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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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陳氏是夜半時被驚醒的。 她懷里摟著香香軟軟的女兒,本來睡得正好,心口卻突然砰砰砰跳得厲害,驚得立刻醒了過來。 結果剛醒過來,就聽到了身邊細細的哭泣聲,在安靜的夜里顯得分外瘆人。 外面守夜的丫頭聽到里面傳來的動靜,趕忙起身點起火燭,陳氏借著光亮,看到了身旁安靜閉著眼哭得滿臉通紅的女兒。 十來歲的小姑娘嬌弱稚嫩,眼淚大顆大顆的從緊閉的雙眼里往下落,像是陷在噩夢里醒不過來,看得陳氏心尖兒發疼。 她一迭聲的吩咐丫頭去書房尋自家老爺,一面將女兒抱在懷里輕聲安撫。 老輩人說過,小孩子夢靨的時候不能直接叫醒,以免驚到神魂,陳氏低聲喚著女兒的乳名,心焦地等著丈夫過來。 宣國公大半夜被隨從叫醒,本來很是不悅,但一聽是夫人讓人傳的話,立刻披著外袍起身,腿腳利落的進了內院。 等看到女兒睡夢中哭得不停抽噎的模樣,立時和陳氏一樣心口發疼,守在一旁低聲安撫,急得整個人團團轉。 或許是有父母在身邊撫慰的關系,哭了許久的女兒終于慢慢平靜下來,帶著滿臉的眼淚又繼續睡了過去。 兩人不忍叫醒孩子,又怕她再度夢靨,因此在一旁耐心守到了天亮。 蘇怡安醒來時雖然覺得眼睛不大舒服,卻沒在意,不過見父親母親滿面擔憂的看著自己,不著痕跡的詢問她昨晚做了什么噩夢時,才察覺到了一點兒不對勁。 “我晚上做噩夢一直哭?”她咬著雪白的包子,滿面疑惑與驚訝,“我沒覺得自己做了什么噩夢啊。” 宣國公摸了摸寶貝女兒的頭,“沒做噩夢就好,等父親想想辦法。” 蘇怡安是真沒覺得不妥,但見父親和母親憂心忡忡,也只好乖巧的應下來,自己抽空認真思索她晚上的情形。 自從回來之后,她覺得自己夜里睡得挺好的,別說噩夢了,就是醒都沒醒幾次,天天都是一覺到天亮。 宣國公又請了幾位大夫幫女兒看診,幾位醫術精湛的大夫也都說小姐身體康健,沒什么不妥,更別提什么夜里驚夢。 于是,接連幾天晚上,陳氏都守在了女兒身邊,果然,她夜里夢靨哭泣的情況依舊。 這下子,就算是蘇怡安自己也知道不妥了,但她不是大夫,并不清楚自己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前陣子生病時群醫會診的情形在宣國公府又重演了一次,這次即便是王太醫,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一時間宣國公同陳氏夫妻發愁得很。 雖說勞累父親母親為自己擔憂很不孝,但蘇怡安真是沒察覺什么異常,不過因著這點異樣的緣故,她突然有了一個好主意。 于是,宣國公再一次從京郊五軍營忙碌完回府時,在書房里看到了捧著一碗雪梨銀耳羹的女兒。 “最近天氣燥,父親每日里奔波忙碌,勞累得很,睡前喝些甜湯潤肺降噪正好。” 小姑娘站在桌案旁邊,認真的看著父親,一雙漂亮的眼睛里盡是濡慕與貼心。 “乖女兒。” 宣國公滿心熨帖,既驕傲又自得,摸了把女兒的包包頭,三兩口將一碗甜滋滋的羹湯喝得干干凈凈。 蘇怡安坐在父親身旁的太師椅上,晃蕩著兩條纖細的小腿,說起她這些日子思索的事。 “父親,我想起來我晚上做的什么噩夢了。” 這句話一出,宣國公立刻來了精神,容貌清俊的臉上多了兩分認真與凝重,“恬恬,快和父親說說,你晚上做了什么噩夢。” 什么噩夢?對于蘇怡安來說,宣國公府的覆滅與蘇家被誅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噩夢。 蘇家頹敗是噩夢的開始,那之后許多年,她都掙扎沉浮在那個怎么都不可能結束的噩夢里,如果不是心懷怨恨,如果不是憎恨不甘,她不會堅持著走下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噩夢里有崔洵,幫了她許多照顧她許多的崔洵。 