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吳mama:浩海,這些事情你可不能不管,再怎么樣都是你搞出來的,你不是說那個呂曉梅家里頭本事大,要不拜托拜托人家?實在不行就讓我去和周明明說,反了天了,這世界上怎么就沒個公理了,找新鮮的男人這么多,怎么不去找他們,非得找到我們家? …… 他沒回復,冷著臉切了出去,而這回點開的是吳小妹發來的微信,哪怕只是看著微信,都能想象出meimei的那張帶著怨毒的臉。 吳小妹:吳浩海,你害死我了!你自私不自私,因為你自己一個人,現在我們是有家不能住,沒朋友、沒親戚,我連工作都沒了,更別說以后談戀愛找對象了。你要死自己去死可以嗎?為什么非得要害我啊!你這個做哥哥的,有給我帶來什么幫助嗎?反而是害慘了我! …… 他關了屏幕,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邊,前頭的周明明和單靜秋已經走得不見蹤影,明明陽光不曬,他卻覺得頭昏眼花。 他曾經引以為豪,有文化、有素養、為人善良的mama和meimei,在遇到事了之后,每天晚上回去都要在家里頭上演一出歇斯底里的家庭大戰,從未想過他是不是支撐不下去了。而他曾經看不起的丈母娘,卻是真正風雨無阻地陪著女兒,為女兒出頭,為女兒擋攻擊的那一個。 而他曾經以為會給他的人生帶來康莊大道的呂曉梅,卻在他位于谷底時,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身上,只想要自己能脫身便心滿意足,他卻親手把另一個,會和他面對艱難險阻的妻子用力推開。 他這輩子,也許從來就沒有看對過人,他錯了,可已經悔之晚矣。 …… 二十八年后。 “外婆,今天我盛情邀請你和mama出席我的畢業典禮,請問你這邊方便嗎?”穿著正裝的周治學清了清嗓子,在自家外婆面前神飛色舞地說著。 位于他正前方的外婆,也就是單靜秋,現在已經八十多,可出人意料地是,她臉上沒什么老態,頭上的頭發前幾天剛去染了色,看起來和六十歲的老人沒什么區別,而手中正拿著畫筆,對著畫板添一筆補一筆的,若是繞到她那頭,便會驚嘆于她筆下畫作的華美。 單靜秋這二十八年來,在畫壇里漸漸地有了名氣,從當初的簡筆畫、圓珠筆畫開始,她一直在粉絲們的眼球下精益求精,當年的一副油畫《sunrise》更是石破天驚地被粉絲們拍出了五十萬的價格,從那天開始畫壇也漸漸地注意起了她,甚至有好些大家都頗為可惜地嘆息著,直說她若是早些開始學畫,沒準又是中國畫壇王冠上的一顆華美的鉆石。 可誰都沒想到,她雖然起步晚,卻比誰都更要長久,她從當初的五十多畫到現在的八十多,二十八年來她異常高產,還有畫已經被國外請到了博物館里頭,時不時地還有人邀請她這個野路子到大學里開講座,她現在可是國家美術學院的特邀教授呢。 “我們考慮一下吧。”周明明從里面走了出來,手上端著兩杯牛奶,她沒打擾作畫的母親,只是一杯放在了mama那,一杯穩穩地端在了自己的手上,假裝沒看見兒子寫滿了“那我呢”的委屈眼神。 現在的周明明,也已經從當初的風華正茂,到年近六十,可歲月似乎沒給她留下痕跡,她臉上幾乎沒有皺紋,頭發烏黑濃密,若是指著她說她只有四十也沒人會疑惑,要是有人問她保養秘籍,她只會輕笑著說,那便是單身。 是的,周明明在當年離婚之后,便沒有再結婚,這二十多年來,追求她的人可不少,甚至還有的指天畫地發誓說自己不要求她生孩子,也沒能過她這一關。 周明明溫柔地看著眼前已經是個大孩子的周治學,又看向母親筆下驚人的美麗畫作,她的心中全是柔軟,當年她才離婚,小心翼翼地和母親提了一嘴她不想再結婚的事情,她本是想試探試探,卻不想mama卻選擇了和她促膝長談。 