進府,給她趕制了許多衣裳,冬日的軟毛織錦披風 ,織錦鑲毛斗篷,織彩百花飛蝶錦衣,各色錦緞棉衣襦裙。 珍珠卻不耐穿得太過花哨,選了一件青色繡梅花的錦緞棉衣,挑了一雙穿著舒服耐寒的靴子。 她坐下來用了早膳,披了織錦鑲毛斗篷便準備出去。 臨走到門口卻想起昨天王大福說的話來,低低地暗笑一聲,轉頭問連翹:“今兒一早都沒見到嬤嬤們,往常不早來了?” 連翹捂嘴輕笑了一聲道:“早來了,不過是怕您不耐煩見她們都在一旁耳房等著呢,不光有這三位嬤嬤,今兒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劉嬤嬤,金嬤嬤,都來了。“ 珍珠想想覺得好笑,怕是王大福那家伙私下和她們說了什么? 她脫下斗篷遞給連翹道:“不忙著出去,你把她們都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