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薛盈將她神色瞧在眼里:“廣陵離長京車馬兩日可達,你每月有假,可以回京探親?!?/br> 宋紅玉應下,面上卻依舊有些黯然。 薛盈隱約明白,兩個月前皇宮內與四杰的那一場比試,宋紅玉贏了大才子王旭,如今四杰時常去長京的女學館幫助貴女們,可這廣陵確實比長京冷清許多。宋紅玉雖從未提及四杰,卻應是傾慕那王旭的。 薛盈起身走進書房:“你隨本宮來,看看新擬的女則?!?/br> 她們二人在書房聊了許久,宋紅玉喜歡薛盈這些革新觀念,期待而又踟躕。她問道:“娘娘,我們真的可以有一個男子與女子公平對等的競爭機會么?以后,女子也能與我們的父兄一樣在朝為官么?” 薛盈鄭重道:“會的?!?/br> 她回了房間想午睡,宋紅玉服侍她,在妝臺前幫薛盈摘下發髻間的珠玉。 薛盈道:“好了,你也去歇著吧?!彼埔妸y臺上一盒胭脂,隨口道,“幫本宮把這盒胭脂與石黛丟了?!?/br> 宋紅玉訝然:“為何要丟,娘娘,這是出自紅秀坊的紅妝呀,書玲meimei之前回宮里面滑如鏡,用的便是紅秀坊的胭脂?!?/br> 薛盈淡淡一笑:“你若喜歡便送你了。”那是魏錦嵐所贈,雖然胭脂最后查出沒有問題,薛盈也不想隨意用外人送的這貼身之物。 宋紅玉欣喜接下:“謝娘娘,那臣女先告退?!?/br> 薛盈午睡也只歇下半個時辰不到,半睡半醒里聽到薛子成在門外問江媛:“娘娘在午睡?” “是啊,薛少卿有事求見娘娘么,奴婢進去看一眼……” “不必,我只是打探到祁山縣有位能人,興許可以當女學館里的授課師傅。既然娘娘在午睡……” 薛盈已起身:“進來吧?!?/br> 薛子成并未入內,只隔著門與珠簾站在屋外。 薛盈失笑:“還與你親jiejie守著這禮數不成?!?/br> 薛子成輕笑:“自然,該守的禮數不能少。”他道,“姐可曾聽過子潯居士?此人是個隱居山林的德道之人,聽說他不過而立之年,卻名聲甚廣,在京中與廣陵都頗受學子敬重。攝政王執政時,他多次作詩寫賦諷刺朝廷,此人正直,天賦異稟,若是他能出山教書育人,一定于女學有益?!?/br> “我聽過此人,他詩風傲世,不是為錢財折腰之人,該是不好請的?!?/br> “若姐也看好此人,先容我去祁山縣試一試。” 薛盈道:“那你去吧,若能請到他,我勢必看重他的學識風骨,重用此人?!?/br> 翌日,長京派來的監館司已到宅邸。 那人入內,薛盈身側的宋紅玉便一瞬間像丟了魂魄。 “臣王旭拜見貴妃娘娘?!背τ卸Y的人正是四杰之一的王旭。 薛盈笑道:“王世子如今是廣陵女學館的監館司?” “正是?!蓖跣竦?,“臣請旨而來,女學很有意思,廣陵又山水秀美,臣來得心甘情愿?!?/br> “王世子來此,怕是要讓四杰短暫分離了?!?/br> 王旭笑道:“他們三人看不起廣陵的女學館,臣偏要做出一番功績,臣想請求娘娘,讓臣監管這女學館的同時還能給學生們授課。” “本宮求之不得。” 王旭呈上一封書信:“娘娘,這是陛下給娘娘的信?!?/br> 薛盈接過那信,回眸時目光落在宋紅玉身上。年輕少女如癡如醉,雙頰已飛起紅云。薛盈心底好笑,她瞧王旭也應該是傾慕宋紅玉的,她曾經在閨閣中時便知曉王旭此人傲世,不屑為官。薛元躬曾多次為薛淑搭線,渴望攀附王旭這個世家子弟。王旭肯來,該是沖著宋紅玉。 薛盈道:“紅玉,你帶著監館司去瞧瞧廣陵的女學館吧?!?/br> 她回屋拆開信。 “朕甚是想你。” “朕老是夢你?!?/br> “朕好想親你?!?/br> “朕在,你別怕。” 讀完那信,薛盈唇邊微笑不止。盛俞在信中道著思念,且知她斬殺了當地的監館司后心里會有不安,安慰她別怕,一切有他。 她提著筆寫下回信。 …… 薛子成兩日登門拜訪子潯居士都被攔在了門外,他無功而返,回來道:“子潯居士聽我為女學一事請他出山,便言誠心不足,要姐你去請他……” 薛子成皺眉:“我本以為他會看在是傳道授業的職責上跟我出山,不曾想此人架子極大?!?/br> 薛盈道:“這類人持才傲物,我能理解?!彼了?,“康州的女學館已興建完成,我想去康州后便回長京。我身為后妃,不可在宮外逗留太久。明日我隨你一同去請此人出山,你準備準備,帶好護衛。” 祁山縣并不遠,只是略有些偏僻。第二日里,薛盈帶上白湘與江媛二人同行,馬車一路顛簸,山間的路不算好走。 薛盈原本喜歡林間的空氣,卻一路不太順遂,覺得身子很不舒服。 她喊了停車。 白湘忙道:“娘娘,這路顛簸,您定不好受吧?!?/br> 江媛扶住薛盈的手腕:“娘娘且下車,咱們找個地方坐下歇歇。” 薛盈頭昏,四肢乏力,小腹有陣陣疼痛。她這情況像是葵水快來了,她上次葵水來時便不太正常,只淺淡地來了兩日便干凈了。