那是一個分外漫長,又格外叫人記憶深刻的夜晚,哪怕是過了這么些年,那天晚上mama說的每一句話依舊刻在她的心中。 她記得mama緊緊地牽著她的手,分外認真:“mama以前希望你結婚、希望你有家庭,是想要你幸福,事實證明,婚姻不一定會給你帶來幸福,這也讓mama反思了很多、很多……我們的經驗套用在你們身上,卻反而成為了害你們的武器,結婚真的一定會幸福嗎?不結婚一定會不幸福嗎?其實mama到現在也不知道答案。” 她一字一句說得很真摯:“只要你確定,這個決定不是處于沖動,也不是出于這段令人不開心的婚姻帶來的陰影,而是摸著你自己的心,得出的你最想要做的事情,那么mama想,我是支持你的。” mama調皮地沖她眨了眨眼,很是神秘地說道:“但是如果要單身,你可要好好地賺錢了,mama現在也很能賺錢,要多給你存存錢!只要是我們明明想要做的,就都去做吧!” mama情不自禁地笑了出聲,笑得還挺暢快:“你從家里發生事情開始,就逼著自己學著做個懂事的孩子,mama看額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可一天一天過去了,就連mama也不知道明明你的心里究竟想要什么,這樣真的很好,mama已經走出來了,現在我在前頭,你不用那么懂事了,可以好好地任性任性,做真正的你,這樣mama比什么時候都會更開心。” 也是從那天開始,周明明找回了她,真正的她,喜歡一個人的生活,喜歡擁有又不喜歡失去,她喜歡自己一個人想幾點下班就幾點下班,她喜歡自己不用總是遷就著別人,只要順著自己,等生下兒子后身體剛恢復,她更是像回到了高中時的她,把曾經寫在人生清單上卻又被撕掉的事情一件件撿了回來。 一個人去旅游、一個人去蹦極、一個人去跳傘、一個人做過山車……她的心,也在這些酣暢淋漓中,得到了徹底的解脫,那些束縛著她的痛苦,難堪終于像是她流下的汗水和眼淚一樣,蒸騰殆盡。 等到她玩得筋疲力盡,又心情愉悅地回了家,推開門看到的卻是那一室溫暖。 mama正坐在客廳中間很是悠閑地畫著畫,兒子坐在學步車里頭撒歡了跑來跑去,時不時地還嘟囔些別人聽不懂的火星文,發覺她推開門的這一老一小掛著笑看向了她,而mama只是輕聲地說了聲: “歡迎回家。” 周明明在三十歲的時候,獲得了遲到的幸福,可這幸福沒有再跑走過。 …… “媽,你不僅不打算給我喝牛奶,你還不打算出席我的畢業典禮啊!”周治學很是哀怨地說著,博士畢業的他工作生活環境都很單純,可在外頭,他一直都是那個冷面先生,只有到家,就會一下變成了那個愛撒嬌、愛說話的大青年。 “你沒手沒腳啊,整天辛苦你媽!她年紀也大了,到了該享你福的時候了,你居然還讓她去倒牛奶。”剛剛把畫畫完的單靜秋停了筆,沖著自家大孫子毫不留情的就說,她可從不給自家孫子面子,每次在孫子和女兒的天平下,她都是猶豫都不帶猶豫地直接和女兒同一陣線。 “外婆!”周治學萬分無奈地喚了一聲外婆,他打小就很獨立自主,哪有真的干過使喚自家mama和外婆的事情,更別說……他的眼神忍不住往自己的外婆和mama身上帶,自家mama前兩天還去什么爬山活動,外婆呢還用拐杖拍了個跳舞視頻,兩人分明比他還要結實。 單靜秋忍不住破功,和女兒對視一眼,這是在外孫回家之前兩人就商量好的,要故意擠兌擠兌這個在外頭出了名面癱臉的外孫:“好好好,知道了,我們會去的,你放心。”兩母女笑起來就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樣,分外可親。 周治學也跟著笑,放下了他用毛筆手寫的邀請函,便眼巴巴地蹲在了外婆旁邊看起了單大師剛剛畫完正在晾干的畫,他心中忍不住感嘆,他每次都忍不住想要和全天下說,他的外婆和mama有多棒。 