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所有人都被簡寧太過于突然的哭聲嚇到,驚慌失措的哀怨聲剎那安靜。 頭目銳利的目光炯炯地打量人群,終于鎖定了雙肩顫抖的簡寧,給了身旁手下一個眼神,那個手下立馬從人群中拖拽出簡寧。 簡寧哭得稀里嘩啦,被人拽著衣領扔出來,被人狠狠踩在腳底下,她以極其難堪的姿勢躺在地面。 她感覺有人粗魯地捏住自己的下頜,估計是頭目,把帶著濃重煙味的氣息撲打在她臉上,用她聽不懂的普什圖語說:“我美麗的姑娘,滿月的光輝照亮你豐腴的身軀,新鮮的紅酒洗凈你心中的罪孽,而你今夜將要貢獻蒙安拉。” 他的話一完,簡寧眼前一亮,黑色頭套被他扯掉。 久經黑暗的眼睛緊瞇著不斷閃躲光線,簡寧被頭目的手牢牢抓住下巴,過了很久她才看清眼前頭目的樣子。 他頭戴白色包頭巾,穿著長至膝蓋的褐色長衫,留著長而蓬松的胡須。被曬得皸裂的棕褐色皮膚因為笑而皺得眼睛成縫,閃出明銳如刀的視線。 簡寧不知道怎么辦,嘴上只哆嗦著乞求道:“kill me, please ........kill me........”眼睛紅熱的直竄出眼淚。 她想要快點解脫那等待著自己的可怕的殺戮。 頭目笑著直搖頭,用灼熱的目光打量自己,像是挑揀牲畜般捏著簡寧下巴左右打量。 為了簡寧能聽懂,他用熟練的英語道:“我美麗的姑娘,你今夜將以最美的姿態貢獻蒙安拉。” 絕望被無限放大,簡寧被他的話打得失魂落魄,瞳孔慢慢失去焦點。 意外發生在這一刻—— 一顆子彈瞬間穿透旁邊手下的腦袋,鮮血帶著腦漿飛濺出來,濺到簡寧的臉上。 她失去焦點的瞳孔在聚焦的下一秒,看見了這間□□房外,有一把槍飄著白煙隱藏在蓊郁蒼翠的灌木叢中。 以及那一雙眼睛,躲在繁茂樹葉中的,那雙堅定銳利的眼睛。 讓她感覺在這般動蕩的時候,有種被包圍著的安全感。 那個頭目急忙起身,大罵一句,cao槍躲到隱匿的地方。只是剛要開槍,已被左側窗外飛入的子彈一槍爆頭。 簡寧只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雙眼睛,耳邊是妓/女/房四周的玻璃被打碎的聲音,無數的軍人從外破門破窗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房內僅剩下的恐怖分子開槍搏命,嚎叫悲泣........在那一瞬間包裹住整個妓/女房。 簡寧不知道,來的人是維和部隊里的人,埋伏在這里多日,為的就是救出□□房內所有人質。 簡寧沒有想到,在歷經幾日的禁押中,她有朝一日還能活著從恐怖分子手中逃命。 她大喜過望,忘記了起來,依舊以難堪的姿勢躺在地上,眼睛中漸漸回轉亮光。 是誰將她臉上的血漬污跡擦拭去的? 她用了很久的時間讓自己鎮靜下來,試著去平靜面對煙消云散的挾持,試著忘記適才的血腥暴力。 是誰將她從冰冷的地面上攙扶起來的? 她走出這散發著血腥壓抑的妓/女房,在他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出,迎接著燦爛的陽光,走過低矮的灌木叢。 又是誰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披到自己的身上的? 簡寧終于恢復點清醒的思維,仰頭去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人。 他長的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長相像是亞洲人,有著深邃的眉目挺俊的面容,穿著迷彩服顯得他更高大,似將天空火熱耀眼的太陽頂在頭頂般,耀眼得簡寧壓根看不清他。 “你先喝點水。”他用純正的英式英語同簡寧說話,“我們馬上會帶你們回部隊,這地區恐怖分子很多,我們隨時會遭到襲擊。” “你是特種兵?”簡寧記得剛才就是他持槍藏身灌木的,同樣用英語問他。 他搖搖頭,幫簡寧擰開礦泉水瓶,遞給她:“我們是維和部隊。我們打擊這批恐怖分子已經五個多月,甚至擊斃了前任頭目穆罕默德.察維茲。他們便將報復對象集中到平民身上。” 他仰頭看了遠方一處高臺上,嘆氣道,“這幾個月以來,他們瘋狂槍殺平民,甚至在清真寺引發自殺式爆炸,綁架外來旅客進行公開斬首。” 簡寧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高臺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出或淺或重的紅褐色印記。 簡寧從他語氣中明白那高臺是恐怖分子處置人質的地方,突然問他:“是不是在這種地方,所有事物人情,都是無所謂的?” 他轉回頭瞇著眼細細看簡寧,那雙褐色瞳孔中無比堅毅:“生命會被踐踏,人性不會被傾軋,這不僅是阿富汗,更是整個世界所擁有的規律。” 簡寧不懂新聞中所謂的政局變化,不懂世俗中人性的真假,但她莫名其妙的就是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所說的話。 因為是他往地獄中伸出一雙手,將自己拉出來。 “你是中國人?”簡寧看著他的眉目不禁用中文問他,只是抱著僥幸心理,沒想到他點頭說:“我是中國人,二十三歲加入的維和部隊。” 