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屋子里的秦伀耳朵悄悄豎了起來,見秦子遠連話都說不清楚,臉色一繃。 “你小叔叔看了一會兒書,然后呢?”李綺羅邊走邊問。 “哦..”想起來了:“小叔叔看了一會兒書后,就休息了。”秦子遠說完后如釋重負,小手抹了一把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可算是說對了。 這么聽話?原來秦伀每天可是書不離手,今天她就走的時候囑咐了一句,秦伀就真的不看了? 第28章 護 李綺羅放好棉后, 挎著籃子進了屋,便見秦伀果然沒看書, 只是站在窗戶邊不知在想什么。 見李綺羅進來, 秦伀回首:“回來了?路上還好嗎?” “好啊,有啥不好的。”除了遇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李綺羅放下籃子,去外間倒了一杯熱水, 端著杯子進屋, 喝了一口后狀似不經意問:“我聽子遠說你今天沒看多久的書就休息了?” 秦伀一聽, 臉色一僵,雖然他很快就掩飾住了, 但一直緊緊盯著他的李綺羅還是看了出來,秦伀咳一聲:“嗯, 看得有些乏了...”末了還補充一句:“不是因為你說,我才這樣。” 喲,此地無銀三百兩啊,本來李綺羅還不確定秦伀到底是不是因為聽了她的話,現在看他這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弟弟, 太單純了啊。李綺羅在心里嘖一聲,轉念一想, 秦伀連她一句不經意的叮囑都這么放在心上,那么是不是說明她對他還是有一點影響力的.... 想到這里,李綺羅低頭喝水的時候,眉梢便止不住露出了一些喜色。 秦伀也在悄悄觀察李綺羅, 見她這樣,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子遠的話加上剛剛自己的樣子,綺羅應該明白了。 兩人各抱心思坐在桌子兩邊,誰都沒說話,等到吃晚飯的時候才出來。 今天正好是立冬的日子,秦家也有貼冬膘的傳統。這天的晚飯罕見的豐盛,之前李綺羅打的那頭野豬被秦母指揮著幾個媳婦風干了起來,每隔幾天就會割一小塊,或是單獨炒一盤,或是燉一大盆湯,給秦家人潤潤腸。 加上主食也比以前吃的好,所以這一個月來,秦家人都長了些rou,特別是三個小的,原來干瘦的小爪子終于有了一點兒小孩子應該有的嬰兒肥。 今天的晚飯,主菜是一大盆的燉菜,秦母直接取了一只豬腳,將豬腳燉爛,湯熬的濃稠后,在里面放上酸菜,加上以前存下來的干菜,還有切成塊的土豆。然后還有一盤大蔥炒rou,蒸了兩大盤餃子,再炒了一些曬干的豆角,豆角里面底盤終于能見著油末了。 也許是因為大越商貿發達,加上又通了海貿,一些高產作物也出現在餐桌上,現在秦家的晚飯就是由新鮮的玉米面混著些許大米。 “娘,這次貼冬膘您可真舍得啊!”秦耀坐下來見這從未在秦家飯桌上出現的豐盛晚飯,忍不住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rou,但那rou卻打了個彎兒,到了馬大妮碗里。 “相公....”馬大妮感動。 “咳...”秦母板著臉咳嗽一聲。 秦耀忙又笑嘻嘻的給秦母夾了一塊rou:“娘,咱家您最辛苦,您吃。” 秦母瞪一眼秦耀:“我可忒稀罕你。” 