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她有些被他的樣子嚇住了,轉身縮回車里,喃喃道:“曲公子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瞧著怪滲人的,他是被打入牢里關著嗎 ?” “嗯。”裴昶然嗓音低沉,似乎對珍珠的問題不太滿意。 珍珠有心問問他,當日究竟是何情形,究竟為何就捅了他一刀,要說起來也算不上有深仇大恨,說不定兩人之間還有些血緣關系。 只聽見,裴昶然嗓音低沉,郁郁道:“珍珠我有這般讓人覺得不喜嗎?那日……”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下來,珍珠挪到他身邊,雙手懷抱著他的胳膊,側頭斜斜看他,柔聲道:“不會,我覺得爺很好,你接著說,我都聽著呢!” 他一直低著頭,聽聞她的話,轉過臉來看她,雙目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韃子前一日便有一萬大兵撤退,我原也覺得奇怪,可仗著咱們人多馬壯便沒有放在心上,這一仗打得甚是順利,直到我們的人漸漸深入草原。” “呃。”珍珠奇怪道:“他們為什么要提前撤退。” 裴昶然道:“我原以為韃子大約欲把我引進草原后,來一場狠仗,此時我軍已折了千余人,韃子更是死傷無數,進去之前我做好了心里準備。” 裴昶然輕嘆一聲決定長話短說:“我看見曲文鈞與韃子的族長一同騎馬出來迎戰,奇的是人人都身著鎧甲,唯獨只有曲文均仍是一身便裝,而那一萬韃子消失無蹤,不知躲去了什么地方,我本著擒賊先擒王的心思,便沒有把他放在眼里,卻不料…” “嗯,如何?”珍珠接話。 “我帶人和韃子的族長游斗了許久,曲文鈞一直在邊上閑閑的觀戰,直到那族長漸漸體力不支,打馬往前逃跑,我自然就追了上去,不料他也追了上來,此時其他兵士正與韃子廝殺,我與韃子族長纏斗了幾個回合,終于將他斬于馬下。” 裴昶然說著停頓了幾秒,嗓音低沉:“我一個回頭看見曲文鈞雙手舉了一把利劍沖了上來,我毫無防備,他面容扭曲似已使出了吃奶的勁,劍自我胸口劃下腹部,鮮血淋漓…” 裴昶然說到這里,眼神中透露出孩子般的迷茫,“為什么?他的武藝甚差,即便是受了傷,我也很快就把他給拿下了,我不明白他的所作所為!” 珍珠把他整個人摟在懷里,哄孩子般的哄他:“哎,王爺理他怎么想作甚,像他這樣的人不理他便是了,你理我好啦!” 裴昶然的抑郁之情被她說得煙消云散,甚是好笑地說:“我不理你還能理誰,你我都有了肌膚之親,自然是最親密之人。” 珍珠頓時就想起了昨晚,一個傷勢還沒好全的病人,二個第二天就要出遠門的傻子,在床上纏.綿親熱了許久,直到精疲力盡方才睡去。 她原本是想著拒絕的,被他纏著親了許久,面紅耳赤的棄甲投降,裴將軍不光是身形高大,某物也甚是驚人。 她想到這里臉又紅了,輕輕推了他一把,嗔道:“你怪你,今兒明明就要出門,昨晚上還鬧騰,一會兒可不許喊累!” 裴昶然斜眼看她,樂道:“累了,就在馬車上睡覺,有甚可愁的。” 馬車一直往前跑,裴昶然果然蜷縮著身子睡著了,珍珠發了一會兒呆,著實無聊,也在一旁睡了過去。 他們從午時出發,到了黃昏時分在一個小鎮上停下來休憩,珍珠下了馬車,見停在一個客棧門口,裴昶然也跟著下了馬車。 此處并不大,要讓五百精兵一起留宿絕無可能,因此他們稍坐休憩后,再次上馬漏夜前往開平衛。 開平衛是去往京城的必經之路。 經過了一.夜的疾馳,第二日的巳時他們抵達了開平衛,有了上一次的見面,守城的士兵立刻就放他們進了城,開平衛指揮使陳平收到消息,即刻飛奔來見。 他把裴昶然等人迎到他府上安頓,五百精兵則去了兵營中休憩。 陳平的夫人是位身形圓潤的夫人,圓盤大臉極好相處,珍珠被安排在指揮使府上最大最明亮的房間,距離他夫婦兩人就隔了一個小小的圓洞門。 裴昶然被陳平迎去喝茶敘話。 茶過三巡,陳平面露難色,支吾了半天道:“王爺,下官受人之托有個不情之請,求王爺成全。” 