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蘇宓:“你和云青,不打算成親嗎?” 云暖點頭。 “從來沒想過。” 蘇宓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驚世駭俗的了,沒想到這還有個更,更灑脫的?蘇宓不解,低聲道:“你若沒想和他成親,那,那怎么還跟他那個呢?”自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云暖云青同為蘭玖暗衛,旗鼓相當,并不存在誰壓了誰一頭。 云暖:“到嘴邊的不吃是傻子!” 蘇宓:…… 這是吃不吃和傻子的問題么?這事,這事是姑娘家吃虧呀! 云暖:“吃了還不用負責,多好!” 蘇宓:…… 好吧,蘭玖是個強人,跟在他身邊的也一個比一個猛。 今日便要啟程回京,蘭玖還在見望城的官員,蘇宓已經坐上馬車提前去碼頭登船了。馬車經過鬧區,蘇宓開了車窗看外面熱鬧市集,望城真的很熱鬧,南來北往的客商匯成極大的人流,那邊蜀南嗆在鬧呢,這邊北地大漢爽朗的笑聲已經響起。 這樣的熱鬧,在京城也是極為少見的。 蘇宓手肘撐在窗沿,下巴趴在手臂看的起勁,春陽將她雀躍的眉眼和白生生的小臉照的一清二楚,不少人抬頭驚鴻一瞥便癡了,再回神時馬車已經遠去。裴澤站在茶樓上憑欄垂首看著下面漸行漸遠的馬車,看著那方劃過車窗輕飄的水紅云袖,指尖暗暗用力,緊攥。 春陽覆在他清冷的眉目上,不僅沒有分明,卻又添了一層薄霧。 馬車早已遠去,裴澤始終眺望著碼頭的方向,眸中閃的是壓抑的克制。 裴霖一直跟在裴澤身側,見他雖望遠方卻目中無神,心里著急,聲音壓的極低,“公子,皇上把那邊護得如鐵筒一般,任何消息都探不到,回吧,不要再浪費時間了,皇上今日就要回京,咱們還能跟到宮里去么!” 裴澤又如何不知? 這么多天,連別院的附近都去不了,更別說消息了。 可是…… 他越這般嚴防死守,自己就越想知道,越想知道她是誰,為何一看到她自己就變了一個人,為何一看到她什么陰謀算計都丟到了一邊,防的再緊也不可能天衣無縫,天災人禍種種,總有出殼的一日。 可一想到她或許會因此受到傷害,心就刀割絞痛,算計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下不去手! 一見她就癲狂,離了她又清醒。 你是誰? 修長的指尖狠狠的攥著木欄,一寸一寸使勁。 為什么我一見你就像入了魔障! 裴澤終于松手,轉身下樓,裴霖緊隨其后,聲音壓不住的高興,“公子,我們要回云川了?”裴澤目視前方,極黑的眼濃墨重重,“去京城。”裴霖一怔,這是還要從望城跟著皇上跟到京城嗎?公子為何還不死心?! …… 昨天幾乎累了一夜,蘇宓沒什么精神,上了床就懶懶窩在塌上看書,用過午膳后是再也控制不住睡意,收拾一番就入了深眠,連蘭玖什么時候登船蘇宓都不知道。等她再醒時,金烏剛墜,天空蒙了一層淺淺黑霧。 蘇宓眨了眨眼睛,起身,頭有些沉,看著已經點亮的燭臺,再看看外面已然淺墨的天色,身下微晃,流水聲潺潺而來,“我睡了這么久,船已經開了?”云暖彎身扶著蘇宓下床,“睡了一下午,叫了兩次你還是沒醒。” “船都已經離開望城,進入瀾州了。” 瀾州? 蘇宓披了一件衣裳站在窗前。 蘇宓在山河志上看過的,瀾州瀾江水色乃一絕,特別是雨中微熏的時候,只覺江水一片,群山或高或矮,綿延了整條瀾江,是最美的山水畫。