秦耀又二皮臉的接一句:“我是您身上掉下的rou,您不稀罕我稀罕誰?” “行了,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秦父視線在秦耀給秦母夾的那塊rou上停留了一會兒,見秦耀也沒有再夾的意思,驀然板了臉色。 秦耀便真的不說話了,自己低下頭吃飯。 秦伀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見二哥給二嫂夾了rou后,二嫂看著二哥能滴出水來的眼神,眼里露出些許明悟。 他給秦母夾了一塊rou,“娘,您多吃點兒。”然后又夾了一塊給秦父:“爹,您也多吃點兒。” 秦父有些意外,神色柔和了許多,到底是老兒子貼心,老二那就個沒心沒肺的貨。 給秦父秦母夾了之后,秦伀才狀似不經意又夾了一塊放到李綺羅碗里:“你也多吃點兒。” 李綺羅正吃的頭也沒抬,秦伀將rou放到她碗里,她也只嗯嗯了一聲,又埋下頭去喝湯了。 這樣熬得濃稠的豬腳湯,里面再加上酸菜,中和了油性,喝一口在嘴里,濃郁的rou湯與開胃的酸爽同時在舌尖炸開,在冬天的日子里喝上一碗,渾身都熱乎乎的,簡直太滿足了。 秦伀夾了rou后等李綺羅的反應,卻見她頭也沒抬,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坐的離李綺羅遠了些。李綺羅見了吃的哪還有心思管別的,根本就沒發現秦伀的小動作。 秦伀暗暗瞟了李綺羅一眼,低下頭慢慢吃了一口飯,不知在想什么,停了一會兒后,又不動聲色的挪了回去…… 飯過半晌,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的時候,秦奮忽然開口說道:“爹,娘,明天我就不去碼頭了,通江北邊已經凍上,南下的船只少了許多,碼頭上不要那么多人了。” 這都是慣例,以前也是這樣,大家都不意外,秦父聽聞點了點頭:“你不去碼頭了也好,剛好和我一起漚肥。” 其實之前李綺羅也沒想明白,為什么古代會存在沒地種的情況,這里這么多地,隨便開塊荒不就行了。 直到在這兒待了這么個把月才知道是她想當然了,且不說開荒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就說開了荒之后,那貧瘠的土地需要好幾年充足的肥料才能養肥。但在這個沒有化肥的年代,一點兒農家肥那都是寶貝。土地肥力不足,加上完全靠天吃飯,這樣的地別說豐收,有時候就連種子都很難收回來。 其他人沒表現出什么,張翠翠臉上卻露出了些愁容,雖然她也心疼秦奮在碼頭上扛活很累,但在碼頭上干活,一個月最少也能掙六百文,就算除去交給公中的三百文,好歹還能余下幾百文。 這些年,秦奮余下的錢她都沒用,慢慢攢著了,現在已經攢了快十兩,望著兩個吃的小嘴油乎乎的兒子,她按捺下了心中的念想,只要她能將三弟妹的刺繡學會,和秦奮兩個人好好努力,肯定能將大寶和二寶送去念書。 至于公中,她知道指望不上了,以前的錢全被秦父給了那兩房,后來小叔子又大病一場,就算婆婆再會精打細算,也余不下錢來。 其實小叔子念書這件事,她看得明白,小叔子說是因自己身子弱,就算念了,只怕身子也支撐不住上考場,但內里的原因卻是家里實在沒余錢了。小叔子這么說了,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這么默認了。 張翠翠看一眼還在使勁吃東西的李綺羅:不過現在有了三弟妹,只怕以后就會不一樣了... 