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奚菲暗暗在心里提了一口氣,把目光再次移到江天辰斜后方的男人身上。 樹葉擋住了燈光,他正好站在陰影下,襯得眼睛越發的黑亮。望著她時,仿佛有一種震懾力,讓她莫名害怕和心虛。 而也就是在這時,她才認真的看清了他如今的模樣。 男人的五官并不是那種非常驚艷的結構,但是搭在一起,卻又十分的耐看,并且是越看越好看的類型。他不說話的時候,表情沉靜內斂,斯文中又透露著一點點小壞氣。不過當他有邪心思的時候,那點小壞氣就會逐漸加大,從他那雙清透的黑眼珠里溢出來。 氣質上成熟了一些,穿衣品味似乎也越來越高。從認識他開始,他的衣品一向就很好,潮流時尚。哪怕今天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西褲,腰間那條潮牌皮帶,也是全身上下的點睛之筆。 但是現在,他臉上表情淡淡的,隱匿在黑暗中的雙眼,正情緒不明的看著她。 奚菲輕聲開口:“......小顧哥。” 顧巖單手抄著兜,站姿慵懶,盯著她看了兩秒,才微微勾唇,輕輕點了下頭。 江天辰又繼續介紹岑河,奚菲不認識他,大概是在他們后來認識的朋友吧。 她在他們生活里缺失一段時間,就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劃在了圈外。 奚菲向來懂禮貌,又乖乖的叫了聲小岑哥。 “我們仨小時候都住一院子,這小姑娘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江天辰手指在他和顧巖之間劃了道線,跟岑河介紹奚菲:“特乖巧的女孩兒,別想打我們小meimei什么歪主意!” 奚菲應和的微笑,眼神幾次偷偷瞄向隱匿在陰影里的那張臉,卻始終不敢直視。 這邊正笑鬧著,奚薇的車開了過來。 她降下車窗:“今天是什么運氣,在這兒竟能同時遇到三位大帥哥!” “就你嘴皮子厲害。”江天辰逗她。 “哪兒啊,實話實說唄。” “難得遇到一起。”江天辰回頭看看身后的兩個男人,又看看兩個姐妹花:“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 奚菲只覺此刻渾身細胞都在不安,本能的想拒絕,下意識的抬眸朝顧巖看過去,不料,與他的眼神在燥熱的空氣中撞了個正著。 她還來不及避開,然后就聽到那道熟悉的嗓音,帶著沙啞的質感,懶懶拖出兩個字:“行啊。” ...... 三個男人在后面等司機過來,兩姐妹先開車過去清吧。 奚菲從上車后,就一直靠在椅背上,歪頭望著窗外,一路沉默不語。 她的心事,奚薇自然是懂。 其實奚薇很不明白,當初她明明非常需要一個人支撐她重新振作起來,為什么最后卻偏偏跟顧巖鬧成了那樣? 她偏頭小心翼翼的打量奚菲一眼,猶豫了數秒,還是輕聲開了口:“前兩天我回大院看爺爺,正好碰見追了小顧哥很多年的那個女孩兒去他家,不知道是不是.......其實,他這幾年一直沒談女朋友,不還是在等你。如果放不下,就去把他追回來,來得及的。” 奚菲雙眼放空的望著窗外倒退的街景,暈黃的路燈映在她蒼白的臉上。 她沒有接話。 奚薇見她側臉面色無異,于是又繼續勸道:“小顧哥那么好,我今后一輩子也許都沒有你這種運氣遇上。你說,當初他都那么求你了,甚至為你放棄了留學回來照顧你,你怎么就......” 話未講完,被奚菲輕輕打斷。 她的聲音很輕,聽不出任何情緒。 卻又仿佛隱忍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疼痛。 她說。 “我配不上他。” 是啊,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 眼角的淚,不知怎么就無聲的滑落了。 第2章 在奚薇公寓住了一晚,奚菲回大院時,已經是次日上午。 這次從學校回來參加比賽,她難得在家里呆了這么長時間。 雖然明知兩年前他就已經搬出了大院,可每次回來還是害怕在家里多呆。 她按了密碼鎖進門,屋里很安靜,爸媽上班,爺爺應該去了圖書館。 奚菲換鞋直接上樓。 經過二樓拐角,發現爺爺的書房門沒有關嚴實。 難道爺爺沒出去? 她轉身走過去打算問個安,推開門,里頭沒有人。 她目光隨意一掃,忽地發現這些年過去了,這間書房的陳設依然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變化。 和十年前一樣。 正對書房門的是一張偌大的暗紅色檀木桌,桌前盛開著牡丹花的地毯上,掉落著兩張寫滿密密麻麻曲譜的紙張。應該是被風吹的。 書桌后面是一整面的同色木質書架。兩側書架里擺滿了書籍,中間的玻璃柜里,陳列著無數榮譽獎杯,和爺爺收藏的各類竹笛。 陽光溢進來,灑滿了房間。 奚菲輕輕推開門,迎著光線,提步慢慢的朝書桌靠近,彎腰撿起地毯上的紙。 