小時候,他有段時間曾經困惑過,不知道為什么別人都有爸爸,而自己沒有,那時候還不太懂事的他,曾經任性地和mama哭鬧過,雖然時間有些久了,可他已然記得當時mama沉默著沒應聲的難過表情。 是外婆一把把他逮到小房間里,很認真地同他說了很久很久。 也是在那天開始,周治學才知道原來他也是有爸爸的,他被外婆送著遠遠地看了眼爸爸,爸爸家的小弟弟那時候才剛三歲,在小區的花園里面完,甚至還拿玩具直接丟那個據說是他奶奶的人,還一把推了旁邊的小朋友,把別人弄哭了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還哭鬧得震天響,想找人告狀。 外婆只是溫柔地抱著有些被嚇到的他,一下一下地幫他順著背,對他說,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人生的機會,就像是mama和外婆,她們倆都先是自己,然后才是他的長輩,她們雖然對他的人生負責,可必須先考慮自己的幸福。 “治學,你以后為了外婆、為了mama就應該吃苦受累,過得不開心嗎?”外婆問他,他認真地點了點頭,覺得這話本應該如此。 可外婆卻搖頭了:“不,你錯了,你的人生是屬于自己的,你要為自己負責,就像是mama喜歡做工作狂,外婆喜歡畫畫,我們在為了自己的同時,當然要為你負責,可也不能為了你,完全拋棄自己的生活。” 她溫柔慈祥的眉眼就像一幅畫一樣刻在了周治學的心中:“你現在還小,你不懂,可以后長大了你要明白,為了自己活著,說來有些自私,可這才是自己的人生,以后你長大了,也要為了自己活著,知道嗎?” 等到他長大了,他便明白了,他先是周治學,才是mama的兒子,外婆的外孫,他的這一路求學,包括專業的選擇,都是在長輩的建議,和自己的愛好中抉擇,最后一路走到了最高學府的博士。 他本科時有個同學,由于跟不上專業的進度,躲在衛生間里頭掉眼淚,在他進去安慰后,更是痛哭流涕地說著,他說他不喜歡這個專業、他也跟不上進度、他甚至害怕、厭惡上課,只要一想到上課就渾身發抖,犯起了惡心。 那時候的他很是疑惑地問道:“如果你不喜歡為什么不轉專業呢?你也可以和導師好好地溝通,不要這樣逼自己……” 可周治學的話音剛落,對方卻很是歇斯底里地對他吼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這樣會讓我的家里人多丟臉、多難堪嗎?我爸媽就希望我學這個專業,我們全家人都已經知道了!我要怎么和他們說自己掛科了,說自己在以前是第一,到了這里連吊車尾都算不上。” 周治學沒有因為被吼而瑟縮,他只是認真地對對方說:“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是別人的,你的這些為了別人,只會讓你更痛苦,更受折磨,你只有真正地去考慮自己,才不會有遺憾。”說完話的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后來過了許久,他聽聞那個同學轉專業了,大學畢業時,留了一年級還在讀大三的同學找到了他面前,這回臉上倒是沒眼淚,他只是看著周治學沉默了很久,送來了一封信,信上寫著一句話: “謝謝你,讓我明白要做自己,要擁有自己的人生,我已經拿到了大廠的offer,不再是那個跟不上進度的吊車尾了。” 他笑了笑,將信件折好收起,他知道,這一切是外婆和mama教會他的,他便只是這么認認真真地做到而已,當然,對上一輩事情不太了解的周治學并不知道,在很多年前,她的mama曾像是那個哭鼻子的同學一樣,經歷過漫長的掙扎,而那時向mama伸出手的是外婆,就像他一樣,生命就像一場漫長的輪回,畫作了一個圈。 …… 幾日后。 “媽,這個禮堂好不好看?”