一頓飯吃完,李綺羅滿足的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 秦伀看她坐在椅子上伸懶腰,對面就是秦奮和秦耀和他們,腳步一挪,便站到了李綺羅面前,堪堪將她的身影擋住,面色如常問秦奮:“大哥,通江上已經結冰了嗎?” 秦奮啊一聲,搔了搔頭:“我是聽那些客商說的,反正云陽縣這邊的江段還沒凍上,不過北邊應該是結凍了,每年這時候都這樣啊,老三,你問這干啥?” 秦伀笑一聲:“沒事,我就問問。” 微微回頭,見李綺羅已經坐好后,這才悄悄挪開身子,撿了一把椅子挨著李綺羅坐了。 秦子遠正靠在秦奮懷里,見著小叔叔,眼睛一亮,雖然他現在吃飽了,但糕糕那甜到心坎里的滋味他老是忘不了,昨兒晚在夢里都夢見自己吃糕點了哩。 “小叔叔。”秦子遠拉開秦奮環著他的手,跑到秦伀面前,沖秦伀眨眨眼,一臉我們有秘密的樣子在他那小臉上做出來顯得既滑稽又可愛。 李綺羅看得母愛泛濫,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秦子遠,秦子遠卻嚇得后退兩步。 李綺羅臉色一垮:“咋了,子遠,你不喜歡小嬸嬸了嗎?” “沒有,沒有,我很喜歡小嬸嬸,就是...”秦子遠瞥向秦伀。 秦伀忽地一下站起來,笑著道:“子遠,來,和小叔叔一起消食。”說罷便拉著秦子遠走了。 秦奮啥都不知道,還看得樂呵呵的,“小弟這幾天和子遠親近了很多啊!” 子浩一見也要跟著去,被張翠翠拉住了,外面天快黑了,又刮著冷風,她怕子浩凍著。 秦家院落,兩叔侄相對而立,準確的說,是秦伀向下看著小豆丁秦子遠,而秦子遠則懵懵懂懂的,仰著臉眨巴著眼睛等著秦伀說話。 “你剛剛是不是想將咱們的秘密說出來?”秦伀問。 “沒有!”秦子遠一把捂住嘴巴,使勁搖頭。 秦伀臉色一下就溫和了,蹲下了摸著秦子遠的頭道:“好孩子,我如果說是秘密,你就絕對不要說出去知道嗎,不然....” 秦子遠緊張,咋了? “你的糕點就沒有了。” 秦子遠慌忙點頭:“我知道,說出去我就是小狗!”他伸出小手指比了比,然后一臉殷切的看向秦伀:“小叔叔,那...你答應我的糕點呢?” 秦伀笑一聲,從袖子里拿出兩塊糕點:“一塊是你今天應得的,一塊是獎勵你能夠保守秘密。”說著秦伀笑意加深,“子遠,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以后還會有糕點。” “啥時候?”秦子遠像鬼子接頭一樣忙將兩塊糕點裝進了衣兜里,邊裝邊忍不住問。 “會有的。”秦伀拍拍秦子遠的頭:“進屋吧。”總得有胡蘿卜在前面吊著才能讓驢子聽話,即便是頭小驢子。 第二天,秦家幾個女人開始做冬衣。 好像老天爺也有個準確的作息時間,昨天一立冬,今天早起天氣驟然就冷了很多,好在秦家早已備了足夠的柴火,又在堂屋里挖了大大的火塘,秦母早上起來,見缸里的水都被凍上了,一出屋子人便凍得直打哆嗦,忙讓張翠翠和馬大妮將火塘生了起來。 這種火塘,既可以照明,也可以烤火做飯,秦家一家人,除了照例要去上工的秦耀,其他人都圍坐在火塘邊。 火塘里的柴火發出嗶啵嗶啵的響聲,馬大妮邊拆棉花邊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這么冷的天氣,他爹在路上還不知道咋受苦呢!” 秦母雖然也心疼,但還是說道:“想要過日子活命,誰不辛苦,他有這樣一份活計,已經算命好了,你要是真心疼你男人,就給我放勤快些。” 