窗外清風徐徐,樹葉間沙沙作響,那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帶著時光逆轉的悵惘,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陽光在她背后的地毯上跳躍。 少女時的奚菲,撿起書桌前滑掉地上的曲譜,遞給站在書桌后整理草稿的爺爺。 奚爺爺慈眉善目的笑著接過:“謝謝我的乖孫女。” 奚菲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細細的白牙:“不用謝。” 說完,她站在原地轉了個圈。紫色蓬蓬沙的公主連衣裙裙擺,在空中飄旋出一圈彎彎的弧度:“爺爺,您看mama給我買的新裙子漂亮嗎?” “是個漂亮的小公主。” 奚菲開心的像只小蜜蜂,蹦蹦跳跳到書桌后,仰頭又問爺爺:“那我們什么時候去顧爺爺家里做客呀?” 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把漂亮的新裙子穿出去給人看了。 奚爺爺把桌面收拾妥當,拿起桌邊早已準備好的長型禮盒,另一只手伸去牽她:“走吧。” 奚菲愉快的抓住爺爺的手,走出了書房。 那天,是爺爺帶著她第一次去顧家。 第一次,見到顧巖。 ....... 2008年,奚家搬進別墅大院的第一年。 因為奚父奚皓的工作調動,頭一年,就在a城買了一棟別墅。今年奚父和奚母七月就要到新的單位任職,所以六月底一家人就從c城搬了過來。 奚家是典型的音樂世家,爺爺奚錦是國內著名的竹笛演奏家,奶奶年輕時是一名京劇演員。奚父奚母,也都從事文藝工作,現任某高校音樂教授。 奚爺爺年輕時交友頗廣,曾經有個軍校校友從政壇退下來之后,開始下海經商,姓顧,據說在a城混得風生水起。當初決定來a城定居的時候,奚爺爺就提前聯系了自己這個老朋友,后來房子能買在同一個大院,還得多虧了顧老頭跟房地產老板熟悉,加之這邊環境的確不錯,以最優惠的價格買下了這套別墅。 在這邊安定了之后,奚爺爺常常念叨找個機會得感謝一下自己的老戰友。 這不,今天恰巧八一建軍節,顧老頭前幾天就約了奚爺爺去家里做客。 恰巧,奚爺爺前兩天去參加畫展,拍買了一幅珍藏版的國畫,價值不菲。他知道這老戰友有收藏書畫的愛好,正好投其所好,今個兒一起送過去。 顧老爺子是個面向嚴肅之人,畢竟曾經是在政場上叱咤風云的人物,自帶威嚴。雖然跟奚爺爺話家常的時候,笑容中溫和隨意,可已經見過他好幾次的奚菲,還是莫名有點怕他。 所以從進屋之后,她就老老實實的挨著爺爺端坐在沙發上,兩只小手乖乖的放在腿上,眼睛盯著茶幾上的水果,模樣別說有多乖巧。 顧老頭興許是看出來了小姑娘的心思,于是拿了顆蘋果遞到她手里:“洗干凈了,吃吧孩子。” 奚菲接過蘋果,嫩嫩的聲音禮貌的說了句:“謝謝顧爺爺。” “孫女兒就是好啊,聽話,乖順。不像我們家的三個小子。”顧老頭端起茶杯難以表訴的搖了搖頭:“特別是老幺那個小崽子,叛逆的性格也不知道遺傳的誰。” “各有各的好。”奚爺爺喝了口茶:“只要他們將來能把聰明都用在正道上不就行了。” “也就老幺還省點心,另外兩個小子.......”顧爺爺嘆了聲氣。 “你們家大業大,企業總得有人繼承不是。現在的商人,不狡猾一點,怎么做生意?” 顧爺爺冷哼了一聲。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按密碼鎖的聲音。 屋子里的三個人頓時安靜了下來,都抬頭往門口看去,隨后,客廳棕紅色的大門,由外向內被推開,晃悠悠的走進來一個人。 男孩穿著一套阿迪達斯白色運動套裝,脖子上掛著一副黑色的頭掛式耳機。大汗淋漓,微喘著氣。 少年個子又高又瘦,最關鍵的是還很白,細皮嫩rou的。 他一手抄在兜里,邊往屋里走,還表情嫌棄的低頭看著手機屏幕。 走進客廳之后,他腳步略停了一下,低頭回了條信息,歪著肩膀又欠欠的冷笑了聲。 “..............” 奚菲暗暗咽了下喉嚨。 他發完信息,把手機收回兜里,重提腳步,嘴里開始吐槽:“傻.........” 結果下一秒,懶洋洋一抬眼,發現客廳里的三雙眼睛正沉默而灼灼的看著自己,他腳步剎止,臉上的表情瞬間從不羈變成了吃驚,未吐出的那個“........逼”字無聲做了口型,給硬生生吞了回去。 顧爺爺耷拉著臉瞪著他,要發火的節奏蓄勢待發,但終究考慮到有客人在,稍稍克制了一下,嚴厲道:“沒長嘴巴?不會叫人?!” 顧巖稍顯尷尬的抬手抓了把自己濕漉漉的頭發,然后畢恭畢敬的頷了下首:“爺爺好!” 雖然來過顧家幾次,但奚爺爺還從未見過顧老頭口中經常念叨的這位小孫子。 用顧老頭自己的話說,就是:“我家那個小崽子一放假就跑出去到處撒野,整天不著家,他爸經常派人全城抓。要不是學習成績還看得過眼,整個就一草包。” 奚爺爺笑著:“小伙子精神,跑完步回來的?” 顧巖點頭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