薛盈此刻才覺得自己這段時日太注重女學館一事,沒有保養好身子。 白湘與江媛攙扶她歇在樹蔭下一塊大石上,江媛墊了軟墊:“娘娘坐一會兒?!彼苋パψ映筛?,一臉愁容,“薛少卿,那位大學士能出山么,娘娘從長京路上便一直顛簸,余下還有半個時辰,奴婢怕她受不住,若那人可以出山,咱們在這里等他可好?!?/br> 薛子成搖頭:“這等持才傲物之人心思異于常人,既然開口便不會再退讓?!?/br> 薛子成走上前來,望著薛盈已有泛白的臉色,擔憂道:“姐,你哪里不適?不如今日咱們返程,明日再來……” “只差半個時辰的路程,返回多可惜?!毖τ嬒掳紫孢f來的水,說道,“我不想坐在車上,且隨我走一走,待我身子舒服些再上車?!?/br> 一行人應下。 白湘與江媛攙扶薛盈走在薛子成身后,今日仍是陰雨天氣,絲絲細雨下得小,薛盈有白湘撐傘,薛子成卻是走在雨中。 薛盈望著弟弟滿頭發絲上的點點雨露,說道:“上車吧。” 她被攙扶上車,閉上眼,企圖睡著便不會感覺難受了。 薛盈再睜眼時卻愕然瞪大了雙眸。 馬車內,白湘與江媛被繩索束縛,車在疾馳中,車輪沿途壓上大石,帶起的顛簸令薛盈小腹疼痛難忍。 白湘與江媛二人被塞住了嘴,無法發出正常的聲音。薛盈透過被風吹起的車簾望去,趕車的是個黑衣人。她抓牢車壁扶手去踹趕車的人,她是徒勞,忙掙扎著幫江媛解開繩索。 “娘娘,我們被劫持了!”江媛失聲呼喊,待繩索解開后忙為白湘松綁。 薛盈拔下發簪,狠狠插進了駕車之人的后脊。那人吃痛一呼,卻沒有傷她分毫。 薛盈忍著腹痛道:“你是豫王的人,對嗎?!?/br> 回應她的只有穿透雨簾灌入的風聲。 薛盈來不及思考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車子穿入林間,穿透一片白芒山霧,最后沖入一處高墻中。 馬車停下的瞬間,白湘與江媛被押走,她靠著車壁勉強端坐,在車簾挑起的那刻,望見庭院輪椅上的人。 又是封恒。 青色的山巒陪他成為背景,絲絲雨簾斜落在他頭頂的油紙傘上。青衫闊袖,任風吹拂。他穿過雨簾看她,目光安然,帶著寧靜。 他那樣靜謐寧好,可薛盈的眼中卻只是恨。 她身體不適,緩慢扶著車壁下車,在雙腳落地的瞬間忽然因劇烈的腹痛狠狠摔在了地面。 “薛盈——” 封恒驀然起身,卻踉蹌得雙膝栽了下去。他的隨從要來攙扶,他沉喝:“去找大夫。” 四周再沒有人,薛盈疼得冷汗之下,封恒吃力爬行到她跟前,終于攙扶起她。她在掙扎,卻令腹中更加難受。身下似有暖流涌出,薛盈仿佛后知后覺,伸手探去,望見手指上的紅色血跡。 她的心跳仿佛瞬間停止。 她癡怔了許久,上個月的葵水不是來了月事,此刻的血跡也不是葵水,如果她沒有猜錯,她應該是已經有孕了。 第40章 薛盈這一刻再也不敢掙扎用力, 只能呆滯地倚在封恒懷里。 他雙腿不便,這高墻之內是座庭院, 后頭白霧落滿玄青瓦片, 一切空蕩飄渺,竟沒有一個護衛貼身伺候。 薛盈握緊封恒手臂:“幫我找大夫, 救我?!?/br> 封恒抱她吃力,他一向波瀾不驚的雙眸收緊, 目光落在他臂間, 青衫被她手中的血跡染紅,她修長的五指蒼白, 最終抓不住松了下去。 山中寂靜, 偶有幾只飛鳥掠過, 啼鳴聲都帶著孤寂。 薛盈再睜眼時, 屋內檀香幽淺,她偏頭,已是夜里。案上青獸香爐裊裊燃著這檀木香, 燭火在夜風里跳躍。那一襲青衫靠案端坐,她的手落在腹部,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腹中饑餓之下帶出一股惡心。 薛盈坐起身, 動作驚了封恒。 他偏頭, 目光安靜落在她臉頰,擱下手中的書搖著輪椅來到她床前。 薛盈直視問:“我……我有身孕了,對嗎?!?/br> 封恒凝視她許久, 點頭。 薛盈心臟猛跳:“我保住了嗎?” 他淡淡的聲音想起:“不曾。” 薛盈臉上的期許剎那間凝結。 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聲音不停回響,她沒留住她與盛俞的孩子,她沒留住她與盛俞的孩子…… 她啞然落淚,啜泣無聲,只有雙肩與手指不停顫抖。 封恒端過一碗藥,薛盈猛地揚手打翻。 “你是兇手?!?/br> 他道:“你上月里已見紅,是么?!?/br> 薛盈啞口無言。她想到兩個多月前的那個夜里,靜夜月明,盛俞執手與她信步在御花園,他說“你我二人太安靜,我想要個子嗣”。花叢亭臺間,她與他放縱得忘我,他在她體內猶豫的瞬間原來竟留下了這個孩子…… 薛盈從來沒有經驗,她以為一切都是如常的。連上月里葵水只來過淺淡的兩日也不曾察覺有異。 封恒道:“你因勞碌沒有坐住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