周明明推著mama的輪椅在校園里漫步,倒是一點也不急,她分外認真地介紹著左右的景點,b城大學她之前做工程的時候便已經很熟悉,所以介紹起來朗朗上口。 “這個禮堂尤其好看,這設計完全符合美學標準,選色清朗,周邊綠化、園林設計也跟得上,很符合b城大學的那股學者氣息。”單靜秋坐在輪椅上揮斥方遒,很是認真地指點江山,對那b城大學大禮堂更是夸個不停。 而這,是一場分外真摯的商業互吹,是的,眼前這個大禮堂,便是周明明在十年前的設計,經歷了二十八年,成長的不僅僅是單靜秋,還有周明明,她工作認真、又很上進,拜托了負累后更是撒歡了往前奔,當初還打包帶著兒子和老媽到國外進修了幾年。 后來成立了掛靠異星建筑設計公司的周明明工作室,國內有好幾個地標大樓便是經由她設計完成的,甚至到現在都是建筑專業教科書的案例呢,而她本人,現在依舊在一線行業,下面收了好些徒弟,每次方案只要掛上她的名字,幾乎中標率都能提高個十成八成。 周明明一陣偷笑,眼看到了樓梯口,這段通往禮堂大廳的樓梯路段很長,只能自行往上爬,她之前倒是也有設計電梯,可電梯的入口不在這,是所謂的內部入口,她倒是也不好帶自己的mama過去,而一早她便已經和兒子三令五申,不要他出來接,所以兩人就得自己上去。 旁邊有同學路過,看見兩人在樓梯口往上看的模樣,很是擔心地湊了過來,想要搭把手,卻愕然地看見那坐在輪椅的老人直接拄著拐杖往上爬,而旁邊剛剛還推著輪椅的中年婦人,折好了輪椅后也跟在后頭往上攀爬,兩人速度極快,甚至還超過好些學生,她們一騎絕塵,和旁邊走兩步喘兩步不怎么鍛煉的學生形成了鮮明對比。 想要幫忙的同學忍不住對視一眼,同時失笑,看來還是他們太小看人家,人家可比誰都要厲害一些。 很快,單靜秋便已經和周明明落座到了自己的位置,如果她們二人事先和學校領導說過,沒準還能混個前排,只是這一家子一貫低調,便也默默地坐在了中段的家屬區。 兩人剛落座沒多久,便看到自家兒子抱著一堆的材料證書從外頭進來,今天的畢業典禮他們這些老學長還要發光發熱,所以一大早便已經忙了起來,只見周治學把東西放在了指定位置,環顧一周看到mama和外婆的身影后,便往這招了招手,可才招手結束,卻又被后面的人給拉走繼續忙活了起來。 等到人都已經到齊,畢業典禮便已經正式地拉開了帷幕,在主持人字正腔圓地介紹了來參加的各位領導后便是講話環節,由于到了畢業典禮,這時的講話學生們倒是都聽得很認真,甚至有人情緒失控還抹了抹眼淚,而沒多久,便輪到了學生代表發言,而這一屆的學生代表,正是周治學。 周治學才上了臺,單靜秋和周明明便聽到后頭傳來一陣女生開心地竊竊私語和激動地拍掌,比起剛剛領導上臺時要激動得多,要兩人忍不住失笑,估摸著這些人都是被自家兒子的那冷臉騙了,哪里曉得治學他是外冷內熱,分外調皮的孩子呢。 而臺上的周知學已經開始了講話,他從小個高,人又挺瘦,雖然同樣是包裹在博士服里,卻絲毫不減少他的那股清俊朗逸的氣質,他沖著麥克風,便是說道: “大家好,很高興再次見到大家,在座的有些同學已經見到了我站在這好幾次了,不過你們放心,明年的我不會再出現了。” 他冷著臉說俏皮話,殺傷力對于同學們來說似乎十足,后面有好多學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誰讓周治學本科、碩士、博士畢業典禮全都代表上臺說話了呢?甚至連開學典禮的新生代表都是他。 可這俏皮話結束不久后,很快便進入了正題,他的聲音傳出,要人聽得忍不住認真了起來。