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林大海雖覺有些奇怪, 可他家有的是錢,平常也沒什么人愿意與他真心交往, 自然很樂意。 裴昶然卻道:“嚴大人, 本王想去瞧瞧珍珠,她在你府中過得可好?” 嚴恒一想起昨晚的事情, 僵了片刻,訕訕笑道:“自然是好,王爺別急啊,我等三人先去林大人府中吃完午膳, 再去我府上稍坐可好?” 他轉頭看林大海:“林大人不如也去?” 林大海嘿嘿笑道:“你府上可有好酒好菜招待,要不要我叫廚房準備一下帶著食材過去?” 嚴恒一倒也不客氣,笑著道:“那好啊,我那里廚子不錯,像樣的食材卻不多。” 三人站著閑話了幾句,出來時大部分官員已經走沒影了。 他們一邊閑話一邊往前走,速度不急不緩,走了一會兒看見顏緒林一人在前方, 走幾步停一停…走幾步停一停…看樣子好似掉了魂。 林大海張嘴欲喊他, 被嚴恒一一個手勢給按住了。 他轉頭看裴昶然,道:“王爺,我等官階低微進宮上朝只可步行, 您是坐轎子的,今日可否容我們二人冒昧,與您擠一擠,您的轎子應在景和門外吧?” 裴昶然眉頭打結,他有些不太明白。 上一回去林大海家,他棄轎與二人同行,出了宮門各自坐馬車去的,今日這是為何? 他看了看拉住林大海的袖子,不讓他繼續前進的嚴恒一。 又看了看前方,晃晃悠悠往福隆門方向前行的顏緒林,若有所思。 沉吟幾秒,他道:“如此,便與我一同坐轎,想來嚴大人未用早食,急于去林大人府中用膳。” 林大海張張嘴,他只覺現下的情形有些微妙,卻也說不出來何處微妙了。 三人便一同上了裴昶然的轎子。 轎子并不大,坐一個人綽綽有余,坐三個人就有些擠了,尤其還帶著林大海這樣一名肥胖人士。 抬轎子的是宮里的太監,人人敢怒不敢言,好在從景和門出宮路程也不算太遠。 下的轎來,林大海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正欲抱怨幾句,就被嚴恒一拽著送上了馬車。 三人各坐自己府上的馬車,到了林府。 林大海一走進自己府宅的大門,便嚷嚷道:“嚴大人,您這是打哪門子的機鋒,趕緊把話給我說清楚,這真是……” 裴昶然看了嚴恒一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依他多年來對嚴恒一的了解,此人行事謹慎,決無莽撞之時。 嚴恒一則看了一樣林大海,深覺此人莫不是禮部待久了,咋咋呼呼全無官員風范。 他道:“林大人,今日我等換個地方坐坐,你府上可有風景絕美,可靜心談事之處?府上丫鬟小廝可走遠一些。” 他這話一出,裴昶然與林大海便齊齊盯著他看。 林大海嘿嘿笑道:“今日之前,我怎么想都覺得蹊蹺,一會兒你可得好好說清楚了,我府上荷花池畔有一處三.角亭,即便是冬日風景也甚好,只是如今這天氣冷了些,咱們可是要去?” 他又添了一句調笑之詞:“裴王爺年輕力盛自無大礙,您這把身子骨可還支持得住?” 嚴恒一不理他。 三人便往那處行去,穿過花園小徑,路遇林夫人急急趕來,朝著三人行了福禮笑道:“難得我家老爺讓您二位看得上,今日我田莊送了幾條新鮮桂魚上來,我這就叫人做去,還有山中難得的鮮蘑菇,廚房里蒸了核桃黑芝麻糕,還有龍井茶,你們這是打算去哪里坐?” 林大海笑道:“二位大人有雅興,要去河邊三.角亭看風景,你叫人送一盆子銀炭來,再溫一壺熱乎乎的黃酒,天氣有些冷了,不要得了風寒才好。” 三人坐下來,林大海果然打發仆人們都遠遠地站著。 嚴恒一喝了一盅黃酒,嘆息道:“林大人府中果然好物甚多啊,這酒好啊!一盅下肚便覺得身上暖融融的。” 林大海夾了一筷子白rou,蘸了蒜蓉后放入嘴中嚼了幾下道:“嚴大人,你就別總是吊人胃口了,今日見了顏緒林轉身就走,究竟是怎么回事?” 