陳平府上的茶很香。 院落打掃的很干凈,仆人們恭敬地站在一旁,遠處有風從窗戶中緩緩地吹進來,天氣極好極涼爽,云在近乎透亮的藍色天空中漂浮。 裴昶然嗅嗅杯中的茶香,一雙眼睛冷冷的瞧著陳平,這樣的深秋落葉尚且悠然飄落,他陳平滿頭大汗是要作甚? 他不為難他。 裴昶然道:“你且說來聽聽。” 陳平不自然地摸了一把額頭就快流下來的汗水,低著嗓子道:“我聽說曲公子叛國了,他如今被五百精兵帶去兵營關押著,下官與他有一面之交,想去探望他,和他說幾句貼心話。” “哦?”裴昶然道:“剛才我明明聽見你說受人之托,莫非本王的耳力出了什么問題?” 陳平只覺數百只螞蟻在他身上啃咬,這事真叫他為難,卻不得不辦。 他咬咬牙道:“王爺沒有聽錯,您想必也知道,下官的恩師乃成國公曲建章曲大人,如今曲大人也已知曉此事,下官就是受他所托,與曲公子說上幾句。” 裴昶然沉聲道:“你既已知他通敵叛國,又何來知心話可說?你若是貿貿然把他放走,可知會有何等后果?” 陳平抖了抖,顫著嗓子道:“下官萬萬不敢啊,下官尚有妻兒,且好不容易才做到如今這個官職,那敢做出此等事來,這不是要掉烏紗帽的事兒嘛。” “那就別去!”裴昶然舉起杯子喝了口茶。 陳平苦著臉道:“下官也不想,可曲大人說,下官若是不去,便是那知恩不報的小人,今后就等著夾著尾巴過日子!” “呵呵。”裴昶然怒極反笑。 他道:“你怕曲建章,本王卻是不怕他,不準去!要是被我知曉,你也一樣等著夾著尾巴做人!” 陳平夾著中間難做人,悶了半天豁出去般道:“如此,下官就把話帶給王爺如何?” “哦?“裴昶然道:”你且說來聽聽,曲建章想與曲文鈞說些什么?“ “這是原話。”陳平道:“文鈞我兒,自你嬰兒時便到我府上,從小到大不曾缺過吃喝銀錢更是甚多,奴婢小廝也不少,本候請了多位西席教你,原是盼你有出頭之日,卻不料盡數棄予流水,如今你既已走到如此地步,本候盼你好自為之,且莫拖累了曲家。” 裴昶然聽完這話,面色怪異,喃喃道:“曲建章居然會這么說?” 陳平道:“是啊,下官也覺得這話叫人聽了甚是心寒。” 第44章 回京城 裴昶然沉默了片刻道:“既如此就叫本王的親兵陪你前往兵營, 把這話說給他聽聽, 本王倒想知道, 他聽了這話會作何感想。” 陳平站起身來, 行了一個彎腰禮道:“如此,下官謝過王爺了, 多謝王爺體恤。” “嗯。”裴昶然道:“你去吧, 快去快回,本王等你回來共進午膳。” 陳平轉身出了門, 裴昶然依舊在坐在原地,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 他翻來覆去的回想曲文鈞種種異常之處,只覺越想越覺得其中甚是詭異。 這邊,陳平夫人陪著珍珠到了房中休憩, 見她只帶了一個小廝,便留了一個丫鬟交代了幾句告退了。 珍珠這一路下來,也著實有些累著了,洗了把臉準備先去歪一會兒,脫了外衣正準備躺下來,就聽見外頭有人輕輕地喊她:“娘娘,我可以進來嗎?” 珍珠聽著聲音有些耳熟,當下就應道:“進來吧。” 房門“吱呀”一聲地打開了, 周夫人從外頭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身青色布衣,頭上只帶了一支細細的金簪子,除此之外別無飾物, 眼簾下有淡淡的青黑色,瞧著神色黯淡而憔悴。 珍珠披上外衣,客氣道:“jiejie,過來坐,我瞧著你臉色不太好,怎么不睡一會兒。” 周夫人坐下來看著珍珠道:“我有些話也沒處去說,在你院前徘徊了好一會兒,見沒人在門口守著就進來了,叨擾你了。” 珍珠腦中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兆,總感覺周夫人會說出一些讓她不知所措的話來。 因此,她推脫道:“jiejie,我年紀小,許多事情也不是很懂,你若是有什么難題,我聽聽倒是行的,未必能幫上什么忙。” 周夫人的眼中透出凄楚,她慢慢地道:“曲公子他如今身在大牢,除了我之外怕是無人惦念他,思來想去除了娘娘之外再無人能求,娘娘能不能幫我同王爺說說,讓我去探視他,就算把我打入大牢侍候公子也是行的!” 