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你.....”李夫人恨極,將帕子狠狠一擰,這庶女怎么突然變得這么伶牙俐齒,渾身是刺簡直無法下口。 不過,替嫁的事絕對不能傳出去,不然,不光李家的名聲要完,月娥再想嫁出去就難了! 李夫人只好按捺下心中的怒氣,堆起笑容:“綺羅,你看看,母親和你說笑呢,你是我從小疼大的,我哪里舍得。咱們是一家人,有什么話關起門來說就行了,你想想,如果這件事透露了出去,你jiejie名聲不好,那你呢,你又該何去何從?” 李綺羅聽了笑一聲:“太太這不挺明白的嗎!其實我之前說的話真是實話,我真的非常感謝你們將我嫁到了秦家,不然,我哪里去找這么好的相公!”李綺羅說著看了一眼秦伀,秦伀也看向她,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背。 李綺羅被捏的心里一抖,咳一聲重新看向李夫人和李主簿:“事情的始末咱們都清楚,我呢,在秦家呆的挺好,想一輩子呆下去。你們呢,也怕這件事暴露,所以咱們就各自閉緊嘴巴。在外人面前,我還是爹和太太的女兒。所以,你們也不要給我找茬,大家相安無事的過著,我保證不會多事!不過,若是你們想惹事,比如說像今天這樣,再像呵斥小狗小貓一樣隨意對待我,怕是不行了!”說罷她指尖在茶幾上點了點:“反正我是不會怕事的!” 李綺羅篤定李家絕對不敢讓替嫁的事鬧出去,所以她才故意鬧了這么一通,既然掛著這樣的身份,每年總要到李家來一次,每次都被李夫人和李主簿這樣呼來喝去的,她又不是抖m,怎么會受得住!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李主簿和李夫人認識到她已經變得不一樣,讓他們明白若要維持面子情,首先就要端正他們自己的態度。 李主簿和李夫人聽了,一時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李夫人才道:“理應如此。”這就算是同意李綺羅的話了。 倒是李主簿沉默了半晌,悠悠的來了句:“為什么是外人面前?難道關起門來,你就不是我女兒了?”語氣里竟然含了一些復雜。 李綺羅笑一聲:“您以前的女兒不在了。”早死了!“反正您也不在乎不是嗎?” 李主簿從未在乎過這個女兒,但今天李綺羅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強勢,反倒在他面前的存在感加強了很多,看著那雙如秋水般的眸子,心里又想起了他曾經迷戀過的女人。這時,他才有些恍然的明悟,原來他真的還有這樣一個女兒啊! 李綺羅那句以前的女兒不在了,只被他當成了因為以前的疏忽,李綺羅心生怨懟而說的話,鬼使神差的,他對李綺羅說了一句:“以后多回家來看看吧。” 李綺羅站起來來:“那就不必了,我現在的家是秦家,在小青村。這是給你們的年禮,我婆婆用心準備的。”說著將放在地上的籃子遞給李夫人身邊的婆子。 那婆子忐忑的看了看李夫人,李夫人微微一頓,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婆子這才敢收下。 “爹,太太,今天是新年,新年快樂,相公,我們走吧。”李綺羅看向秦伀。 秦伀嗯一聲:“岳父,岳母,叨饒了。”說著牽起李綺羅那只接茶杯的手,心疼的拂了拂,這才和李綺羅并肩往門外走。 “要不,吃頓飯再走吧。”李主簿咳一聲,忽然道。 李綺羅頭也不回的揮揮手,“不了,免得消化不良!” 李主簿沒聽過消化不良這個詞,但望文生義,大致意思還是明白的,望著秦伀和李綺羅漸漸消失的背影,他有些悵惘的跌坐回了椅子上。 李夫人看得將手里的帕子狠狠一捏,“怎么,老爺忽然對那丫頭有了慈父心?” 李主簿沒理李夫人,自己站起來背著手去了書房。 李夫人手驀地收緊,指甲嵌進了rou里:“賤人!”死了也不讓人安生,剛剛李主簿看著李綺羅那恍惚的樣子,全被她清清楚楚看在了眼底。