嚴恒一這才把珍珠見到曲文鈞一聲給說了。 他道:“此事,我刑部未有半點消息,曲文鈞關押在大理寺中,曲建章與那顏緒林有舊仇,且顏緒林此人有些膽小怕事,說得好聽點就是行事謹慎,那你們來想想看,曲文鈞是如何出得這大牢?” 林大海呆了,半天才喃喃道:“顏緒林這狗崽子,果然沒把我林大海當朋友看,出了這么大的事,竟是半點口風都不露。” 裴昶然卻道:“今日皇上如此痛快便下了旨意,還叫欽天監和禮部速辦此事,我倒是覺得他有幾分安撫人心的意思?本王若是執意在朝中提起曲建章一案,內閣首輔張禹行張大人必會跟上來,到時他必然難堪。你們覺得本王的想法是否有誤?” 嚴恒一愣了三秒,嗓音低沉道:“王爺的意思,此事并非曲建章從中作梗,而是皇上交代顏緒林辦的事兒?” 裴昶然道:”如若不然,如何解釋顏緒林的所作所為,他必然是不得不辦,卻心有惶惶然,此事對他來說并非好事。“ 林大海聽傻了,他喃喃道:“這么說來,他不說反倒是對我有情了,若真有此事,內閣首輔張禹行第一個就會罷了他的官,他可不看皇帝的眼色行事,耿直的很!” 嚴恒一想想覺得好笑。 他慢悠悠地道:“當初皇上初登龍位,要找個人鎮住這朝堂,挑來選去找了張禹行,如今怕是有些頭疼,這人他降不住!” 嚴恒一看向裴昶然道:“王爺您回京后仍任都督指揮使,皇上并未有其他嘉獎,我等雖為您叫屈,卻也無奈,不過此官職乃管理京城治安的將軍,是不是可以尋個由頭把曲文鈞關押起來?” 裴昶然道:“可!” 他想了想低頭輕聲道:“一會兒去你府上看珍珠,順便問問她此事…” 林大海大笑起來,指著裴昶然道:“嘿嘿,堂堂裴王爺,我陳國鼎鼎大名的戰神,竟也有害羞的時候,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他舉起酒盅隨意地碰了碰裴昶然的杯子道:正事既已談完,我府上養了幾名彈琴唱曲子的,不如叫來一樂?“ 裴昶然對歌舞之道并不熱衷,這是既是三人聚會,也不好冷場,便點頭同意了。 他原以為林大海會叫兩個妖妖嬈嬈的女子上來,卻不料來了一個衣裳樸素的青年男子,拄著一根拐杖,身后跟著一名小廝抱著一把古琴。 男子目光沒有焦距,是個瞎子。 裴昶然和嚴恒一對視一眼,心中均有些驚訝。 嚴恒一湊過去低聲問林大海:“此人看著是個瞎子啊,如何撫琴?” 林大海微微一笑道:“嚴大人聽了自然便知。” 小廝上前擺放好了琴臺,扶著那人坐下,那人慢慢摸索著把雙手放到琴弦上,輕輕一動便開始彈了起來。 初時琴音輕緩,漸漸變成金戈鐵馬入夢來,越彈越快,中間又緩下來幾分,那人邊彈邊用穩穩的男中音吟詩:“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竟是一首前朝詩人的俠客行。 琴音中隱隱藏著男兒壯志未酬之情。 一曲畢,也不待幾位爺說話,拿起身邊的拐杖,慢慢起身走了… 嚴恒一和裴昶然啞口無言。 默了半響嚴恒一道:“林大海,你這是從哪里挖掘出來的寶貝?此人甚是不同凡響啊,最難得的是身上還有幾分傲骨。“ 林大海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撿來的,又一次我下朝回府的路上,見他在街頭被人圍毆,問了方才知曉他是餓了拿了別人的包子吃,沒有銀錢付賬,本官一時心軟就收留了他,過了一陣子才知道他有這技能。” 裴昶然奇道:“他既身無分文,又如何有錢學琴讀書?” 林大海搖搖頭:“不知道,他從不說起自己的往事,我只知他甚是厲害,還能過目不忘。” 嚴恒一斥道:“林大海你在胡說八道什么?他一個瞎子如何過目不忘?” “念給他聽啊,本官常常叫人念賬本給他聽,過幾日那筆忘記了,找他一問便知!”