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真正意識到的第一個,讓我受益終生的道理,便是我的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這個道理,正是我的奶奶教給我的,那時候的我同大家一樣,還是個孩子,也很任性,希望大人們全都繞著我轉,以我為主,可就是在那天,我的外婆告訴我,她和我的mama,都先是自己,再是其他的身份。” “今天,我站在這里,同樣想告訴在座的任何一個人,你們先是自己,才擁有別的身份,而你的人生,從來不應該是為了別人而活,而應該是為了自己。” “……人生的路、求學的路都很漫長,說起經驗來我的確沒有多少能告訴大家,我只能告訴大家,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再三問著自己的心之后做的抉擇,而我希望,你們再未來的人生,也時時刻刻地問問自己,你們現在做的這一些對得起自己嗎?是你自己想要做的嗎?” “我希望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要辜負自己,我的講話完了,謝謝大家。” 周治學的講話很快便結束了,他鞠了個躬便徑直走下了樓梯,而前頭的是掌聲雷動,鏡頭好幾回都聚焦于認真聽講的單靜秋和周明明,有些不知道周治學長輩的人,也是到了此刻才知道原來這孩子的長輩竟是她們。 他下了樓梯,回過身看著身后的mama和外婆,他有著世界上最酷的朋克mama和朋克外婆,沒準未來他也會是一個朋克的爸爸、朋克的爺爺呢,想到這,他便也忍不住地冰山消融,露出了個溫柔的笑。 “媽,我很驕傲。”周明明看著前頭,手上才剛鼓掌結束收了回來,她微微靠向單靜秋說得認真,“這孩子能長成這樣,我真的很驕傲,其實我是對他愧疚的,我沒有給他一個圓滿的家庭的。” “我也同樣為治學感到驕傲。”單靜秋沖著女兒搖了搖頭,“可你不要愧疚,你沒把治學的那番講話聽進去嗎?你先是自己,再是他的mama,正因為你為了自己努力,為了自己好好地生活,給他樹立了一個好的榜樣,他才有了現在的成績,而我們,也都給了他百分百的愛,人生沒有十全十美,你說對嗎?” 被mama這么一說,周明明也反應過來了,有些失笑地點了點頭:“是我相差了,我只要為我的孩子覺得驕傲就好,沒必要多想。”只是周明明忍不住想起那個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聯系的那個人,明明這個人已經被她從記憶里徹底抹去,可看到孩子這樣驕傲地出落的時候,她依舊想驕傲地在心里對那個人說:“你看到了嗎?沒有你,我過得很好,孩子也被我照顧得很好,我們真的很幸福。”可她又忍不住為自己突然生出的幼稚感到好笑,都已經五十好幾的人的,怎么還會這么幼稚。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那一瞬間想到的那個人真的已經看到了。 吳浩海把自己鎖在房間里頭,關著燈開著視頻,沖著視頻露出了一個酸甜難辨的笑容,跟著掌聲鼓著掌,他恨不得把畫面里的那個男孩一幀一幀地截下來好好地收藏,那是他的兒子啊。 他的床上空無一人,今天晚上妻子又和他吵架了,賭氣回了娘家,而這棟不大的房子里早就空空蕩蕩,mama已經過世,吳小妹也已經和他決裂,在當年由于b城討伐他的聲勢太厲害,他只得選擇先到外地工作避避風頭,后來在mama的催促下找了個對象,沒多久就生下了兒子,孩子出生后,原本還能井水不犯河水的mama和媳婦直接開戰了,兩人成天歇斯底里地在家中對罵,要剛回b城工作的他不得不又申請外調。 而他的兒子,更是在mama的寵愛下養成了一副小霸王的脾氣,見天地頤指氣使,成天連長輩都敢指著就罵,絲毫不給人面子,后來甚至是高中畢業沒考上本科,沒年學費八萬去上了個什么學校,現在更是天天在家里頭玩電腦,不求上進。 