他透過李綺羅在看什么人,李夫人再清楚不過! “夫人,別氣壞了身子,左右不過是一個嫁出去的庶女罷了,您就當那掃出去的灰塵,不讓她來礙您的眼就行了。”李夫人身邊的婆子忙勸道。 李夫人揮了揮手讓婆子下去,自己坐在廳中沉思了起來:李綺羅看著已經遠沒有以前好拿捏,剛剛的話和氣勢讓她都不再有把握能完完全全將李綺羅掌握的住。現在月娥的親事還沒落定,替嫁的事絕對不能走漏風聲。罷了,讓她暫時猖狂吧,就像李媽說的,只要不來礙她的眼就行了。 李綺羅和秦伀走在院子里,剛剛李綺羅在廳中又是接茶杯又是摔茶杯的,動作太大,身上的棉襖有一顆紐扣已經開了。 “別動。”秦伀站定,面對李綺羅,將那顆散開的紐扣扣上,然后又理了理她的發,最后有些無奈的說道:“以后萬事別總沖在前頭,剛剛得虧茶杯里沒有了茶水,不然你這只手該起泡了...”邊說還邊仔細的摸了摸李綺羅的手,似乎在確定是不是真的沒有事。 李綺羅索性拉著秦伀的手晃了晃:“相公,你剛剛看我那樣,會不會覺得我太野蠻了?”這古代的女人都三從四德的,她這行為真是太顛覆了。 秦伀由著她晃,等她晃了好幾下,才勾起嘴角,眼里還帶著一些小得意:“不會,我只覺得我媳婦兒真厲害!”真厲害啊,總是第一時間將他藏在身后,誰家娘子能做到這樣呢! 李綺羅聽了嘻嘻一笑:“算你有眼光。” 兩人并肩出了李府的大門,邊走,李綺羅邊不停的在說著什么,有時候手還揮舞一下,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秦伀則貼著李綺羅走著。離得這樣近,就算李綺羅說的再小聲,他也不可能聽不見。但他偏偏就像沒聽見一樣,頭向李綺羅越靠越近。 李府的閣樓上,李月娥推開窗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她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就這么靜靜的看著兩人出了大門。 “月娥。”李夫人不知何時走到了李月娥身后。 李月娥回頭,“娘,怎么了?” 她見李夫人的眼眶有些微紅,忙上前牽住李夫人的手。 李夫人環顧一下四周,李月娥會意,將屋里的丫鬟揮退了。 “娘,您怎么了,為何傷心?”她用帕子替李夫人擦了擦眼角,微微蹙眉。 到現在還吃味小妾的事,就算是李月娥,李夫人也沒臉說,只是摸著李月娥的手道:“月娥,娘一定不會讓任何人阻礙到你的前程。” “這是何意?”今天娘唯一見過的也就是她那個庶妹和...秦伀了。難道是他們兩人給了娘氣受? 不太可能啊,秦伀端方溫和,她那個庶妹更別提了,說話都不敢抬頭的人。 “你不知道,綺羅那丫頭這回可大變了,敢在你爹面前摔杯子,我看她就是中邪了!”李夫人本來確實想借著這個由頭好好整治李綺羅一番,出口惡氣,可是話頭剛提呢,就被那丫頭明里暗里的擠兌了回來。 那個庶妹?敢在爹面前摔杯子?李月娥眉蹙的更深了些,她有些不相信。 “更可氣的是,那個秦伀還將綺羅那丫頭護的跟什么似的,我看他是被那丫頭給迷住心竅了。” 李月娥平靜的心里終于起了一絲漣漪,低聲喃道:“是嗎,那挺好的。”如此的話,她也就不用心生愧疚了。 “不過,對她好有什么用,秦家現在破落成那個樣子,以后李綺羅就一輩子呆在小青村吧!”她也要讓地底下躺著的那個狐媚子看看,不光她自己斗不過她,就連她的女兒,也是一輩子的低賤命,給自己的女兒提鞋都不配! 李月娥聞言放開李夫人的手:“娘,說這些做什么,她總歸是我的meimei,她日子好過一些,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李夫人嘆口氣:“你就是太心善,可這世上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善意待別人,你如果不爭不搶,遲早就會被別人踩在腳底下。”她明天還得再去找找縣令夫人... 被李夫人斷定了一輩子都是低賤命的李綺羅此時正拉著小相公的手,笑得兩眼彎彎的說著話。 過年了,縣里的鋪子都關了門,街上也冷冷清清的,空曠的街道上,李綺羅的聲音傳出去老遠。 “秦兄,嫂子...” 剛剛出了南城街口,李綺羅和秦伀竟然又神奇的遇上了王博君,王博君喊嫂子的時候有些訕訕。 “嗯。”一見是王博君,秦伀臉上的笑意雖然沒收,但卻忽然間透出一些疏離,他淡淡的嗯了一聲,不動聲色的站到了李綺羅面前:“博君,不知這些時日又是哪位姑娘有幸得了你的詩文?” 第40章 開春 李綺羅一聽, 在后面戳了戳秦伀的背,問這些做什么,莫非也想跟著去浪一浪? 秦伀沒有回頭, 而是反手將李綺羅的手抓在了手心里, 擋在她面前的身影絲毫不見挪動。 王博君摸摸鼻子,苦笑一聲:“秦兄,你怎得也來打趣我。別提了,近些時日家中管束的嚴, 我已經許久沒去見姑娘們了。” 秦伀哦一聲, 不動聲色的問一句:“方便問原因嗎?”王博君才情天成, 且風流多情,王博君的家人之前也對他多有管束, 但后來見著他因為這些詩詞,反倒有了少年才子的名聲, 他家人也就順其自然了。這次怎么會突然管的嚴了起來... 王博君登時一臉苦色:“秦兄,你是不知道,我爹和娘都在忙著給我物色妻子人選,讓我天天都呆在家里。”他本就向往自由,最崇尚前朝詩仙人風流不羈的生活, 現在被這么一關著,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原來博君要娶親了, 恭喜。”秦伀臉上的笑意終于真誠了幾分,還對王博君建議道:“娶親還是很好的。”這可是他的肺腑之言。 王博君卻不這么認為,他覺得天下的女子各有各的美,有的美在外貌, 有的美在才情,有的本是玲瓏人,卻無奈陷入囹圄地。其中,青樓姑娘的遭遇讓他最是憐惜,他對這些女子充滿了同情。外人只道他風流,其實他與那些女子真的只是發乎情止乎禮。 他不喜歡被管束,成家也并不為他所期待。 “秦兄,這些煩心事不用再提了,其實...咳咳”,王博君面上尷尬:“上次沒認出嫂子,對她多有唐突,我在這里給嫂子賠罪了。”上次陡然知道李綺羅是秦伀的妻子,他實在太過尷尬,一時拉不下臉,便腳底抹油跑了,這次再不道歉那就太失禮了。 “ 綺羅...”秦伀沒有回應王博君,而是讓開了身體,讓李綺羅自己決定,不過即使讓開了,兩人的手還拉著。 李綺羅將王博君上下大量一眼,見他臉都紅了,便笑道:“既然你是我相公的同窗,那點失禮自然無妨。”雖然她不喜歡王博君花花公子這一卦的,但既然是秦伀的同窗,關系鬧僵了也不好。 “多謝嫂子原諒則個。”王博君一聽,頓時如釋重負,拘束一去,他便恢復了平常的模樣,大冬天的還搖把扇子,桃花眼帶著天生的風流,和秦伀續起舊來。 王博君思維跳躍,逮著秦伀說個不停,秦伀只時不時應和一聲,但他嘴角含笑,眉眼真誠,王博君從前便引為知己,現在見到頗為興奮,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住。 李綺羅在旁邊等的有些無聊,踢了踢腳下的雪。 秦伀看似在認真和王博君交談,實則余光一直在李綺羅身上,見她這樣,便笑著對王博君道:“博君,今日嚴寒,家中父母還在等著我們回家,等開春到了書院,咱們再開懷暢談。” 王博君有些遺憾的咂了咂嘴,不情愿的應了,秦伀和李綺羅都走了有一段距離了,他還在后面蹦跶著揮手:“秦兄,我在書院等你哦~~” 那上翹的尾音聽得李綺羅身子一麻,她狐疑的向后看了一眼這個桃花眼的風流才子,有些不放心的問:“相公,你的這位同窗不會是有特殊性向吧?” 秦伀疑惑的嗯一聲,一時沒有理解她的意思。 李綺羅又向后看了一眼王博君:“你看,他剛剛對你說話的那個樣子,簡直恨不得貼到你身上去了。”這讓人不懷疑也難啊! 秦伀這才明白她在說什么,頓時被逗的低笑出聲。 “自然不是,博君只是赤誠了一些。” 李綺羅酸著道一句:“你對他還蠻認同的嘛!” 秦伀無奈,揉了揉李綺羅的頭:“真不知道你腦子里在想些什么?”語氣親昵中帶著些許寵溺。 李綺羅也覺得自己真是有病,怎么穿到這個嫩殼子里就好像心理年齡也變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討好似的輕輕扶了扶秦伀的肩膀:“對不住,對不住,我瞎說的。”瞎幾把亂想! 