林大海搖頭晃腦,甚是自得。 裴昶然沉默片刻,忽道:“林大海,本王用五千兩銀子與你交換此人如何,除此之外,本王還算欠你一個人情,日后你若有難處可找本王!” 林大海呆了。 他萬萬沒想到炫寶,炫耀出問題來了。 嚴恒一戳一戳他,幫腔道:“銀錢你又不缺,王爺欠你的人情難得啊,他輕易不找人要東西。” 林大海有些舍不得此人,摸了摸鼻子道:“王爺要此人何用?” 裴昶然淡道:“給珍珠準備的,她要管本王的內宅家產,身邊總該有幾個得力的人,此人雖說是個男子,可看賬的本事確實好!” 他說著瞪了林大海一眼:“你若是胡亂撒謊,本王饒不了你。” 林大海縮縮脖子,表示惹不起,惹不起! 第55章 夜半 在林府用了午膳, 裴昶然便提出要去嚴府, 兩人便知他是幾日沒瞧見珍珠, 急著去看她了。 林夫人叫人準備了一大包的食材, 有新鮮的木耳,鮮菇, 還有肥嫩的牛rou, 和二條魚。 臨走之前,林大海想了想問嚴恒一:“不如叫上我夫人一起去你府上坐坐, 與嚴夫人親近親近?” 嚴恒一這才道了,今日自家夫人已經被他叫去顏府探話。 林大海只得道:“如此,那只能改日再去。” 他又看裴昶然:“王爺相中的此人,我得先和他說道說道, 此人并非賣身于我林家,算是客居,他若是執意不肯,我也沒法子。” 裴昶然點頭,道:“不急,此事可待我迎娶珍珠為正妃后再辦。” 三人便往嚴府去了。 珍珠正在家悶著呢!一早嚴夫人和她一起吃了早食便有事出門,只交代她不可胡亂再跑,嚴家的幾個丫鬟平常都不太愛說話, 即便陪著也是在一旁枯站, 讓她忍不住想起廢話很多的王大福來,也不知嚴大人幾時才去說,她的夫君也好幾天沒來看她了。 她無聊的在屋里來回走動, 忍不住嘆氣,沒有話本子,沒有零嘴,只叫她閑著沒事繡花,這日子沒法過! 裴昶然從外頭進來時便看見困獸一般來回走動的人兒,他叫了一聲珍珠,只見她轉過頭看見他眼睛一亮,飛奔著撲進他的懷里,嗔道:“你怎么才來看我,我在這里快悶壞了!” 裴昶然抱住她,憐愛地摸摸她柔.軟的發絲道:“我可聽說你昨兒個膽大妄為,和王大福出去瞎跑了,我還沒瞧見他,回頭可得罵他一頓,把我的王妃拐跑了,可怎么辦!” 珍珠嘻嘻笑了幾聲,退后一步,攤開手道:“夫君,我沒銀錢使了,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你身上帶銀錢沒,給我一些可好?” 裴昶然一邊摸索著把身上帶著的荷包遞給她,一邊道:“嚴府應該不缺吃喝啊,你要銀錢作甚?” 珍珠悶悶道:“義父義母待我甚好,吃得喝得都齊全,只是義母總叫我繡花,你知道的,我最不耐煩這個了,也沒話本子解悶,整日坐著,你把王大福給我叫來可好,我叫他去街上搜些好玩的過來看看。” 裴昶然便想起在榆木川看得那些話本子來,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笑道:“那些倒真的有趣,哈哈,本王想起教你識字看話本子,仍覺好笑。” 他笑了一會兒,又拉著珍珠在她的床沿邊坐下,問起她在哪里看到曲文鈞的。 珍珠便把走過的道兒細細說了,又道:“王爺若還是沒聽明白,可叫王大福帶路啊!” 裴昶然見她認真說話的表情,心中微動,探手又抱她入懷,嘆息道:“珍珠,本王接到娶你為正妃的圣旨了,今后跟著本王你要做的事情恐怕有些多,本王的后宅家產都交于你,你可愿意。” 珍珠笑嘻嘻地說:“好啊,那我是不是想用哪個就用哪個,劉嬤嬤和芙蓉是不是可以換了?” 裴昶然把頭窩在她的頸邊,道:“好啊,你高興就好,你可想本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