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什么意思?” 范德祥一臉的為難:“這燭臺扔得不偏不倚, 正好砸中三殿下的子孫位置。陸行舟這小子出手忒重, 從今往后,三殿下就是跟咱們一樣的人了。” 魏錦聞言,頓時怔住了。 “干爹, 您瞧瞧。” 范德祥從地上撿起陸行舟扔過來的燭臺, 捧到魏錦眼前。 那紅燭臺只燃了一點點, 先前陸行舟舉著的時候,還是完整的圓柱形。打到陳瑔身上之后,竟然生生被砸成了餅狀。 “唉, 這下可怎么收場!”魏錦重重地一跺腳。 他之所以跟過來, 就是怕情況一發(fā)不可收拾,然而眼下這情況,比死了人還難以收拾! 范德祥娓娓道來:“干爹何須擔憂, 此時是陸行舟那小子不知輕重,對三殿下下了黑手,我們只需要如實稟明陛下,將那小子抓回來處以極刑便可。” 魏錦愁眉緊鎖,沒有吭聲。 范德祥低下頭,盯著那砸扁的燭臺出神,忽然發(fā)現(xiàn)魏錦正盯著他。 他立馬收回目光,恭敬道:“干爹,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是兒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對嗎?” “小德子,咱們都是為陛下辦事的,不要得意忘形,在陛下面前搞小動作。” “干爹,你在說什么?兒子實在是聽不懂啊!” “哼,你這東廠廠公的位置可是靠拳頭打出來的,陸行舟這小子是厲害,可我就不信你擋不住這個燭臺?” “這個嘛,他動手太快,兒子實在沒反應過來。” “你就糊弄我吧,看你到了陛下面前能不能糊弄過去!” 范德祥見魏錦已然將自己拆穿,忙笑道:“三殿下咎由自取,與人無尤。請干爹在陛下面前稟明,咱們讓三殿下在上面等候,他偏不聽,偷偷跟下來,中了陸行舟的黑手。咱們當時離得遠,實在鞭長莫及啊!” 魏錦瞇了瞇眼,腦中亦是這八個字: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可他終究是掌印太監(jiān),這些話是永遠不可能從他口中說出來的,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抬出去,立即請江太醫(yī)過來,為三殿下醫(yī)治。” “是。” “今天咱們來王府的事……” “干爹放心,見過咱們的人,兒子會處理得妥妥當當。” …… 出了王府,陸行舟便拐進了旁邊一條小巷。 巷子里沒什么人,只有一輛樸素的青帷馬車。 常云背著弓箭,蹲在馬車上。 一看到陸行舟,他立即跳了下來。 今日的他,臉上沒有素來的嬉笑,神情是少有的緘默,他伸手挑起車簾,待陸行舟與元寧上了車,方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去哪兒?” “皇覺寺。” 常云微微詫異,不知為何不送元寧回府,但他對陸行舟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關上車簾,常云拿起馬鞭,將車子往城外趕去。 元寧始終蹲坐在陸行舟身邊,將臉埋在陸行舟的外袍里。 這是一件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隱約帶著些檀香味道。 是陸行舟才有的味道。 也許,檀香也會是她下半輩子的味道了吧。 如今這幅模樣,除卻青燈古佛,她還能在哪里躲一輩子呢? 元寧微微一笑,笑著笑著就流下了眼淚。手卻更加用力,將錦袍攥得更緊,把她的腦袋包得更加嚴實。 正在垂淚之時,有一雙修長的手,從錦袍外面摸索進來,輕輕捏了捏元寧的臉。 元寧愣了愣,伸手去推開,那只手反而捏住了她的手。 “滾!”元寧惡狠狠的罵道。 卻是帶著哭腔。 元寧想站起身離他遠點,可她蒙著頭看不見路,一站起身就踩到了石青色錦袍,重心不穩(wěn)就要摔倒。