秦伀卻笑著搖搖頭,李綺羅對他如此在乎,他不知道有多高興! 見秦伀搖頭,李綺羅以為他并不接受自己的道歉,雙手合十,眼睛連眨:“你不原諒我?原諒我嘛,相公~” 秦伀被這一聲相公叫的渾身都酥麻了,看著李綺羅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喉嚨發熱,咳了一聲,將李綺羅的手拿下來,有些不自然的轉過身去:“走吧,回家了。” “那你還沒說你原沒原諒我!”李綺羅也被自己發出那樣嗲嗲的聲音震住了,娘唉,她竟然也會發出這樣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但看著秦伀不自然的神色,眼睛一轉,放下心中對自己的唾棄,越加厲害的逗弄秦伀。 “嗯。”秦伀低下頭。 “嗯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原諒還是不原諒?相公~”秦伀沒抖,李綺羅自己先抖了,最后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李綺羅,你的節cao呢? 新年就在飛雪中渡過了,很快就過了正月十五,正月十六,秦耀重新去碼頭上上工。而這個開春,除了一年一度的春耕即將來臨外,對秦家來說,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秦伀要重新去書院念書了。 當李綺羅在飯桌上將這個決定說出來的的時候,全家都不約而同抬起了頭,吃驚的看著看著李綺羅和秦伀。 秦母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秦伀能去念書,她自然高興,但是現在家里幫不上秦伀,如果他要去念書的話,這么重的擔子就全壓在了李綺羅身上。 “綺羅,你想清楚,伀兒要念書,花費不小,而且誰也不知道能不能念得出來。”秦母心情復雜的勸了李綺羅一句。 李綺羅看看秦伀,笑著對秦母道:“娘,沒事,我已經和相公商量好了,咱們就以六年為期,如果這六年內他不能考出什么名堂來,那就不念了,我們自己攢點錢再置一份家業。”其實這不是李綺羅說的,而是秦伀自己提議的。 李綺羅想了想也同意了,在沒有和秦伀說清楚的時候,她是打算著培養一個靠山。 但現在,秦伀都是他相公了,自己的相公自己疼,念書那么辛苦,如果念不出來何必為難自己。 當然,秦伀能念出來自然最好。念不出來也沒什么,沒有靠山有沒有靠山的活法。她也不去想搞什么事業了,動作快些,用刺繡掙點兒本錢,然后買些地,再去縣城買個鋪子和小院,和秦伀當個包租公包租婆,在小院里種種花養養鳥也挺好的嘛,如果得空了,還可以和秦伀順著通江坐船看看大越.... 李綺羅越想越美,對秦伀能不能考中也就越發不那么在意了。不過,秦伀那么努力念書的樣子她也一直看在眼里,還是那句話,自己的相公自己疼,秦伀想要出人頭地,那她就支持! 如果因為秦伀出息了,就違背了當天的諾言...,李綺羅心里冷笑一聲,走?當然要走,但在走之前,她非得將秦伀揍出個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秦伀坐在李綺羅旁邊,不知道她怎么說著說著,嘴角就掛上了冷笑,直覺和他有關,身子一頓,還是試探的抓住了李綺羅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怎么了? 李綺羅回過神,斂去冷笑,特別溫柔的說道:“沒事,相公,家里你不用擔心,只管放心去念書。” 秦伀覺得后背有些發涼,默默點了點頭。 當時間滑到正月二十的時候,縣里的書院開門了。 因為大越的科舉改革,增加了實物科,科目較多且知識每年都會更新,對考生要求高了很多,當然,對老師要求也同樣提高。所以以前那種閉門造車自己在家學習的方式不行了,以前那種一個先生開設的私塾也沒了生存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