蘇宓看了一會,伸手,并無任何濕潤傳來,“可惜了,并沒下雨。” 云暖道:“咱們還要在瀾江上行一天呢,也許明天就下雨了。” 又道:“快些洗漱吧,也到晚膳的時候了。” 云暖點頭,梳洗換衣不提。 等云暖收拾好自己到正廳的時候,晚膳已布,蘭玖正坐在桌前等待,黑玄輕袍,看到蘇宓進來,靜靜抬眼,面容一片清冷。蘇宓也不想理他,都怪他,若是醒的早些,就能一睹瀾江美景了。 坐下起筷。 蘭玖撇了一眼蘇宓,也收回了眼神,起筷。 兩人安靜用膳,一絲聲響都無,蘇宓剛咽下食物,突覺耳邊傳來雨滴灑落在屋檐的聲音,心中一喜,正要放下筷子起身去確定,蘭玖眼不抬,“吃飯。”蘇宓看向蘭玖,聲音有些急,“我看看下雨了沒。” 蘭玖仍垂眸用膳,不急不緩。 蘇宓等了又等,知他不會讓自己去看了,憤憤起筷,泄憤的用了幾口便徹底失望,不用看了,確實下雨了,而是大雨,屋中就已聽得外面的磅礴雨聲,這樣的雨連窗戶都不能開,如何能欣賞雨中江景了? 蘇宓徹底焉了,晚膳也不想用了。 蘭玖瞥了一眼蘇宓又鼓起的雙頰,心中嘆氣,越發肯定現在不要孩子是對的,已經有一個祖宗了,可不想再來一個祖宗,等了片刻還是無奈開口,“吃飯,吃完帶你去釣魚。” 蘇宓回神。 “怎么釣?” 這是在江上,船在動,還那么大的雨也不能下小舟! 蘭玖:“你只管吃,吃完帶你釣魚便是了。” 蘭玖從來都是一言九鼎,蘇宓鬧不明白這里怎么釣,但萬分期待,幾口快速扒拉完了自己的飯,大眼只盯著蘭玖瞅。蘇宓看就讓她看,哪怕她的目光幾乎快凝實成了快點二字,蘭玖還是不慌不忙用膳,還品了一碗湯才落筷。 蘭玖落筷那一刻,蘇宓直接跳了起來。 “釣魚釣魚!” 蘭玖失笑搖頭,永遠都是孩子氣,也知她耐心快用完了,不再耽誤,起身。 裴澤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磅礴夜雨,夜雨驚人,衣袖濕了一半,裴澤也不理,只看著外面朦朧夜色,雨滴濺落在臉上,有些涼,心還是燥熱一片。忽然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裴澤斂下眸中深思,回頭,卻是裴霖快步進了屋子。 “公子,江面有些不對勁。” 裴澤坐直了身子。 “怎么回事?” 裴霖道:“從望城一路進瀾江算上咱們也不過幾艘,可剛才從瀾州碼頭出來了約莫六七艘船,屬下看了許久,覺得他們是在向皇上的官船靠攏。” 裴澤聽完后卻放松了身子,懶懶道:“不用理會。” 裴霖卻想到了其他,低聲道:“公子,要不要給皇上說一聲?”那日皇上舉劍入了裴家,何不趁著這次機會解了裴家的危機呢?裴澤看了一眼有些激動的裴霖,聲音冷冷,“你都能看清的事,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 裴霖:…… 裴霖呆滯,裴澤已失了說話的興致,揮手。 “下去吧,閻王打架,小鬼不要摻和。” 裴霖下去后,屋子再次回歸了寂靜。裴澤自然知道皇上對自己已經有隔閡了,哪怕將來自己科舉再出色怕是也不如意的,可能怎么辦?幾艘船而已,皇上并不放在眼里,小打小鬧你也上趕著以為雪中送炭,這才是真的鬧笑話了。 心中煩悶,裴澤拿起一旁的白瓷紅棠的梅瓶,也不用酒杯,直接仰頭便喝,喝了一口卻連酒味都不曾品,皇上不在意,她呢,她是否會被嚇到?