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
“混賬!胡言亂語的蠻夷人!這里是法租界,清國奴,遠東豬滾!”庫里繼續咒罵。 許攸寧壓制著自己的怒火,就算是法租界,也是我們中國人的地盤,遲早會把你們都趕出中國的:“庫里先生,我沒有胡說,誰都知道早在六年前,你嘴里的這位秋小姐,就答應會把她在彼岸花的第一支舞留給我許攸寧!你若不信,可找你們領事及其夫人確認!” 舒瑤寄給他的信里,曾詳細描述過彼岸花開業那天的情形:經劉漢卿介紹,特別邀請了法國駐滬領事館大使及其夫人,兩人對她一直在等自己歸來的一片深情感動不已。 這下庫里啞火了。 他并不敢驚動領事大使。 庫里不在像剛剛那么囂張,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走去,嘴里嘟囔著彼岸花果真不好玩,眼睛卻用力地記住許攸寧的模樣。 被庫里這么一鬧,剛剛進入舞廳的幾個老顧客,紛紛借故離開。 小賈跟舒輕語趕緊上前阻攔,剛追到門口,幾道黑影呼啦啦地出現。 兩人以為又是來鬧事的,趕緊退進舞廳里,作勢就要關門。 “老子又不是鬼,關門閉窗的這是想咋滴!”一個粗狂的聲音透過黑幕傳來。 隨后,就見一幫穿著一身黑色綢緞衣服,交踩千層底,綁著褲腿的男人站在門口。 竟然,又是那些東北人! 劉茂插著胳膊站在最前面,一臉的兇神惡煞! 昨天沒能順利完成任務,還被孫國權打了一巴掌,劉茂心里甚為不甘,聽說今天彼岸花很是蕭條,基本上沒什么客人,他便想著來鬧騰一下,最好能趁機攪和著彼岸花徹底停業,也算是功勞一件。 “這是把老子當鬼了!”劉茂罵咧咧地進了彼岸花。 可往舞廳里這么一掃,當時就傻眼了。 舞廳里的確沒多少客人! 可這為數不多的客人里,竟然絕大多數是外國人! 這要是真鬧起來,傷了這些外國佬,那孫國權又得咧他一頓。 劉茂收起了剛剛的囂張,沖著舒輕語嬉笑道:“嘿,我的意思是說彼岸花待客之道還是一如往常般熱情!老妹,別愣那了,趕快給我安排,我這些弟兄今晚還要四號包廂!” 他說完,便帶著自己那幾個手下搖搖晃晃地上了樓。 維克托目送著劉茂上了二樓,他慢慢地移動,靠到了許攸寧身旁,一臉不可思議地問:“你真的許攸寧?” 許攸寧訝異地朝維克托點點頭。 再看那維克托,突然露出孩提般的微笑。 他先是擁抱住許攸寧,隨后拉著他向他的朋友們介紹:“嗨,各位朋友們,記得我經常跟你們說起過那個可歌可泣地愛情故事嘛!這位,就是那去前線的戰士,他在離開之前,偷偷裝飾了彼岸花,并作為禮物送給了我們美麗的秋小姐!” “秋小姐終于把你給盼回來了!”維克托將許攸寧拉到舒瑤面前:“秋小姐等這一天等了六年啊!” “讓我們一起來見證這感人的一刻,讓我們一起來見證他們的愛情吧!”維克托用他法國人的熱情跟浪漫,迅速調動起現場的氣氛。 “讓我們來一起欣賞這支遲到了六年的舞蹈,換個溫馨點的曲子!”維克托沖小賈喊道。 小賈應了一聲,便去給樂隊報信。 許攸寧怔怔地站在舒瑤面前,維克托這一系列的舉動,把他供到了一個尷尬的境地,似乎除了邀請舒瑤跳舞,他別無他法。 他猶豫著,糾結著,最后還是開了口:“我能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舒瑤表情有些木然,霓虹燈閃過,映在她如葡萄般閃亮的眸子里,沒有人注意到舒瑤眸子里的血絲。 維克托和他那些熱情的外國朋友們都在歡呼著。 在他們眼里,舒瑤與許攸寧這對被戰爭洗禮過、被時間煎熬過的戀人,終于相聚重逢! 但實際上,早在兩天前,在他們重逢、相聚的時候,兩人的愛情已經變成了過去。 “維克托先生,我跟許先生……”舒瑤轉過身,想跟他們解釋,沒等開口,就又被推到了許攸寧面前。 許攸寧的臉有些蒼白,霓虹燈閃過時,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悲傷,他微蹙著眉頭,不時吞咽一下,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道說什么,他再次往前一步,彎下身子,在舒瑤耳邊,用他低沉而又愧疚的聲音道:“舒瑤,對不起!我有我的苦衷!” 看著許攸寧蒼白的臉在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有點悲傷的樣子,舒瑤原本要對許攸寧說的那些狠話,一下飄到九霄云外去。 舒瑤知道,她終究不是一個心狠的。 若是心狠,也不會被許攸寧一次又一次的玩弄。 可她心里也是清楚,若今晚不跟許攸寧徹底斷清楚,日后怕是沒機會了。 舒瑤將目光轉到一旁,視線的盡頭,蘇瑾從樓梯上走下來。 舒瑤看著她,以為她會像以前那些來彼岸花尋找丈夫的女人一樣,帶著戾氣沖來,但讓她驚訝的是,蘇瑾只是平靜地朝人群方向看了一眼,隨后邁著悠閑的步伐,慢慢地朝這邊靠近。 她的眼神四處亂飄,像是在尋找什么。 四號包廂里探出了劉茂的頭,他也注意到蘇瑾異于常人的表現。 他縮回腦袋,跟身邊的兄弟嘀咕幾句。 不一會兒,一個小兄弟就從二樓下來,直奔吧臺,眼睛卻一直觀察著蘇瑾。 舒瑤頓感不妙,一瞬間腦中閃過無數個疑問,小賈到底給了許攸寧什么?蘇瑾又在找什么?這些東北人為什么來彼岸花真是為了娛樂?他們跟孫國權有關系嗎?孫國權找人來鬧事真的只是為了攪和彼岸花的生意嗎? “舒瑤……”許攸寧低聲地喊了一下,伸過來的手微微上揚。 她看著許攸寧伸展而來的手,宛如看到一年前,李四虎從床底伸出手把膠卷遞給他的模樣,更像是看到許默然伸過手告訴自己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