幸虧身邊的人伸手一拉,她才轉了方向栽倒在他的懷中。 他的外袍脫掉了披在元寧的身上,自己身上只剩一件玄色單衣。 元寧的臉貼著這件單衣,覺得冰冰涼涼的,一點也不暖。 偏生她就迷戀這個冰涼的胸口。 她小心翼翼地抓著他的領口,在確認安全之后,才將自己縮成一團,緊緊的依偎在他身上。 從京城前往皇覺寺,要跑整整一天。 常云一路馬不停歇,比尋常客商要快上兩個時辰。 走到一半的時候,陸行舟讓常云停車歇腳。 常云依言停了車。 這里不是驛站,除了不時有馬車路過,周圍看不見人。 陸行舟出了馬車,問:“東西帶了嗎?” “嗯。”常云從懷中摸出一個綢緞包好的東西,交給陸行舟。 陸行舟轉身,又把這綢緞小包放在元寧手中:“吃吧,水壺在旁邊,我們就在外面。” 元寧沒有動,也沒有吭聲,等到聽見他放下了車簾,才悄悄打開綢緞小包。 綢緞里還有一個油紙包,打開油紙包,便看見四塊放得整整齊齊的南洋糕點。 這是元寧最喜歡吃的東西。 聞著真臭啊! 元寧的手輕輕顫抖著,拿了一塊放進了嘴里。 陸行舟下了馬車,常云便遞給他一塊干糧,兩人站在路邊的樹下。 常云望望馬車那邊,看著身邊的陸行舟悶頭不語,幾番想開口卻欲言又止。 想了想,還是問了別的:“接下來怎么安排?” 陸行舟仰起頭,將水壺里的水一飲而盡,仿佛亦在沉思。 “等到了皇覺寺,你快馬加鞭回京城,到盛府報個平安。” “這怎么報?人家難道不會問我要女兒嗎?” “告訴他們?nèi)藳]事,”頓了頓,又道,“驚嚇過度,身體不適,留在皇覺寺讓泓濟幫她調理一陣子。” “若他們要來探望呢?” 陸行舟目光一沉,“不妨直言。” “怎么直言?”常云追問。 “直接告訴他們,元寧現(xiàn)在不想見任何人。” 常云有些猶豫:“這么說,他們能接受嗎?”他們畢竟是元寧最親的人,元寧連他們都不想見,可能嗎? “無論他們接受與不接受,這就是現(xiàn)在的元寧。” “真的已經(jīng)到了這么糟的地步嗎?”常云從陸行舟的語氣中感覺到了沉重。 他一向與陸行舟為伍,尋常人從陸行舟平淡無波的語氣中感受不到什么,他卻能捕捉到不同。 陸行舟忽然垂下頭,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或許,比你想象的更糟。” 連陸行舟也……常云目光一沉,一拳打到旁邊的樹上,頓時將樹干打出了一道裂縫。 “難道就這么算了?” “還不是時候。” “那……那我現(xiàn)在可以做點什么?”常云有些泄氣。 他從來都是來去如風,隨性而為,但今天陸行舟說不可以,他心中實在難以忍下這口氣。 他從來都不是好人。 雖然武功高強,但他不是什么大俠,從來沒想過行俠仗義。 但這次他眼睜睜看著那個靈動美麗的少女變得蒙頭蒙臉,不敢見人,他第一次覺得,有一些人,不配活著。既然老天沒有收回他們的命,那他應該替老天行了這件事。 “等你回了京城,你幫阿寧準備一些日常用的東西,最重要的就是衣服。她現(xiàn)在不愿意見人,更不愿意讓人看見她,你準備一些面紗和冪籬送過來。” 面紗?難道盛元寧的容貌…… 常云懷著滿腔疑問,只默默點頭,聽陸行舟繼續(xù)說下去。 “除了這個,我還需要大量的藥材,尤其是解毒的,德誠堂里有的,我都要一份。” “行。” 兩人又說了幾句,估摸著元寧應當吃得差不多了,才停了聲音。 陸行舟走到馬車旁,伸手敲了敲車窗。 “阿寧,我們要繼續(xù)趕路了。” 里面沒人應聲,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靜了下來。 陸行舟這才挑簾上車。 元寧依舊是裹著他的石青色錦袍縮在角落里,旁邊放著空水壺和空的油紙包。 陸行舟將車內(nèi)收拾了一下,這才讓常云繼續(xù)向前駕車。 兩個時辰后,三人就到達了皇覺寺的后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