裴澤想著這幾天隱隱窺見的她,那樣嬌,那樣軟。 她會怕嗎? 裴澤一下子站起身。 忽然,激動之色微頓,手中梅瓶緊握,眸色隱隱癲狂。 出事了不是更好嗎? 裴澤,你被一個從未見過面從未相處過的人影像的這樣深,甚至你都沒同她說過一句話你都開始于心不忍,就怕她可能會受到傷害!她是你什么人?她不能幫助你任何事,你整個人生已經因為她毀了一半! 出事了,這個人沒了,你就不會再想她,不會再想要一個答案了。 不會再想知道,她為何能影響你這般深了…… 雖然裴澤已吩咐過不必管,但裴霖還是身披蓑衣站在船頭,始終注視著江面的動靜。心中忽有所感,轉身,卻見裴澤一身黑衣手持配劍站在大雨中,雨水很快將他全身淋濕,裴澤透過雨簾遙望遠處官船。 “加快速度,跟上去。” 第25章 “哇。” 蘇宓小聲驚呼。 跟在蘭玖身后一路往下, 甚至到了一層還往下一層走,蘇宓一直在想要怎樣釣魚, 是真沒想到還能這樣來!蘭玖帶著蘇宓到了大約船艙之上一層甲板之下的地方,有匠人摁了一個機關,木門應聲而落, 雨聲瞬間入耳。 大雨微歇,此時已不再急促。 厚重木門向外延伸直展, 正好一個釣臺。 云墨上前立巨傘,云青云暖將巨大厚重木門纏了一圈黑玄錦地玄紋帷幔, 只留前后大約兩人寬的出口,另有侍女上前跪地鋪地毯蒲團云案酒水點心, 不消一個鐘的時間, 所有事都準備的妥妥當當。 蘇宓低聲稱贊,滿目驚嘆,“你們好厲害。” 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蘭玖伸手攥住了蘇宓的手腕。 “等一下。” 蘇宓回頭不解看著蘭玖,蘭玖不答,只接過云厄手里的一套蓑衣, 上至帽下至褲, 一件一件為蘇宓穿好。帽結有些緊了, 蘇宓伸手扯了扯, 結果直接將帽子給扯歪了,她自己尚不知曉,只仰頭看著蘭玖。 她生的白嫩, 云暖為她配的衣裳亦是淺色為主,今日回京好歹增些喜氣,遂選了一套月白色長裙,袖口裙擺漸層云紅水袖,行動間氤氳紅色微蕩,又美又嬌。現在被蘭玖套上了微大的蓑衣,帽子還歪了。 好好一姑娘被蘭玖打扮的不倫不類。 蘭玖雙眸泛著點點笑意。 伸手點了點蘇宓的鼻尖。 “去吧,小漁婆。” 蘇宓皺了皺鼻尖,不理蘭玖的調笑,興奮的走上木門,落腳平穩沒有一絲搖晃,巨傘帷幔將這里護的老老實實,雨聲近在咫尺,這里安然微燥。蘇宓走至最盡頭,手拉著帷幔,小心墊腳看下方。 傍晚還平靜的江水此時大小漩渦不停,十分躁動。 蘇宓回頭,癟嘴看著蘭玖。 “水流太急了,怕是釣不了魚。” 云暖等人已備好魚竿魚餌木桶,蘭玖將魚餌放好,甩魚線入江,然后徑直將魚竿固定在某處就不管了,掀袍盤腿坐蒲團,拿起小案上月白無釉梅瓶,為自己斟了一杯淺嘗一口,才淡淡道:“你想看的是微醺雨中江景,本就不是為了釣魚,不要本末倒置。” 蘭玖怎么知道自己想看微醺時的瀾江?蘇宓微怔,然后想起來了,自己看書會批注小簽,所以,小樓里的那本山河志,蘭玖也看過了?低頭去看蘭玖,卻見他微仰頭遠眺江水山色,藏墨暗鉤的眸已入山水畫。 蘇宓抿了抿唇也不再多言,抱膝坐入蒲團。 也為自己斟了一杯酒,舌尖輕嘗,果味清香伴隨著絲絲酒意,蘇宓彎了彎眼,又甜又好喝。小口小口的嘗著,也學著蘭玖一般,微仰頭去看遠方美景。天宮亦做美,大雨將歇,雨勢一減再減,最后朦朧成天地間整片珠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