珍珠聽后,深覺驚憾,心道:她怕是已經癡了,傻了,要是放她去牢里侍候曲文鈞,周大人頭上那頂綠帽子就戴穩了,這事她無論如此也不能答應。 她勸她:“周jiejie,你已經嫁人了呀,你要是這么做,周大人怎么辦,還是三思吧!” 周夫人咬牙切齒恨聲道:“我要同他和離!” 她的語氣中透著怨氣:“當初爹娘也沒把我放在心上,見我年紀大了,便將我隨意嫁人。我也曾想過一死了之,只覺有些無臉見人,這才忍了下來。原以為周子耀科舉出身,是個文人,卻不料他好大喜功卻沒什么真本事,如今這番光景,我又何苦再追隨他,和離也是早晚的事。” 珍珠一個頭二個大,這種事情她哪里搞得定,不由地念叨起王大福來:該死的家伙,關鍵時刻死到哪里去了,快來救他家娘娘啊!! 周夫人怨氣沖天,絮叨了許久。 半響才反應過來,見珍珠一直也沒接話,訕訕道:“我是不是煩到娘娘了,奴家只想去侍候曲公子,求娘娘成全!” 她怎么成全。 她怎么有本事成全。 珍珠只想吐一口老血,只盼著周夫人坐煩了,趕緊走人。 可恨周夫人好像鐵心了,見珍珠不答應,死坐著也不肯走。 珍珠正為難著,門又重新被推開了,裴昶然身著一身寬袖大袍,從外頭款款地走進來,冷臉沉聲道:“周夫人,你這是干什么,欺我珍珠年幼不懂事嗎?你若是繼續在這里死賴著不走,我便叫人把周大人請過來,將你帶回去!” 周夫人渾身抖了抖,走到裴昶然面前,“撲通”跪下來道:“王爺,請王爺成全奴家,奴家真心想去侍候曲公子,求王爺為奴家做主與那周子耀和離。” 她說著珠淚橫流,眼巴巴地瞧著裴昶然。 珍珠在一旁看了真心有些手足無措。 裴昶然冷臉默然看了她一會兒,出門叫人,片刻后裴三與裴一進來,把周夫人給拖出去了! 珍珠只覺頭皮發麻,困意全無,看著僵坐在一邊的裴昶然生生打了一個冷顫,他情緒中的冷空氣都發散到空中了,如同在她身邊安了一個大冰窖。 裴昶然坐了一會兒,無意識地提著放在桌上的茶壺想倒杯水喝,不料入手輕飄飄的,竟是一把空茶壺。 珍珠戰戰兢兢地道:“爺,我叫人去給你泡壺熱茶來!” 裴昶然低低地應了,珍珠趕忙把身上的外衣穿整齊了,準備出去叫人泡茶。 見她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裴昶然驚覺到自己的壞情緒怕是嚇住她了。 他本想與她說說曲文鈞的事情,在心里打了一個轉,也就罷了。 她年紀還小,哪懂得彎彎曲曲的門道,說了也是白說,還無端給她心里壓了事情。 他朝她招招手,見她走近了,拉著她的手,柔聲道:“爺剛才的表情是不是嚇到你了,怕誰都別怕爺啊,我就是看著別人欺負你生氣!周夫人也忒混賬了些,自己的事情處理不好,怎么就找到你頭上來了。” “是啊!”珍珠吸吸鼻子道:“不過,我后面瞧著她也怪可憐的,什么人不好嫁,嫁給周子耀,年紀這么大了,還窩窩囊囊的。” 裴昶然逗她:“那你有沒有覺得爺英明神武特別好?!” 珍珠噗嗤笑道:“哪有人這樣夸自己的,爺也不害臊!” 兩人閑話了幾句,裴昶然想起來問道:“王大福跑到哪里去了!?” 他話音剛落,王大福就端著一個托盤從外頭進來道:“王爺,娘娘,奴才找人去燉雞湯了,雖說如今這天氣冷,卻也怕這雞湯一直擱著壞了,再加上午膳時間尚早,不如就熱乎乎地先喝上一碗。” 見他端著兩碗雞湯進來,珍珠喜道:“真貼心,我原也是餓了,快端過來。” 珍珠與裴昶然在開平衛休整了二日,第三日一早便準備再次出發,從開平衛到京城也就剩下一半的路了,他們打算一路除了停下來吃飯之外,不再休憩。 珍珠上車之前,又瞟見周夫人淚汪汪的眼神,而周子耀站在一旁臉色鐵青。 馬車疾馳了一天一.夜,珍珠總算折騰著回到了寶珠苑,洗漱了一番倒頭就睡,直睡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才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