雖然,崔洵也同樣掙扎在泥沼噩夢之中。 *** “陛下以謀不軌之罪誅了嚴大人九族,京中以朋黨罪被牽連的朝臣勛貴數不勝數,宣國公府被封,爵位被褫奪,全家除了我和惟弟,無一人生還。” 小姑娘軟軟甜甜的聲音響在安靜的書房里,但越是聲音甜軟,宣國公聽起來就越心驚rou跳。 女兒每一字每一句里都是撲面而來的血腥與殘酷,他呼吸急促,心口急跳,幾乎不能自已。 “無一人生還……”他低聲喃喃。 宣國公府就算再人丁寥落,也有百十來口人,結果在女兒的夢里,最終只剩她和二房的阿惟,這是何等慘狀? 沒了家沒了依靠之后,他的寶貝女兒和侄子前路坎坷,又該何去何從? 他忍著滿腔欲嘔的沖動,強迫自己別再想下去,一雙眼睛因為過度充血顯得猩紅可怖。 花費了許久功夫才平息心緒,他看著安靜訴說自己噩夢內容的女兒,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了茫然與害怕。 “恬恬,”他叫著女兒的乳名,伸出了手,“讓父親抱抱。” 蘇怡安順從的偎進父親懷里,埋著頭不再說話。 宣國公緊緊抱著女兒,溫熱嬌小的身體信任依賴的靠在他懷里,讓一切動蕩驚懼逐漸消失。 對于女兒有關噩夢的訴說,他自始至終不曾質疑什么,不提蘇家先祖中曾經有經歷過神鬼玄異之事的記載,單是炎朝立國之初,就有方外高人出手助姬家平定天下。 因此,炎朝上至勛貴宗室,下至平民百姓,對于神鬼玄異都是敬畏的,宣國公尤甚。 父親離世前一個月,女兒哭著吵著要吃涼州的胡瓜與窨餅,本以為是小姑娘難得的任性,費心也就費心吧,誰知道等東西從西北一路送進京城時,父親身體陡然垮了下去,臨終前,突然說想吃胡瓜與窨餅。 在父親床榻前,女兒抱著切好的胡瓜與新鮮出爐的窨餅,喂父親一口,自己吃一口,一老一少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就這樣,他們送走了父親,女兒在那之后大病了一場,好久才緩過來。 正是因此,宣國公對待女兒訴說的噩夢內容才認真又鄭重,即便這些噩夢內容只是小姑娘夢里的胡思亂想與光怪陸離,他也會認真傾聽并對待。 更別提,那些內容是何等的可怖與驚懼…… “恬恬,除了這些,你夢里還有其他內容嗎?”他輕聲詢問女兒。 蘇怡安搖頭,“沒有了,父親,我記得的只有這些。” 重新回到自己十歲的時候,蘇怡安是記得所有發生的一切的,但她并未說太多,只是假借噩夢的名義將覆滅蘇家的根源盡數告知了父親,更多的,她不會說,也不會提。 只要躲過蘇家的大劫,再有問題也不會糟糕到哪兒去,更甚者,就算沒了爵位與家財,只要親人俱在,一切也都還有轉圜余地。 她只希望家人平安康健,至于其他,不會過多強求。 貪心是沒有好下場的,崔洵曾經這么對她說過,雖然他所作所為無一不昭示著貪得無厭這四個字。 想到崔洵,她猶豫了下,輕輕扯了扯父親的衣袖,“父親,還有一件事。” “什么?”宣國公聲音放柔,恨不得化為春風。 “在夢里,有個哥哥幫了我。”蘇怡安為“哥哥”這個詞牙酸了一瞬,但還是堅持著說了出來,“我記得他叫崔洵。” “崔洵?”宣國公對這個名字顯然是有印象的,略微一想,就記了起來,“明遠侯府崔侯爺的長子崔洵?” 蘇怡安點頭,“他們家和我們家一樣。” 一樣什么? 無非是一樣的家破人亡,只留兩三個孩子逃出生天傳承血脈。 宣國公嘆口氣,撫著女兒的包包頭溫聲撫慰,“別擔心,你說的父親都相信,父親會好好努力,保護咱們家和崔洵哥哥。” 就沖著夢里崔洵對女兒的幫助,宣國公都會努力拉拔明遠侯府一把。 雖說很多東西不會透露分毫,但該給的善意與幫助他絕不會吝嗇。 “謝謝父親。”蘇怡安低聲道。 “我是你父親,和我道什么謝?”宣國公不大開心。 蘇怡安羞澀的笑笑,窩在父親懷里做小兒女態不說話了。 