他的mama早就在幾年前過世,十年期吳mama便中風癱瘓,她在家里頭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吳小妹理會都不理會,甚至連回來探望都不肯,他的媳婦更是背地里萬般苛刻他mama,到了最后,甚至是吳浩海自己來伺候,也許是伺候得不經心,才沒過幾年,吳mama便撒手人寰。 此刻看著他這一家子狼藉,在看著視頻里風華正茂的兒子和看起來很是滋潤的前妻、前丈母娘,吳浩海的心就像被人用鋸子拉扯一樣疼痛,他知道兒子的存在,也偷偷去看過幾回,卻從來沒有想過真的去接觸兒子一次。 他不愿意出現在周明明面前,他曾經想過等他在外頭功成名就,要讓周明明后悔不已,可到最后,他發現自己全成了一個笑話,他深深地知道,哪怕他真的億萬身家,周明明也不會看他一眼,因為她和自己,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吳浩海點了一根煙,任憑自己的臉在煙霧繚繞中模糊了起來,他苦笑著,甚至有些嗆出了眼淚,當年的一步之差,竟然導致了后果到此,甚至連呂曉梅,也沒什么好果子吃,他在外地見過呂曉梅一眼,對方由于父親被雙規,在審判結束后便匆匆離開b城在外地重新開始生活,那時他遇到的呂曉梅已經重新成了家,剛生下孩子,可整個人卻比同齡人老了許多,再也看不出以前嬌滴滴的樣子。 時也命也,當初拿出去要捅人的刀子,比他想象的鋒利太多,讓他痛不欲生。 …… “任務一:讓周明明順利離開吳家,已完成。 任務二:讓周明明不再遇到輿論風暴,已完成。 任務三:讓周明明幸福生活,已完成。” 第163章 世界以痛吻你(一) 對于單靜秋來說, 再熟悉不過的黑暗空間中,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沉默在蔓延。 單靜秋抿著唇, 看著眼前的場景,竟一時說不出話, 她一直以為自己對鬼魂的承受力已經提高了很多,畢竟每回世界結束時接受任務時總要見到各式各樣的任務人,可這次, 卻不大一樣。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罵起了008, 她敬愛的垃圾系統008現在早就經驗十足,連和她客套都不帶客套, 就這么故作童真地笑一笑便迅速地把她送到黑暗空間, 天知道她都還沒來得及把商城里她看上的那個仿真身體拍下付款,她深切懷疑008偷窺了自己的購物車,可卻沒地方說理去,對于這種強行出貨沒有質保政策的產品,單靜秋表示很是氣憤又無可奈何。 只是現在也來不及罵008了, 她按捺下心中對008的日常辱罵, 努力維持住溫和的表情, 耐心地對前頭那個哭個不停的中年婦人便問:“你好, 請問你需要什么幫助呢?” 她眼前的這個中年婦人,穿得大概挺樸素, 之所以說是大概,因為單靜秋根本無法越過那些血污把她的衣服看清楚,這婦人渾身沾滿了血, 尤其是在背部、手部,露在外面的手上頭全是可怖的青青紫紫,好幾個地方沾著血,染滿了血的衣服掛在身上卻不顯得貼身,只因為她瘦削到連衣服都掛不太住,而最令人怔忪的便是她的臉,她掉下眼淚時流下的并不是眼淚,而是一行又一行的血,重重疊疊,在臉上劃出斑駁的痕跡,額頭上還有淤青,在淤青處能隱隱約約看見一條難看的疤痕,由于疤痕增生,分外顯目。 單靜秋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當婦人抬起頭時露出的臉格外嚇人,她卻看著對方的眼神,心中生不出半點恐懼,那婦人的眼神中全是絕望和彷徨,茫然無助地無奈,卻沒有半點兇狠,讓她的心中也忍不住地生起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同情。 “我……”那婦人努力地鎮靜了一下,剛停下眼淚,手一抹,卻把那些血淚擦開,看起來越發地臟了起來,她眼巴巴地看向單靜秋,開了口:“你可以幫我嗎?”