馬大妮撇了撇嘴,她不過就是心疼心疼孩子爹,咋又扯到她勤不勤快這事上去了? 秦家的冬衣,一般只要外面的布縫補著還能穿得下,一慣都是將舊的冬衣拆開,往里面填一些蓬松的新棉花。 所以當秦母將李綺羅給她和秦父買的那匹布拿出后,頓時引起了大家的艷羨。 “綺羅能干,有孝心,我和他爹也算享了兒媳的福了。這布我和他爹做一身衣裳還有的剩,在給子遠子浩和子茹也將外面的罩衣換一換吧。”秦母拿著棉布愛不釋手道。 張翠翠咬了咬牙,她總是忍不住多想一些,秦母這樣說,是不是在暗示她沒給老兩口買東西? 其實她真想多了,秦母哪有這個意思,秦母知道老大兩口子不同于老二那兩個沒有遠見的貨,手里肯定存了一些錢。但她從沒想過在自己還能動的時候,就攀扯兒子。不過她自己沒想是一回事,兒子兒媳主不主動又是另一回事。 綺羅有心,秦母難道還要為了顧及了另外兩個兒媳的面子而故意隱瞞?做夢去吧! 馬大妮卻沒那么多心思,她看一眼秦母手里的布,舔著臉道:“娘,這整整一匹布,就算給子遠三個小的做了也還有的剩吧,要不再給我和相公也做一身?” 話一出口,秦母就黑了臉,老二這媳婦兒是真不要臉了哈!在她開罵之前,馬大妮見勢不好道:“行,我不做,那就給相公做一身吧。” “要做自己做去,我和你爹都沒享著你們的孝敬,你倒好,現在就想著來搜刮我們了?”秦母眼睛一立,立好了規矩,就得照著辦,不然還要規矩干嘛。 馬大妮有些為難,這些年雖然秦耀每個月都會余下幾百文錢,但她和秦耀都不是手緊的人,秦耀又在縣里,看見什么好東西就忍不住往家里搬,比如給馬大妮買個簪子啦,手鐲啦,給子茹買些七巧板,糖葫蘆啦,兩口子饞狠了,還要時不時加頓餐,那錢攏共也沒多少,不知不覺就花的沒剩多少了。 張翠翠嘀咕一聲,不做就不做。 秦母有些心累,這二兒媳就是個四不著六的,和她說再多也枉然。 秦母和馬大妮吵嘴,準確的說,是馬大妮撩撥秦母,然后秦母單方面的罵馬大妮,已經是秦家每天必不可少的風景。 李綺羅早已習慣,伴著那兩婆媳的聲音,低頭專心裁布。她給秦伀買的布匹是月白色的,她已經想好了,裁剪好后,還要再加工一番,在這塊布上繡上已經在心中構好的圖案。若是能尋著一塊毛領就好了,像狐貍皮子什么的,秦伀樣貌生的這么好,火紅的毛領搭著月白的衣裳,她再改一改版型,一定美的不可方物....,咳,想錯了,是俊的非凡。 秦伀坐在一邊看書,知道這是李綺羅給他買的布,看書的時候視線總忍不住往李綺羅那邊偏,沒一會兒,就被李綺羅翩飛的雙手吸引住。 李綺羅裁著裁著,冷不防笑出聲。 秦伀一頓,忍不住低聲問:“何事這么好笑?” 李綺羅咳一聲:“沒事。” 就在這時,院子外的大門忽然被敲的砰砰響。這敲門聲非常急躁,冷不丁的,讓李綺羅手里的剪子歪了一下。 秦伀見此眼神一冷,看向院外的大門處臉色帶了些不渝。 “這個天誰來找我們?”秦母疑惑,并讓磨洋工的馬大妮去開門。 馬大妮不高興,外面太冷了!但還是磨磨蹭蹭的站起來出了屋子。 沒一會兒,就聽到外面馬大妮的大嗓門:“大伯母,你咋來了?” 秦母一聽,臉色一板。 “喲,三弟妹在做冬衣呢,還是你們的日子過的舒坦,瞧瞧這白花花的棉花,我們家就可憐了,不管大人小孩兒,已經好幾年沒換過新棉了。”跟在馬大妮身后的是一位看著和秦母差不多年歲的婦女,秦母雖然看著嚴厲,實則刀子嘴豆腐心,但進來的這位,一看就不是啥良善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