看著漂亮可愛又貼心聽話的寶貝閨女,宣國公一顆慈父心軟成了水,泛著美滋滋的甜,但一想到這孩子夜夜承受夢靨之苦,心里又難受得不像話,因此只堅決的打定了主意,要讓女兒平日里過得更自在些。 聽說最近京里來了好多西域與海外的新鮮玩意兒,是時候買來討妻子和女兒歡心了。 這晚,蘇怡安依舊是在父母的守護下睡著的,不過讓宣國公夫妻安慰的是,這晚的女兒終于不再被夢靨所擾。 接連驗證了幾天都是如此之后,宣國公終于徹底放下了心,轉而思量起女兒所說的內容來。 陳氏是知道女兒和丈夫之間有了只屬于兩人的小秘密的,這倆人都是她至關重要的珍寶,雖說有點兒吃味,倒也沒蓄意深究。 不過在幾天之后夫妻夜話之時,宣國公將一切盡數吐露了。 陳氏幾乎是心驚rou跳的聽完所有,丈夫話音剛落她就猛地坐了起來,臉色難看得要命,“你是說,整個蘇家只剩我的恬恬和阿惟?” 阿惟是二房的幼子,一向調皮,在陳氏這里也深受寵愛,可以說是當做兒子從小養大的。 如今聽說整個宣國公府在皇權下傾頹落敗,只剩這姐弟兩個相依為命,只是想想那個境況,她就心疼得要發瘋。 和丈夫不愿過度深想不同,陳氏幾乎是轉瞬之間腦海里就飛過了許多念頭,她長大之后日漸美貌的女兒和毫無自保之力的幼子……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且又是帝京這等地方,她簡直不敢思量兩個孩子會淪落到何種境地! “我的恬恬,我的阿惟……”陳氏低聲喃喃,眼前似乎真的出現了那樣一副畫面。 蘇家敗落,無人庇佑,權勢傾軋,人情冷暖,美貌的少女和單薄的少年命運坎坷,被人欺凌踐踏,屈辱茍活。 那樣的畫面與境遇她只稍微一想,就心痛得快要窒息,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 “夫人,先別激動,平心靜氣。”宣國公柔聲安撫妻子,“別害怕,這些事情都還沒發生,不管它是真的假的,我絕對不會讓我們的恬恬和阿惟淪落到那種境地!” 他說得斬釘截鐵,陳氏總算稍稍被安撫了一些,她擦去臉上淚水,臉色一時間變得極為冷硬,話語中也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堅定,“老爺說的對,我們的恬恬和阿惟,決計不會有那樣的未來!” 女為母則強,陳氏這一瞬間爆發出的決心與力量是相當可怖的,如果有人告訴她說,只要弄死皇帝就能避免那樣的未來,只怕她也會立刻毫不猶豫的拿刀動手。 宣國公同陳氏夫妻兩人,在暮春的這個夜里,就未來之路進行了一場耗時極長的談話,達成了某些共識,順便,都決意要更加疼愛女兒些。 蘇怡安將父母感情的變化看在眼里,畢竟,親身承受父親母親溫柔疼惜眼神的是她,倒是她的弟弟阿惟,迎來了“滅頂之災”。 宣國公的弟弟蘇城在鴻臚寺任職,和自家大哥也算是一文一武,因為是幼子的關系,他自小受家里人疼愛,脾性稍軟,且陳氏進門早,和他感情也好,因此對大哥大嫂相當尊敬與信服。 如今,大哥找到他專門提起兩個兒子的教育問題,說是不能讓他們再這么隨意散漫下去,要找幾位嚴師努力督導調教以便成才,他自然點頭應允。 于是,蘇惟和兄長蘇崇不明所以的突然開始了水深火熱的學習生活,至于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被嬸娘和自家母親摟在懷里噓寒問暖,因為多練了幾個字而擔心手腕不適呢。 和父親就噩夢問題進行深談之后,蘇怡安的生活就恢復了從前的波瀾不驚。 她現在還小,真正能做的事情太少,所以信任依賴最親愛的父母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她當真是很懷念小時候的生活。 無憂無慮,天真不知世事,雖然這些天真讓她在蘇家破敗之后吃盡了苦頭,但也正是因為有這么多的溫暖美好回憶,才能在噩夢之中堅持著走下去。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