二十三歲? 那么年輕就選擇將生命全然放給天做主了嗎? 簡寧望著他,深深的凝望,直至他的模樣漸漸模糊遠去........ 第3章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 ————王菲《流年》 很累,已經疲倦得眼睛干澀發痛,又因為穿著高跟鞋站了一天,自己的腿腳發麻酸痛,能站在這里完全是在極限忍耐。 這是簡寧現在所有的生理感覺。 她出神地看著不斷跳動的數字,希望電梯再快一點,讓自己可以早點回去休息,余下疲憊得只打哈欠。 簡寧心里不可抑制地問候起marry這個小人不下數十遍。 marry是簡寧老板的老婆。 在公司可謂是呼風喚雨,一句不舒服,就推卸下所有的工作。讓無辜的簡寧躺著也中槍,不得不坐飛機千里奔赴瑞士,只為了完成那場經濟會議的同傳。 簡寧一結束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做翻譯文稿,忙死忙活的干到現在,索性的還是換來了幾天休息。 只是簡寧火氣沒消,還氣得牙根兒犯癢,她都計劃好了的,要是剛才申請休假沒通過,自己一定把包里準備了很久的辭職信扔到那個老男人的□□里。 不斷閃爍的紅色數字一路往下跳,直到“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里面走出來一個男人。 他頭戴著純黑色平詹帽,穿著純黑色的襯衫配牛仔褲,頭微微低垂,刻意地將帽子拉低,掩住他的面容。雙手插著褲袋,漫不經心地從電梯里走出,與簡寧擦肩而過,遠去。 原是疲憊的簡寧卻被這個身影勾起多年前回憶,眼睛閃出亮色。 她儼然完全忘記了全身的疲倦,顧不上已經緩緩合上的電梯門,她轉身直直奔向那個男人。 明明不見他的五官樣貌,明明隔了五年的時間早該忘記他的容顏,為什么還能記得起彼時他的模樣。 “佟先生,等下!”簡寧出現在他的身后,大聲喊住他。 那男人身軀一愣,緩緩挺住腳步,轉身面對著簡寧,藏在帽沿下的嘴唇微微一動:“你有什么事?” 他的聲線很冷淡,夾著如清水般清冽的疏遠。 不像五年前的他那般,有著如太陽般溫和的感覺。 他的語氣,他的態度都顯得太過于冷漠。 讓簡寧驚覺自己的失禮,習慣性地用捋頭發掩藏自己的尷尬:“佟先生,好久不見。” 她想用安靜內斂的模樣勾起他五年前的美好回憶。 他依舊平靜:“我認識你?” 簡寧如鯁在喉:“我在五年前曾被恐怖分子挾持,后來是被你們維和部隊營救出來的一員。”希望他能記起,簡寧又急忙補上一句,“那個時候還是你扶我出去,給我水喝還跟我講了很多故事的。” 簡寧心中慌亂如麻,她希望佟傅言能回想起五年前的那些事情,那些如同陽光般明媚,帶著溫暖的事情。 這樣,自己就可以滿懷希望的告訴他:我愛你,勝過五年時間, 她的眼神太過迫切,佟傅言卻視若無睹地把手從褲袋中抽出,把帽子一把摘下,露出他的眉目他的眼神,陌生到讓簡寧怔愣在地。 “或許是有這樣的事情。” 佟傅言拍拍帽子撣去壓根不存在的灰塵,目光從不曾落到她的身上,就算他能清楚感覺對面人灼熱的情緒。 他依舊淡言,“你到底是有什么事?” 是他,是當初站立陽光下微笑的那個小哥哥。 多年不見,容顏不改,卻判若兩人,現在的他神情淡漠輪廓冷峻。 “是這樣的,我的手機好像丟了,你能不能借我用下手機。”簡寧突然冷靜下來,告訴他。 他把帽子重新戴到頭上,低頭看矮了自己大半個頭的簡寧,沉默片刻,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給她。 簡寧無聲地接過手機,指尖與他的手掌相碰,帶著彼此的體溫。 她抑制住自己內心狂熱的情緒,撥了一串電話號碼,鈴聲響動三秒很快被接起,電話那頭傳來懶懶的聲音。 “喂?” “小姐你好,我的手機不小心落在你那里了,能不能歸還我。” 她故意壓低聲音,為的就是電話那頭不要聽出任何端倪。 幸虧,簡寧高估了對方的能力。 “你的手機怎么可能在我這里,你眼瞎弄丟了,關我屁事。我都不認識你........” 電話那頭的女人聲嘶力竭,還好簡寧特意壓住手機,令電話那頭的聲音輕了很多。 簡寧看了眼佟傅言,后者正在淡淡看著自己。 她低下頭,回避佟傅言的目光,說:“那這樣好了,你告訴我你住哪兒,我來拿好了。” “我說話你沒聽懂是不是,騙人敢騙到我這來了........”那頭依舊喋喋不休。 “地址我記下來了,謝謝你的幫助。”簡寧趕忙掛斷了電話,把手機遞給佟傅言。 佟傅言把帽子重新戴到頭上,拿過手機,直接放入口袋。順口問她:“那個人愿意把手機還予你?” 簡寧點頭。 “我聽著聲音不像。”他銳利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淡笑看著簡寧,“好像連地址都沒有予你。” 簡寧一驚,沒想到佟傅言的聽力如此敏銳,依舊不著慌忙的說:“她把地址報給我了的,就在建國路附近,讓我明天十二點去拿。” 他點點頭不再深問,因為那本就與自己無關。“既然沒事情了,我就走了。” 簡寧又是點頭。 目送著他高大挺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盡頭,她洋溢笑意的臉也漸漸消散。 佟傅言,終于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